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兄弟,你來得正好。」丹西笑著接過兩個小傢伙∶「我軍出外追擊已半個多月,各路部隊正在分路返回。通過輕騎使者聯絡先後方,傳達命令,速度太慢,而且也存在著被俘而漏情報的危險。通過千里靈翔呢!到現在爲止,我們已經有三隻信鴿失蹤。雖則蠻子們很難破解得了我們的密碼系統,但總是令人有些揪心哪!」

「哦?千里靈翔的速度極快,一般猛禽很難追上,這些信鴿又經過了很長時間的特殊訓練,方向感很強,不會迷失道路。」巴爾博在飛禽方面的知識當然是非常的豐富,聽聞丹西的介紹,他也皺起了眉頭∶「按理說,不該出什麼問題呀!」

「我們懷疑,很可能是鳩蠻人的禿鷲在搗鬼。」丹西拍拍巴爾博的肩膀道∶「你來了就好了,我們有了安全而快捷的傳信方式,也能通過猛禽的天眼,迅速瞭解草原各支部隊的進展情況,在短時間內將草原形勢察探分明。」

「這當然沒問題。」巴爾博信心十足地說道∶「領主大人,您想不想看看我這幾個月的訓練成果?我手下這些猛禽,不僅是偵察、送信的好手,我還訓練它們如何進行空中搏鬥呢!」

「哦?」丹西也來了興致∶「是嗎?」

巴爾博打個響亮的呼哨,肩上的金雕夫婦騰身而去。

空中那隊懶洋洋浮於半空的驕傲的猛禽也一下子活躍起來,振翅飛翔。

巴爾博從懷裡掏出一面紅色的令旗,隨著他手中令旗的不斷揮動,「飛天大將軍」金雕夫婦帶著手下的空中勇士們開始了令人眼花繚亂的飛行表演。

它們一忽兒分爲兩隊,兩隻金雕各領一支分頭盤旋,一忽兒並作一隊,結夥前進┅┅一忽兒排成一字形,一忽兒排成「人」字形,一忽兒盤旋畫圈,一忽兒成一橫隊,一忽兒又換作一個縱列┅┅

有時候它們分爲上下幾層,有時候它們在同一平面比翼同飛,有時候它們並肩前進,有時候它們交錯而行,有時候它們昂首刺向青空,有時候又以驚人的速度向下俯衝┅┅

巴爾博恍如一個樂隊指揮。手裡的令旗就是指揮棒,每一隻猛禽就是一個跳動的音符,共同演奏出一首令人心潮澎湃的激昂進行曲。

這支空中猛禽隊,儼然是一支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的空中飛兵,在藍天這個無比遼闊的演兵場上,爲大家表演變幻多端的陣法┅┅

巴爾博這位馴禽大師,不僅把他的猛禽隊變成空中偵察機,更將它們訓練成古代的空中戰鬥機,誓爲猛虎軍團奪回草原上的制空權而戰。

爲猛虎軍團的軍事擴張立下汗馬功勞的時候,巴爾博自己也以馴化軍用猛禽的南派創始人身份載入了史冊。

軍用猛禽的馴化有南北兩派之分。

北派的歷史更加悠久,由草原上的鳩蠻人世代相襲,一脈傳承,素來牢牢地控制著漢諾大草原的天空。

不過,自巴爾博時代開始,它們的競爭者在南方出現。金雕夫婦帶著各類猛禽向雄視草原天空的無敵霸主──聖鷲崖的禿鷲們發起挑戰。

自此之後,平靜天空上的舊有秩序被完全打亂,變得如地面一樣紛爭不息。南北猛禽間的交鋒,延年不絕,新仇舊怨,代代相傳,演繹出一幕又一幕令人歎絕的空戰經典┅┅

相較而言,巴爾博最早認識到訓練猛禽空中團隊作戰能力的價值,並第一個動手將其付諸實施。這種集戰鬥機與偵察機功能於一體的兩用型猛禽隊,顯然較鳩蠻人的純偵察型禿鷲,適應性更強,軍事用途更廣┅┅

表演完畢後,巴爾博將旗一攏,收入懷中。

金雕夫婦帶著幾十只猛禽歡叫著落在丹西周圍,恰好以丹西父子三人爲圓心,圍成一個渾圓的圈兒!

不僅丹西看得有些呆了,連一直像鳥兒那樣歡呼雀躍的丹虎和丹豹,也張大著嘴巴,忘記了拍手叫好,忘記了調皮搗蛋┅┅

金雕夫婦爲首的猛禽隊卻沒有什麼異樣,它們「啾啾」地鳴叫著,各自低頭分理自己的胸翎,尖利的嘴兒不斷地啄刷著羽毛┅┅

「老弟,」半天,丹西纔回醒過神來,話裡含著殷切的熱望∶「這種寶貝,你還有多少?」

「就這四十八隻,全帶來啦!」巴爾博一攤手道。

「趕快再去買呀!告訴巴夫特先生,價錢好說,有多少,咱猛虎自治領要多少!」

「呵呵,」巴爾博搖頭道∶「這軍用猛禽的選種非常講究,往往運來十隻,挑選不出一隻。挑選之後,又要經過很長時間的訓練,差不多五隻裡頭淘汰四隻,剩下的一隻方是可用之材。一開始,它們只能夠執行偵察等輕鬆一些的任務,若說要能夠上天搏鬥,需時更長。我這幾個月,僅對它們完成了初步訓練,讓它們掌握了一些最基本的作戰技巧。談及戰無不勝,掃蕩整個大草原的天空,不僅數量遠遠不足,素質也仍需進一步提高。」

「實戰是訓練新兵的最好方式。」丹西點頭道∶「等空中勇士們吃飽、休息好後,它們就可以執行任務去了。說實在的,現在的草原追逐戰到底打成了啥樣子,我心裡頭很難畫出個全貌圖來。」

「沒問題,休息兩小時後,它們就可以出發。」巴爾博點頭道。

兩隻金雕現在飛到了丹西的肩膀上。

懷中的兩個小傢伙用小手幫它們去梳理翎羽,可金雕夫婦很不情願,總是用鐵一般堅硬的利嘴,將那幾雙搗亂的小爪子別開。

看著丹虎和丹豹一副想討好金雕又害怕被啄的樣兒,大家臉上都漾開了笑紋┅┅

一行人簇擁著,有說有笑地朝軍營走去。

騎虎伴獅,挈雕抱雛的丹西,沿著軍營的主道向前緩行。

有丹虎和丹豹在側,他儘量繞開戰俘營,因爲那裡的場景實在是兒童buyi。

雖然他們長大後,也許會見到更多、更慘的場景,爲了國家的繁榮安定,也許會做出更多、更殘忍、更暴戾的決策,但此刻,丹西卻不想過早地讓兒子們見識那等污穢血腥的場面。

自小在苦水中長大,經歷過太多腥風血雨洗禮的丹西,不欲讓兒子們走自己的老路,想留給他們一個完整而幸福的童年┅┅

第二天的上午,南部草原北端、凍土高原南側的山區上空,出現了一支空中猛禽隊伍。

這隊猛禽非常怪異,兩隻碩大的金雕領頭,身後身側是依次展翅騰翼的各類猛禽。

這裡頭有金雕、白雕、禿鷲、兀鷹、赤腹鷹、遊隼等,品種各異,大小不同,卻竟然同宿同飛,合羣共伍,相互間配合得還非常的默契。

鳥類的速度確實太快了,簡直與地面上的動物不可同日而語。騎著最快的馬也要十天半月才能走完的旅程,它們半天時間就飛到了。

暖氣流、冷氣流交替從翼下掠過,透過銳利的雕眼、鷲眼、鷹眼,猛禽們看見身下的地表形態已經從出發時的平坦草地、珍珠般的湖泊、緞帶般的河流,變成了隆起的羣山、莽莽的針葉林、蒼茫寥廓而植被稀疏的高原。

人類總是破壞著大自然的天然美麗。從空中俯瞰,在地面上時不時有慢如蝸牛爬行的大大小小的人羣、馬隊、畜羣等映入眼簾。大羣大隊的人馬,像一片片污垢,在黃綠相間的草原上緩緩移動,小股的人馬,像麻麻點點的油星子在晃動。

天空中,不斷地有南歸的候鳥羣迎面飛來。它們見了這夥空中殺手,都識趣地躲得遠遠的,讓開一條寬闊的空中通道。

確實,領頭的金雕夫婦已經夠駭人的,它倆身後那羣夥計,也個個都不是好惹的主。大雁、天鵝、白鵠、雲雀、燕子等鳥類,又怎敢主動去招撩這幫弟兄?

幸好,這羣空中殺手對於眼前的獵物也沒有絲毫興趣,它們不受阻礙地長驅直進,俯望著地面的一切。

驀然,前方空中一個特殊的飛行羣體引起了它們的注意。

那是一羣在山崖邊上盤旋的禿鷲,一共十二隻。

和飛天大將軍手下的這羣弟兄一樣,它們對空中的鳥類和地面的屍骸毫無興趣,一心一意地察探地面上的一切。

雌雕想到了右目失明之痛,雄雕回憶起當日死亡峽谷上面的慘烈空戰。

「啾──」

夫婦倆心有靈犀,同時發出淒厲的鳴叫。

四十八隻各式猛禽刷地一下分爲兩隊!

雄雕、雌雕各帶一隊,以包抄之勢向敵人撲去┅┅

小孩子要比大人更加註意細節,更加喜歡仰望令人遐想無限的天空。

「呀!你看哩!」在河邊泡澡的哈莫,用手肘碰碰身旁的速帝,指著遠山的上空道。

「嘿,真的哩!」速帝也一眼被空中的場景驚呆了,視力極好的他興奮地用手撲打著水面∶「一羣禿鷲跟一羣,一羣大雕,啊!還有鷹在打架!」

「是呀!」哈莫也拍著手道∶「那兩隻金黃色的雕兒打得好猛呢!翅膀一扇就扇暈一隻禿鷲,大喙一叼又咬死一隻!」

「那鷹兒也好狡猾!它的個頭小,就從底下往上鑽,一嘴巴就扎進了禿鷲的肚皮!」速帝補充著。

空戰進行得非常激烈,也非常迅速。上次禿鷲結羣找金雕的碴,完全是出於嫉妒的本能,但這回金雕帶著夥伴們回來復仇,卻是蓄意爲之。

以有備攻無備,以多攻少,以強攻弱,包抄合擊,十幾分鍾後,十二隻禿鷲便自高空墜下,摔成了肉泥,而金雕一方僅有一隻遊隼陣亡,三位夥伴受傷。

傷者離開大隊伍,轉身返程。其他的猛禽繼續前行,以完成掃蕩偵察的任務┅┅

速帝和哈莫回去,唾沫飛濺地跟胡狼牧民們講述這天空上的奇聞,但人們擡頭望天,廝殺已過,飛鳥無痕。

大家都笑著拍拍兩個孩子的小腦瓜,沒有哪個成年人會相信這兩個孩子「編造」出來的故事。

「哼!你們不信,我去把那些鷲兒的屍體找來!」受不了牧民們的嘲弄,速帝氣咻咻地扯起哈莫的小手,賭氣似的要前往北方去搜尋死去禿鷲的屍體,以證實自己所言不虛。

「嗨!兩隻狼崽子,別到處亂跑,過來下棋!」就在速帝和哈莫準備攜手下山蒐羅證據的時候,胡狼族長西格爾鑽出帳篷喊道。

「哼!下就下!只要你不怕輸,不耍賴!」提及下棋,速帝來了精神,一下子就把去找鷲屍的事忘到了腦後。

在等待族人和戰士過來聚集,全軍駐紮修整期間,胡狼首領心情漸佳,傷病也開始癒合。除了常規的軍事佈置外,他更多的時間是用來下草原象棋消遣,而哲勒、速帝和哈莫,則成了他的最佳玩伴。

說來令人害臊,西格爾本以爲能和哲勒一起欺負兩個小孩開心,誰料想,速帝和哈莫兩個鬼精靈,下棋很有天賦,可能是平素經常一起玩的緣故,配合得也天衣無縫。尤其是速帝,詭計多端,棋路很怪,招數陰險,下來下去,兩個大人總是輸多贏少。

一開始,西格爾和哲勒都懷疑兩個小鬼是不是搞了什麼暗號,禁止他們說話,禁止他們摳鼻子,禁止他們掏耳朵┅┅禁令連連,敗績依然連連。這種情況,弄得兩個大人很氣。

更令胡狼首領惱火的是,小孩子嘴巴不牢靠,喜歡到處吹噓。每天晚上,哈莫和速帝總是向牧民戰士宣稱今天又以幾比幾大勝,弄得胡狼全軍都知道首領下棋玩不過兩個小孩,叫西格爾很沒有面子。

不過,惱火歸惱火,西格爾有暇總忍不住癮頭。手一發癢,就會跑去向小鬼們叫陣,然後就是可憐巴巴地受虐┅┅

「昨天我們是八比一獲勝,今天我們殺你們個八比零!」小孩子手腳利索,哈莫很快擺好了棋,興致勃勃地發出了宣言。

「哼!小傢伙,驕兵必敗。」西格爾一邊擺棋一邊嘟噥∶「老惦記以前的成功,離失敗可就不遠嘍!」

「嘻,可有人老是失敗,又怎麼說呢?」速帝記起了那些普通戰士的慫恿,突然把手一攤∶「光下棋,沒一點彩頭,玩起來沒什麼勁,我不想下了!」

「喝!小狐狸崽子,看你年紀小,讓了你幾盤,你倒擺起架子來了!」西格爾氣呼呼地說道∶「一盤棋賭一匹馬,玩不玩?!」

「好耶!」速帝與哈莫對視著眨眼,同時歡呼起來。

「小傢伙,你們連一匹馬都沒有。」哲勒勸解道∶「沒有賭資,最好不要賭。」

「不怕,我們輸一盤,替你們喂一個月的馬!」哈莫以勞力替代資本,預支自己的勞務費,押上了賭桌。

「那不行,這太便宜你們兩個只會玩耍的小馬童了。」西格爾覺得應該給小孩們施加點壓力才行∶「輸一盤喂十年的馬,怎麼樣?」

哈莫一下愣住了。

乖乖,十年!人生有幾個十年?輸幾盤,不就把一輩子押進去了,等於賣身爲奴嗎?!

「來就來!」想了一會後,速帝的好鬥之心、貪婪之心最終壓倒了風險意識。

接下來連玩八盤,本來棋高一籌的速帝、哈莫搭檔,卻遠遠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雙方以四比四戰平。

顯然,輸一盤就要浪費十年光陰的賭賽,對兩個小孩,尤其是哈莫造成了不小的壓力,應該大膽出手的時候卻猶疑起來,時不時錯失良機。相反,手裡擁有大批財富的族長和酋長兩人卻毫不在意,下得灑脫自如。

一方鎮定自若,一方沒有發揮出正常水平,結果一直殺到晚上,兩個希冀發財的貪婪小賭徒,累了一整天,卻什麼也沒有撈著。

這天的賭棋比賽給速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發生的事實告訴他,心理素質不過硬,患得患失,經常成爲致敗之因。如何在巨大的壓力面前保持平和的心態,發揮出自己正常的水平,往往比能力的強弱、水平的高低本身更爲重要┅┅

而哈莫卻在從另一個角度進行琢磨。

明顯不合理的條件,一開始就根本不要答應┅┅

有趣的是,兩名小夥伴都沒有反思自己身上的問題,而都是從對方身上的失誤總結出經驗教訓來。

確實,自己的弱點和不足,本人是最難發覺的,反倒別人可以成爲一面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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