寧凡生合了殿門，回到偏殿內的暖爐旁，坐下來溫習《六界圖錄》。
忽然，在沒有聽到殿門打開的前提下，正殿內響起了窣窣的腳步聲，他以爲是她來了，趕緊撥開珠簾，看到的卻是一個俊朗的白衣少年，樣貌與他有三分相似，卻更顯年輕。
他下意識地轉身想要逃走，那少年卻忽地出現在他面前，直直地看着他。他以爲這位少年仙人要殺死自己，驚慌失措之下閉上了眼睛，沒想到少年卻無比虔誠地跪了下去，道：
“白塵拜見神主陛下！”
白塵？神主陛下？
寧凡生詫異地睜開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低聲問道：“你認識我？”
“當然了！”白塵朗聲應道，“六界之中，誰敢不認識神主陛下您啊？”
“你不是來害我的？”寧凡生小心問道。
白塵趕緊拜的更低，更虔誠：“下臣……下仙不敢。”
寧凡生惶惑着讓他起來，兩人在正殿內坐下，寧凡生才問道：“你說的神主，是羽淨塵吧？”
“羽淨塵？”白塵緊張道，“這可是神主陛下的尊諱啊，豈能直呼……”
他隨即明白過來，現在神主陛下，似乎是一個凡人啊。
“神主陛下，您怎麼會在凡間啊？”白塵恭敬問道。
寧凡生搖了搖頭，一臉懵然說道：“我不是你的神主，我叫寧凡生，是天瀚王朝的皇帝。”
白塵篤定說道：“神主就是神主，到哪裡都是神主。”
寧凡生請求道：“你不要叫我神主，我不是他。”
白塵猶豫片刻，說道：“是，神主。”
寧凡生一陣無語。
……
……
“你叫白塵？”
“是的，白塵這個名字，還是神主您賜給我的呢。”
“我賜給你的？”
“嗯。我原是在敖岸山棲息的神獸夫諸，那日神主您來了敖岸山，用神力助我化形，我才得以成爲上仙之身。要知道，就算在天界修煉了萬載的麒麟和朱雀，都還沒有化形呢。”
“你是夫諸神獸，傳說中的兆水之獸？”
“神主您想起我啦？”
“傳說，你曾幫助人間救過很多次大水。”
白塵撓了撓頭說道：“確實有這回事。”
寧凡生問道：“那……這次天南的大水，你爲何沒來？”
白塵不好意思說道：“下臣已被列爲上仙，而且這些事，下臣也不都能知曉。”
寧凡生點了點頭，想到仙人果然都很忙。突然見到傳說中的夫諸神獸，讓他這位人間帝王的心態很是激盪。
“白塵，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當然可以，神主想怎麼叫都行！”
“那麼……你能不能不要叫我神主，叫我寧……叫我陛下就好。”
“陛下？”白塵想了想說道，“這樣也好，神主在天上是陛下，在凡間也是陛下。”
“白塵，你跟我說說他……羽淨塵的事可好？”
“神主……不，陛下是想知道曾經的事嗎？”
寧凡生嗯了一聲。
白塵敬畏說道：“夢幻神主，是創世神族的主宰，世間的一切生靈都敬仰他、崇拜他，我們神獸更是，都以能侍奉神主爲榮……”
寧凡生雲裡霧裡地聽了長長的一段，不由打斷道：“你知道幽冥魔君嗎？”
“幽冥魔君！”白塵震驚道，“怎麼不知道？當初，她還追殺您……不，陛下呢？”
寧凡生心驚問道：“這麼說我……羽淨塵真的殺死了她的君父？”
白塵說道：“前代魔君凝千夜挑起仙魔大戰，多虧了陛下您。要不是陛下您出手，整個六界，包括人界，恐怕都得生靈塗炭了。”
寧凡生問道：“幽冥很壞嗎？”
白塵說道：“這……有好有壞吧。”
寧凡生想了想，問道：“她，我是說當代魔君，她很壞嗎？”
“她很強，至於壞事嘛，我還真沒聽說她做了什麼。”
“哦，”白塵補充道，“我來的時候聽說，她把戰神打敗了，順帶殺了很多仙兵。”
寧凡生沉浸在自己的心緒裡，並沒有聽清他後面的話，喃喃道：“可是，我卻殺了她的君父。”
白塵看着他，試探問道：“陛下，您是在自責嗎？”
寧凡生紅着雙眼看他，沒說什麼。
“自責什麼？”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從珠簾後面傳來。
寧凡生陡然起身看向珠簾後面，正是他苦等了兩年的紫衣姑娘。
雨凝看着他說道：“無論見過多少妙人，經歷多少亂事，解開多少命題，你還是在做你自己，並且成爲你自己。這不是你說的嗎？他是他，你是你，我都不說什麼，現在的你又爲何如此在意？”
寧凡生看見她，眼眸裡淚光閃動，卻倏爾笑開了花，上前緊緊抱住她。
便是這一抱，讓活了數萬年的白塵震驚至極！
神魂彷彿被雷電擊中一般。
這是什麼畫面？
神主陛下和幽冥魔君抱在一起？
白塵怔在原地，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
雨凝知道自己離開了兩日，對這小傻包來說便是兩年的時光。就算是兩年吧，那你這麼激動幹嘛？難道兩年的時光你都在做那些夢？還當真了？
雨凝看着白塵的傻樣，眉頭一皺，彈開了寧凡生。
“成何體統！”
雨凝紫袖一揮，瑩瑩紫光拂過寧凡生的臉龐，咚的一聲悶響。
寧凡生疑惑地回頭一看，白塵竟是倒地暈了過去。
很明顯，雨凝也嫌他礙事。
寧凡生看着她開心說道：“你來了！”
雨凝默不作聲地看着他。
其實，在寧凡生走出偏殿時，她就已經來了，本想避開白塵，卻沒想到這白塵也是個妥妥的傻愣子，對羽淨塵還挺忠心，她纔不隱藏了，堂而皇之地走了出來。
“嗯。”
……
……
不多時，白塵醒了過來，驚慌起身，取出一截鹿角在手，防備和搜尋着什麼。
寧凡生怔怔地看着他。
雨凝正吃着青棗。
白塵定睛看向身前，握着鹿角朝雨凝說道：“魔君，你怎麼在這兒？！”
雨凝吐出棗核說道：“本座不在這兒，你如何能找來？”
“果然是你奪走了海魂珠！”
“是又如何？”
白塵說道：“你想對神主做什麼？”
雨凝說道：“他現在是一個凡人，我能對他做什麼？”
白塵說道：“你……”
雨凝打斷說道：“原來海魂珠上面的鹿靈是你的！”
白塵不管不顧道：“你無惡不作！”
“哪一樁？”
“你滅了東海！”
“本座已經有了海魂珠，何必去滅東海？”
“你迫害神主！”
“他現在不是好好的？”
“他變成了凡人！”
“那有什麼，他又不是不能變回去。”
“你……”
“夠了！”雨凝凜聲說道，“你一介下仙，還沒有資格與本座這般說話！說，你來這裡做什麼？”
白塵握着鹿角，緊張地看着魔君。
雨凝倏地揮手，一道強大的禁制落在白塵身上，他瞬間跪倒在地面，無形的力量如山嶽般壓在他的身上，讓他極難承受。
雨凝面色冰冷道：“說！”
壓力越來越重，白塵的頭上顯出鹿角，真身竟被逼現出來！
感應到魔氣侵入心魂，就算現出真身，恐怕也無法擺脫禁制，白塵咬牙道：“神主陛下失蹤，我很擔心……才感應海魂珠而來，想跟隨在神主陛下身邊……報答他的恩情。”
“不是牧娉婷派你來的？”
“我離開離憂谷後，便一直在敖岸山修行，沒有見過神女。”
“你來之事還有誰知道？”
“只有水神知道。”
雨凝手掌再下。
白塵說道：“我不回去，她不會離開敖岸山。”
雨凝的魔氣已經觸及他的神魂，確認他沒有說謊。
寧凡生飛快地端了一盤草莓，遞給雨凝說道：“他應該是好人，你別爲難他。”
雨凝看了他一眼，捉了顆草莓吃下，才一揮手撤了魔氣。
壓力驟然消散，白塵起身，神色還是驚惶，兩位六界大能就坐在他的面前，還有來有往地說話，饒是神獸的他，也久久無法平靜。
雨凝神情不變，說道：“從今往後，你就守在他的身邊，保護的他的安全。記住，別相信也別接觸天界的任何人，明白嗎？”
白塵問道：“我憑什麼要聽你的？”
雨凝冷道：“你真的想死？”
寧凡生急勸說道：“你別生氣，他會聽我的。”
白塵看着寧凡生說道：“我當然聽神主……陛下的。”
雨凝也不多言，忽然動念，一指點入白塵的眉心。
片刻之後，雨凝回至原位，若無其事說道：“這裡面有本座的魔靈印記，六界之中沒有人能解開，你若是敢與天界之人勾連，透露出他和本座的行蹤，本座隨時可讓你神魂俱滅。”
白塵深切感應到了神魂之上的那道恐怖印記，不由一陣後怕。他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報答神主的恩情。如今才遇到神主，神主卻變成了凡人，那他當然不能死。而且爲了千瀾，他更不能死。”
“那你也別傷害陛下，雖然他……”白塵支吾道。
雨凝說道：“你沒資格要求本座！”
寧凡生對白塵說道：“你放心吧，她不會傷害我的。”
雨凝看了一眼寧凡生，又捉起一顆青棗吃下，還是青棗更合她的口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