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歡笑似是苦困,
怎可分開假與真。
恩怨不分愛亦有恨,
明亮背影有黑暗。
往事不記往事不理,
一生幾多苦與甘。
珍惜今朝盼望以後,
同渡困苦與厄困
……”
香港上環,仙林歌舞廳。
舞臺上的女孩子手捧着麥克風,身體輕輕扭動,深情演唱着徐小鳳的《風雨同路》。臺下的舞池裡,客人們摟摟抱抱跳着舞,根本沒人理會舞臺上歌手唱的是什麼。
連唱數首歌后,梅豔芳退到後臺,準備卸妝回家。
梅豔芳四歲的時候父親就病逝,母親靠經營一家破爛的歌舞廳維持生計,用以養活四個未滿10歲的孩子。
在父親死後不到一個月,梅豔芳就跟着母親和姐姐登臺演出,沒有演出的時候則幫着打掃衛生。一直到梅豔芳十三歲的時候,家裡的歌舞廳發生意外火災,全家再次回到一貧如洗的狀態。從此以後,梅豔芳就不得不輟學,整日奔波於各個舞廳和夜總會演唱賺錢,除了養活全家外,還要供兩個哥哥讀書。
“依華,有人找!”歌舞廳經理在後臺門口喊道。
依華是梅豔芳做歌女的藝名,她和姐姐小時候經常因爲賣唱而受盡老師和同學的嘲諷。
梅豔芳隨便收拾了一下,提着包包過去,卻看到她母親和姐姐過來了,驚訝地問道:“媽,姐,你們怎麼來了?”
梅豔芳的母親年紀大了,已經漸漸唱不動,或者說是客人不喜歡聽老女人唱歌。所以平時她都是幫兩個女兒聯繫場子談價錢,算是女兒的“經紀人”兼保姆。
姐姐梅愛芳歡喜地過來拉住梅豔芳,指着後面的鄧益民說:“這是風行唱片公司的總經理鄧先生,鄧先生今天親自到家裡來,說是要幫你出唱片。”
“幫我出唱片?”梅豔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以爲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前段時間,梅豔芳看到TVB和華星公司舉辦第一屆華人新秀歌唱大賽的宣傳廣告,自認爲唱歌還不錯的她,立即跑去爲自己和姐姐報了名。可結果讓梅豔芳非常失望,她在淘汰賽時便被刷了下來,而她姐姐連淘汰賽都沒入。
風行唱片公司是家老牌公司,不到10歲就能唱幾百首歌的梅豔芳,小時候就經常看到唱片上寫着風行唱片幾個字。
鄧益民仔細打量了一下梅豔芳,發現這個女孩子比在舞臺上的形象要遜色一些,僅僅只能說是清秀,略微有一點點失望。相比之下,反倒是她姐姐梅愛芳長得要漂亮一些。
不過康劍飛吩咐下來的任務,鄧益民也無法拒絕,同時他心中還有那麼些疑惑,想知道康劍飛爲什麼會看上這個女孩子。
“我們找個說話的地方吧。”鄧益民說道。
梅豔芳還能說什麼?她現在還雲裡霧裡的飄着,只能不停地點頭。
找了一家咖啡館坐下,鄧益民開口說道:“阿梅在歌唱大賽上的表現我也看到了,說實話,唱得有些問題……”
梅愛芳突然插嘴道:“鄧先生,我妹妹那天生病了,嗓子不是很好。”
鄧益民被人打斷了說話,有些不滿地說道:“聽我說完可以嗎?”
母親悄悄地拍了梅愛芳一下,賠笑道:“鄧先生你說,小孩子不懂事。”
鄧益民繼續說道:“我聽得出你聲線應該不錯,但可能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唱歌的時候有許多小毛病,完全屬於野路子。當然,這些小毛病都可以糾正過來,你對音樂的感覺還是很棒的。”
梅母在歌舞廳討生活幾十年,察言觀色很有一套,知道鄧益民已經決定要簽下女兒,連忙說道:“豔芳,還不快感謝鄧先生給你這個機會!”
梅豔芳也反應過來,意識到這是個改變她人生的時刻,壓住心頭的興奮,站起來連連鞠躬道:“謝謝鄧先生!”
鄧益民笑道:“謝我倒不必,是康先生非要簽下你的。”
康姓本來就少,香港娛樂圈出名的就康劍飛一個,鄧益民一說,梅家母女都知道是誰了。
梅愛芳欣喜地問:“是那個拍《刀馬旦》的康先生?”
《刀馬旦》和《龍少爺》是香港如今最火的兩部電影,梅家母女雖然沒去看過,但電影的名字卻是聽了不知道多少遍。
鄧益民點點頭,說道:“如果想出唱片的話,那明天就來公司籤合同。”
鄧益民留下公司地址就離開了,剩下梅家三母女在咖啡館裡大眼瞪小眼。
梅豔芳問道:“媽,這個鄧先生怎麼突然來找我?”
梅母說:“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就找上門來了,可能是看了你的歌唱比賽吧。”
梅愛芳說道:“那個鄧先生不是說,是康先生想簽下小妹嗎?康先生寫的歌很棒,肯定是他看上小妹的嗓子了。”
……
……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風行唱片公司訓練室中,李美鳳、黎燕珊、李麗貞和謝寧正在舞蹈老師的口令中練習着舞步。
《開心鬼2》上映之後,由謝寧主唱的原聲唱片賣得不錯,她們幾個也組成了開心少女組,而且還參加了一些現場演出。
不過由於幾人的演唱能力一般,只有一些青少年粉絲捧場,影響力一直是不上不下。
如今的歌壇還不流行邊唱邊跳,之所以要每天練習跳舞,卻是康劍飛執意如此,就連鄧益民都搞不懂。
“咚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舞蹈老師的口令,溫碧霞腦袋伸進訓練室說:“老師,我來報道。”
舞蹈老師點點頭道:“進來吧。”
“是溫碧霞!”李美鳳、李麗貞等四女突然驚呼。
溫碧霞是《開心鬼》第一部的女主角,而她們四個則是第二部的女主角,彼此都會悄悄地關注。
溫碧霞因爲住在康劍飛家裡,心頭很有些底氣,看着她們四個美少女,她擁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以一種大姐頭的豪爽語氣說:“我是來加入開心少女組的,以後大家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
溫碧霞現在演過近十部戲,雖然許多都是配角,但卻比李麗貞她們有名氣得多。所以這話一出口,倒也沒有招來幾人的反感,反而因爲都演過《開心鬼》感到親切。
就在幾女訓練舞步的時候,鄧益民卻在辦公室裡,驚呆地看着面前的十首歌。
這些歌都是康劍飛今天拿來的,一下子拿出如此大量的歌曲,鄧益民覺得自己的這位老闆實在太厲害了。
康劍飛翻着歌譜說道:“這邊的八首歌,是給開心少女組出唱片的。另外的《千千闕歌》和《追夢人》給梅豔芳出單曲,在打出一定的知名度之後,你再找人作詞作曲給梅豔芳寫新歌,然後連同那兩支單曲一起發唱片。”
康劍飛很偷懶,寫給開心少女組的八首歌,全是抄自另一個時空TWINS組合的第三張和第四張唱片。主打歌爲《大紅大紫》,算是討個口彩,另外《朋友仔》的歌詞裡有濱崎步出現,康劍飛也改成了“的天后”三個字,其他歌也有一些小改動。
至於寫給梅豔芳的《追夢人》,也不是鳳飛飛的國語版,而是劉德華電影插曲的粵語版。
鄧益民問道:“康先生,我還是搞不明白,你讓開心少女組學跳舞做什麼?”
康劍飛笑道:“她們這張《大紅大紫》的唱片裡,每一首歌都會配上一段專門編排的舞蹈,以此來展現她們的青春活力。”
鄧益民還是想不明白,說道:“可是這些舞蹈,除了現場演唱之外,粉絲們也看不到啊。”
康劍飛問:“你有沒有聽說過什麼叫MV?”
“Music Video?”鄧益民問道。
康劍飛雖然不會說英語,但這兩個單詞還是懂的,點點頭道:“我的意思就是,給這八首歌全部拍成MV,舞蹈中穿插一些生活和校園鏡頭。”
雖然MV在全世界都還沒流行起來,但無論是美國還是香港,都已經有MV出現了,比如許貫傑就爲自己的歌拍過MV。
只不過現在的MV內容很簡單,大多數都是歌手對着鏡頭在唱歌,而沒有多少故事情節。
鄧益民提醒道:“香港有錄像機的家庭不多,MV的錄像帶賣不出多少銷量,而且太耗製作費了。”
的確,此時無論是電視節目還是MV,都是要用膠捲來拍攝的,這是一筆很大的支出,不像後世的數碼攝像機可以隨便錄。
康劍飛笑道:“我知道你的擔心,不過這些MV我可不僅僅是用來賣錄像帶,而是拿到電視臺去播放。”
鄧益民問道:“上電視又是一筆錢吧。”
康劍飛說:“可以算在唱片的宣傳費裡。”
……
……
“咚咚咚……”
門外傳來鄧益民秘書的聲音:“總經理,梅豔芳跟她媽媽來了。”
鄧益民道:“讓她進來。”
來的是梅豔芳母女三人,梅母衝那女秘書微笑感謝後,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進去,一眼就看到昨天見過的鄧經理和報紙上經常出現的康劍飛。
“康先生好,鄧先生好!”梅母連忙鞠躬問候道。
康劍飛點頭笑道:“坐吧。”
鄧益民將準備好的唱片合約遞過去:“你們先看看,有疑問可以提出來。”
梅母仔細地一條一條看下去,半個鐘頭後才點頭說道:“沒有問題,不過能不能問一下,如果我們簽約以後,豔芳大概什麼時候能出唱片?”
康劍飛笑道:“不放心嗎?”
梅母賠笑道:“哪裡會不放心,不過畢竟是籤的15年合同,問清楚一點更好。”
是的,梅豔芳的唱片合同比夢工廠那邊更狠,一簽就是15年。包括蘇芮的合約,也在灌錄《酒幹倘賣無》時重新修改過,同樣籤的是15年賣身契。
15年的賣身合約雖然時間太長,但在此時的香港非常的常見,就連是二三十年後,不論中外都經常出現15年長約。
對於走紅之後的明星來說,15年長約就是賣身契,但對於梅豔芳這種新人來說,卻是個不得不抓住的好機會。
說得難聽一點,大多數靠跑場子賺錢的底層歌手,就算想籤賣身契,也沒有唱片公司看得上他們。
鄧益民將康劍飛寫的《追夢人》和《千千闕歌》遞給梅母,笑道:“看看吧,這是康先生親自爲阿梅寫的歌,這下總該放心了吧。”
梅母是唱了幾十年歌的賣唱歌女,什麼是好歌什麼是爛歌,她甚至比鄧益民還明白。只把兩首歌心中默唱了幾遍,梅母就知道這是難得的好歌,開心地笑道:“豔芳,快謝謝兩位先生的照顧。”
梅豔芳不知道歌曲內容,但還是連忙感謝,很快就在15年的賣身契上籤下大名。
鄧益民對梅豔芳說道:“阿梅,你待會兒去隔壁找張姐,她會幫你安排唱歌老師,糾正你唱歌時的一些小毛病。大概半個月後,公司會給你錄製單曲,你要好好準備一下。”
梅豔芳從4歲開始登臺獻唱,已經唱了十多年別人的歌,做夢都想着能唱自己的歌曲。如今剛剛簽下唱片合約,居然被通知半個月以後就錄歌,這讓她感覺像是在做夢一般不真實。
母女三人千恩萬謝地離開,鄧益民和康劍飛則繼續着先前的話題。
最終的結果,當然是康劍飛說服了鄧益民。
就算鄧益民心不服也得口服,因爲康劍飛纔是公司的真正老闆,坐下決定之後,鄧益民這個小股東沒法反駁。
而且康劍飛到目前爲止,親口說出的建議全都成功了,在鄧益民面前已經有了一種權威性。
隨着《搭錯車》的熱映,《酒幹倘賣無》這張唱片只在臺灣就賣出120多萬的銷量,超過天皇巨星劉文正而刷新臺灣單張唱片銷量的新紀錄。
再加上臺灣和南洋各國,《酒幹倘賣無》的總銷量是260多萬張。
這是個非常非常恐怖的數字,就連如今紅透東南亞的鄧麗君,也遠遠賣不出如此嚇人的單張唱片銷量。
甚至已經有人說,蘇芮的《酒幹倘賣無》開啓了華語流行音樂的新時代,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一大批的年輕歌手受到蘇芮的影響,紛紛擯棄以前的老舊曲風,成爲蘇芮的追隨與擁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