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對於政治風雲的變幻,西大陸詩人有一名句:“太陽時時告誡我們有秘密暴動的威脅,陰謀叛逆和隱藏的戰爭正在醞釀。”大陸歷995年5月6日,當自由軍團在淩晨完成了處女戰的表演,威達和戈勃特還在各自的軍營中算計着對方的時候,猛虎自治領周遭累積已久的政治矛盾也終於爆發,各方政治勢力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這個適合於商店開張志慶的好日子,進行全面攤牌,在一天的時間裡竟接連發生了三場政變,史稱“叛亂之日”。

叛亂之日的權力遊戲充分體現了其誘人而殘酷的本性,勝利者大權在握,黃袍加身,自然是風光無限;失敗者或倉皇逃竄,或人頭落地,等待他們的是無情地搜捕和高聳的絞刑架。押上了自己的全部籌碼,包括本人、本家族、本集團身家性命的賭徒們,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命運女神的抉擇,一幕幕悲喜劇在鐵掌坡、奧利維拉和曼尼亞交替上演。

三場演出中,最先開幕也最先謝幕的就是鐵掌坡事變。體格健壯,在歷經戰爭洗禮的熊族人,在政治鬥爭方面卻相當的幼稚而缺乏經驗,即便是陰謀政變這樣的事情,由頭腦相對簡單的他們來玩,也有些直來直去的味道。

由於猛虎自治領外交總長安德魯定於今天上午趕來鐵掌坡視察。事先獲知消息的留守領地的軍政首腦,熊將古格和長老酷列親自率領各位頭面人物跑出十里外相迎候。

不過熊將茨牙和長老約不裡都推脫身體有病,不能前往。幾天來一直在鐵掌坡駐留活動的海亞爾特使,當然也不會去見敵國的外交官。

古格和酷列倒是並不勉強,帶着各族首領和長老,在一千武士的護衛下,於清早就出發了。

等到古格和酷列兩人都離開了鐵掌坡後,身體有恙,臥病在牀的熊將茨牙和長老約不裡立刻從牀上跳了起來,召喚家丁武士,朝着熊王殿等各處軍政要害處進發。

蓄謀好些日子的茨牙和約不裡都做了一定的準備,糾集起來的武士和家丁相當不少,約不裡有一千出頭,茨牙有兩千左右,兩方的私兵家臣加起來達到三千之數。

由於熊王班哈帶着熊將莫賀、爪拿及五萬精兵跟隨丹西出徵閃特,熊族領地的將士只剩下了不到四萬人,又因他們的宗主國猛虎自治領已經與海亞爾宣戰,熊族在與海亞爾的接壤邊界處集結了剩餘四萬武士中的半數,約莫兩萬人左右。這樣,機動部隊只剩下了兩萬戰士,這些人還要分佈熊心城、熊耳寨等各處城市、要塞和村寨,使得鐵掌坡駐防部隊只餘五六千人。而今天,古格和酷列又帶走千餘精兵和各位首領,使得這裡不僅防備更加空虛,而且羣龍無首,沒有有足夠影響力的軍事指揮官在此彈壓。

防備薄弱,又羣龍無首,早就在等待時機的茨牙和約不裡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們也是立刻行動,意欲一舉起事成功,奪取熊族領地政權,而進攻的重點目標就是熊族的政治中心——熊王殿,兩人在殿前的廣場上順利會師兩者家臣武士約莫有一千五百人左右,看上去聲勢頗爲不小。

茨牙手中的巨斧一揮,將趕過來詢問的一名侍衛砍成兩段,然後帶着一千五百武裝就朝殿廳衝過去。據內線告知,這裡只有三百武士守衛,五倍的兵力,茨牙絕對有把握輕鬆拿下此處,順利控制這熊族的政治核心。

一千多人鬧哄哄地撲上臺階,守衛們見勢不妙,趕緊逃進殿內,掩上大門。

叛軍武士巨斧掄動,茨牙一腳踹開大門,率先衝進了大殿,身後的武士們也一涌而入。

“茨牙,酷列長老果然沒有看錯你!”古格的聲音如炸雷般洪亮。

茨牙定睛一看,古格正端坐在熊王殿的高臺上,上千精壯武士已經排成整齊的方陣在此守侯多時,在他們的身後還有三百胡瑪箭手,彎弓搭箭,引而不發。

“古格,你不是離開鐵掌坡了嗎?”直線條神經的茨牙忍不住脫口而出。不過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擺明了是膽怯示弱嘛!

“是啊,茨牙,不過我忘了拿一件重要的東西,所以又回來了。”古格冷笑着說道。

“什麼東西?”

“你和約不裡的人頭!”

古格雙掌一拍,身後一名武士嗚嗚地吹起號角,又有三千多熊族武士從內堂和殿周邊過來,還有千許胡瑪騎兵出現在殿外廣場上。茨牙這支叛軍頓時陷入團團包圍之中。

“茨牙,放下武器,給你留個全屍,免去你全家人的死罪!”

“跟他們拼了!”氣急敗壞的茨牙兇性大作,提起巨斧就朝古格衝過來。

弓弦響處,幾百支箭頭閃着熒熒綠光的毒箭傾泄在叛軍們的頭上,這些人身處廳中,幾乎無處可躲。濃性的劇毒,即令皮堅肉厚的熊族人,也迅速失去了戰鬥力,不少人痛得在地上打滾。

數倍的熊族正規軍緩緩地前進,對這幫戰力參差不齊,又受到毒箭重創的叛軍,開始了全面的圍殺。

待到酷列和一衆熊族首腦領着安德魯外長進入鐵掌坡的時候,古格已經蕩平了城內的叛亂,親自率衛隊在門口迎接,並獻上了茨牙、約不裡和海亞爾使者這三顆人頭。

安德魯對於血淋淋的人頭早已見慣,他笑容滿面地接受了古格的厚禮。外交總長將海亞爾使者的首級,轉送給同行而來的胡瑪族白駿部落酋長懷特做禮物,茨牙和約不裡的首級,則由隨從送往猛虎自治領各處遊示傳閱,一則鼓舞本方民衆的鬥志和士氣,二則給有叛逆之心的人敲敲警鐘,讓他們知道叛徒究竟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外長大人,這次查抄約不裡和茨牙的住所,發現還有一些熊族首領與他們有勾結,您看如何處置呢?”古格將一份名單遞給安德魯。

“擒賊擒王即可。其他參與過這場陰謀的人,只要知錯能改,不再犯錯,這一次既往不咎!”安德魯看也不看,當衆將名單撕得粉碎,紙片碎屑在風中飄舞。

年輕的外長再次展示出他圓通的手腕,對於遭受外部入侵巨大壓力的胡瑪人,他剷除內奸冷酷無情,毫不手軟,以免戰時自亂陣腳。對於外部軍事壓力不大的熊族領地,他卻一切以穩定爲重,極力懷柔,拉攏人心。

鐵掌坡的叛亂接近尾聲時,同樣的劇本又開始在奧利維拉上演,只是這一次,狄龍的演技比起茨牙和約不裡的蹩腳水平,高明百倍不止。同樣一個遊戲,由不同的人來玩,就會有完全不同的結果。

雖然聖瓦爾尼已經正式參加了反虎聯盟,對猛虎自治領宣戰,但那只是發生在遠方東南邊境的戰事。位於國土北部的首都,整個奧利維拉城內,這天上午,一切都很平靜。

國王歐麥爾正在王宮的*裡悠閒地賞花,心情舒暢而平和。遠方的戰事他信心十足,聯軍壓倒性優勢的兵力,魯道夫的指揮才能,都足以讓他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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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首都也非常安全。歐麥爾任命自己的弟弟,歐意里斯親王出任近衛軍總指揮,掌管一萬人馬,負責維持城內的安全秩序。老將軍魯伊則率領神闖營、神衝營兩支軍隊,共一萬人,在京郊佈防,協助歐意里斯親王防衛京畿。有他們兩人和大隊的武裝在身邊,歐麥爾也非常放心。至於一些不安定因素,歐麥爾和歐意里斯也做了防範,比如,對逍遙天堂的關門閉業的時間限定爲淩晨兩點之前,對進出城市的商隊、傭兵隊等加強檢查等等。

至於那個曾被認爲是自己心腹大患的狄龍,經過了幾年隱居後,又跑往了遙遠的異國他鄉,至今沒有他的消息。時光的流逝,使得歐麥爾對他的戒心也淡漠了許多。當然,歐麥爾是決不會輕易放過任何對自己構成威脅的人的,倘若以爲離開聖瓦爾尼後,歐麥爾就無法對付狄龍了,那就大錯特錯了。狄龍武功奇高,智謀出衆,歐麥爾自然不會去做派刺客刺殺的傻事,既沒有把握,又可能使這個爲感情矇蔽的小子猛然警醒。他所做的,只是給自己的朋友,羅曼帝國皇帝奧托寫了一封長信而已。任你狄龍再厲害,在強盛的羅曼帝國的國土上,奧托皇帝手下又有西大陸的武神盧其阿諾,他也絕無逃生的機會。對於狄龍在異國他鄉遭遇的慘死,任誰也不可能懷疑到歐麥爾頭上,他可以繼續帶着慈祥的面具,扮演仁君的角色。殺人,何必要親自動手,用血污來沾染自己聖潔的雙手呢?歐麥爾喜滋滋地想道。

“陛下,午餐已經準備好了。”

“那就端過來吧。”靠在躺椅上的歐麥爾,已經懶得起身到掛滿名畫的大廳去用膳,他更願意在這鳥語花香的地方品嚐美味。

“是,陛下。”

當心情舒暢、胃口極佳的歐麥爾在花園中愉快地吃着午餐時,他不會想到,一股席捲聖瓦爾尼,甚至整個中央走廊的強颱風,即將在今天颳起,而颱風的風眼就在自己身邊!

“咕!……”丹西拔開瓶塞,一口氣飲下了半瓶葡萄酒。

較前鋒部隊晚了大半天,丹西也帶着十萬大軍於正午時分趕到了曼尼亞城下,與庫巴和羅米的部隊匯合一處。先行抵達的羅米和庫巴,早已準備了豐盛的午膳,招待領主及其他將軍。

“領主,您喝得太多,太急了點。”旁邊的羅米勸戒道。

“口渴呀。”丹西抹着嘴脣。也確實,急行軍幾天,剛剛風塵僕僕地趕到這裡,誰的嗓子都有些發乾。

“以酒代茶,領主果真是豪爽之人哪。”軍營裡混油了的由謝夫很懂得說話,馬屁拍得不着痕跡。精明的丹西雖然心裡透亮,但話聽到耳朵裡總是很受用。

“還是要有些節制纔好,領主這段時間的酒量是越來越大,連我都要甘拜下風了。”尤里奇扭動着水桶腰,也邊開玩笑邊勸戒着。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大概是遺傳了我的祖輩遠東人在戰爭上的浪漫血統。”丹西自我解嘲地說道,隨後又嘆了口氣“唉,自從上次遇刺,體內陰氣鬱積,一直要借酒暖身,日子久了,對這杯中之物反而是越來越依戀了,每天不來上一兩瓶就不行,後勤官們每次都得費些心思準備。呵呵,現在我都懷疑,那些刺客是不是釀酒工場的老闆們請來的。”

“領主先生,那些人是不是酒場老闆指使,估計您馬上就能知道了。”庫巴撩起帳簾子走了進來,面帶喜色,他急匆匆地跑上來,附在丹西耳邊細聲道,“領主先生,三撥人同時到達。別亞將軍押着維塞斯,吳平將軍麾下的霍夫曼押着一名可能與您遇刺有關的遠東劍客,另外,曼尼亞城內潛伏的塔科縱隊長也偷偷出城。他們都說有要緊的情況向您彙報,您看……”

“把人犯收監,”丹西想了想,“叫霍夫曼和塔科到我的房間等我,飯後我再找他們談。別亞將軍就讓他進來一起用餐好了。”

庫巴躬身告退,不一小會兒就又引領着瘸腿將軍別亞走了進來。

名聲日隆的別亞走路仍然是一瘸一拐的,只是臉上的自豪是掩也掩不住。他將身上的黑色披氅隨手扔給侍衛親兵:“丹西領主,東征集團軍不辱使命,維塞斯領地也已經盡入我軍囊中。這次,安多里爾軍師特地派我將活蹦亂跳的維塞斯我送給您當見面禮。幾天前軍師大人已經出發前往死亡峽谷,他特地委託我問您一下,那一百缸朗姆烈酒您有沒有準備好呢。”

東征集團的成功,在座的西征集團的武將們既爲本方的勝利高興,又對本方陷入困境而友軍卻高奏凱歌的形勢有些不忿。

“東征軍的將士們打了幾個漂亮仗,別亞將軍的千里奇襲,更是叫我們西征集團各位將軍們讚歎不已,”丹西笑着擺手,叫人給別亞賜坐並上酒上菜,“唯一遺憾的是,安多里爾這老頭也恁地小氣了一點,在我軍後勤運輸如此緊張的情況下,爲滿足自己的酒癮,還念念不忘他那些美酒。”

“認賭服輸嘛,”別亞狼吞虎嚥地吞下一大片火腿,笑嘻嘻地迴應:“我看哪,要說小氣,第一屬我們的財長,第二就得數領主先生了。奪得了大片的領土,活捉敵酋,換一百缸朗姆酒還不怎麼爽利。”

“話可不能這麼說呀,”軍營裡混油了的格雷厄姆,自然精於挑刺賴帳之道,他笑着打趣道,“按理說,威達可是我們西征集團軍的將領,應該西征集團最先抵達死亡峽谷纔對。根據賭約,這酒該是東征集團送給我們西征集團纔對哩。”

“哎,這怎麼能算呢?”別亞嚷道,“科魯那可是被我們整個拿下了,而曼尼亞現在卻完好無損。誰贏誰輸,不是一目瞭然嗎?”

“別亞將軍,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奎爾也摻合進來,戰績上輸人一頭,西征軍的將領們顯然想從嘴皮上找回些面子,“賭的可是誰先到死亡峽谷,可沒人跟你賭誰先拿下對方都城,死亡峽谷跟曼尼亞可是兩回事呢。”

“威達那是臨時改變進攻路線,咱們也讓安多里爾軍師一回,就算軍師贏了吧。但是酒我只能兌現一半,另一半得等到我們拿下曼尼亞再說。”丹西故作大度地搖搖手,轉向奎爾,神色也由調侃轉爲嚴肅,“不過,要說曼尼亞與死亡峽谷全無關係,我倒覺得不太妥當呢,別好了傷疤忘了痛,幾年前戈勃特就已經給了閃特慘痛的教訓了。”

“說的也是。”奎爾點點頭。

“奎爾,固原堡還有多少守軍?”

“四萬左右。”對於丹西的突然發問,奎爾也有些糊塗,只得據實答道。

“嗯,我一直擔憂死亡峽谷的局勢,即使有安多里爾和威達兩人,可還是放心不下啊!”丹西嘆了口氣,“奎爾,就有勞你飯後馬上趕回固原堡,帶兩萬軍隊趕往死亡峽谷協同防守。”

“領主,您是不是把那個戈勃特看得有些過高了?”庫巴疑惑地問道。

“能擊敗李維的人,怎麼重視都不過分。”丹西答道。

直覺告訴他,這個素未謀面的遊牧首領,遠比自己以前碰到的所有敵人都要棘手,他第一次內心裡對戰爭的前景感到沒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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