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掌門,你最好馬上給我們一個交代!”葉蘅冷哼,一甩衣袖坐回了紫檀木座椅上,面上仍有幾分薄怒。
“唉……”孟凌昆沉沉地嘆息,拍了拍孟蕭然的手,“蕭然,他其實是我的親生兒子。”
他的話音剛落,在場的掌門和弟子一片譁然。人人都知道青城派掌門孟凌昆很疼大弟子孟蕭然,甚至還有意將掌門之位傳之於他。大家也只當這是因爲孟蕭然是孟凌昆曾經下山遊歷時親自帶回來的,所以纔會對他疼愛有加,悉心栽培,並收他爲義子,讓孟蕭然跟着他姓。卻沒想到,這孟蕭然竟是他的親子?
瞬間的寂靜之後,四下的議論聲紛起。孟蕭然也是百般驚恐地看着他,想阻止卻已來不及了:“爹,你……”
“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是爹對不起你啊。”帶着自責,帶着心痛,孟凌昆年過半百的臉上,印上了深深皺紋。
此刻面對孟蕭然,他再不是威嚴霸氣的掌門,而只是一個普通的,與尋常人家一樣的,會心疼自己孩子的父親。
“爹,您不要這麼說,孩兒從來都沒有怪過您。”孟蕭然連連搖頭,焦急道。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特別,但他也不是爭強好勝之人,早早就懂事的他,對於能夠留在自己父親的身邊,就已經感到很滿足了。在外人面前他們雖是師徒二人,但私下裡,卻是比尋常父子更親。
“爹知你懂事,可一直瞞着,在爹的心裡,卻始終有疙瘩啊……這麼多年了,現在終於不用再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裡了,爹也輕鬆了不少啊。”拍了拍孟蕭然的肩,孟凌昆轉向了易雲洛,臉上是釋然和無畏。
臉上帶着幾分蒼老,孟蕭然緩緩道:“都怪我年少糊塗,與一凡間女子生下了蕭兒,我雖無兒女,但家有賢妻,無法給蕭兒他娘一個名份,只能每年下山數日,偷偷地去看他們。在蕭兒七歲的時候,他娘因病過世,我不忍蕭兒獨自一人生活,便將他帶了回來,對外稱收他爲徒,認他爲義子,方纔將他留在了身邊。”
“那這件事和三位掌門中毒有什麼關係?孟掌門,請你說重點,我們可沒空聽你談家常!”譚天宵的臉色冷了下來,雖然驚訝,但人家的家務事,他可沒心情去聽。更何況現在這個危急的時刻,他怎麼還有閒情逸致認親呢!
“唉,我以爲這件事情我瞞得很好,卻不知道爲何竟然讓擎蒼海知道了,他拿此事來威脅我,讓我在仙劍大會上下毒,否則就要將這件事情公佈於衆。我……我一時氣憤與他動手卻被他打傷,他又拿蕭兒和家妻的性命來威脅我,我迫於無奈只能答應了……”
“擎蒼海……你是說魔界三護法擎蒼海?”昊玄站了起來,一臉凝重,鬍子微微抖動。
孟凌昆沉沉地點頭道:“就是他……可是諸位,這次的毒卻不是我下的啊!我雖然答應了他,但我一直在想兩全之策,根本就沒有動手啊!”對於這件事,他當時也疑惑了很久,卻百思不得其解。
“哼,還敢狡辯!若不是你,你又爲何要讓孟蕭然偷偷溜出天清?!這裡只有你一人見過魔族中人,難道除了你,還會有別人有毒藥嗎?!”葉蘅氣道,指着他的手有些顫抖。
“我……我是真的沒有……”孟凌昆一時語塞,無奈地垂下了頭,“的確我的嫌疑是最大的,可我身爲青城掌門,又怎會做出如此齷齪之事呢!我孟凌昆敢對天發誓,此毒並非我所下!”
“那你有何證據證明這毒不是你下的?”炎陌問道。向來脾氣火爆的他此刻卻難得地鎮定,許是因爲在葉蘅這個脾氣更加暴躁的人面前,稍顯遜色了。
“我……方纔來的時候我就知道蕭兒一定出事了,想把擎蒼海給我的毒帶來,可在房內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孟凌昆搖頭,一臉無奈。
在孟蕭然的心裡,他爹永遠都是莊嚴威武高高在上的,哪見過他這個樣子,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若不是因爲他失手被擒,爹想必也不會將此事說出來,心下不忍,孟蕭然急忙跪下道:“這毒不是我爹下的!前日掌門和尊上中毒之後,爹想是魔族衆人有意栽贓陷害我們,把我們困在天清,好趁我們不在對青城山下手。爹擔心師孃和師弟師妹們出事,不放心才命我下山回去看他們的。還請尊上和諸位掌門明鑑,此事與我爹絕對沒有任何關係!”
孟蕭然說得慷慨激昂,與剛纔悶聲不響的他完全是兩個樣子。對他的話,四下又開始議論紛紛。若他說得果真沒錯,那麼這一切就都是魔族的陰謀,若是現在魔界對八大門派發起攻擊,那麼……
繼續在同一時間便意識到了這個嚴重的問題,衆位頓時掌門皆大驚失色,難道這是調虎離山之計?故意將他們困於天清,好方便將他們的門派一舉殲滅!
夢汐聽到這裡忍不住低聲在易雲洛耳邊低語:“師父,我相信他們,蝕心一定不會孟掌門下的。”
深邃幽靜的眼眸露出讚美之色,易雲洛問道:“此話何講?”
“我記得,蝕心之所以能夠成爲魔族排行第一的劇毒,那是因爲它不止對中毒之人有極大的危害,對下毒之人,若是沒有強大的內力和修爲來抵擋,很可能毒沒下成,自己卻中了毒。蝕心,凝氣而成,無色無味,非有形之物。”夢汐解釋道。蝕心無形,所以無法像其他毒藥一樣輕易攜帶,只能通過內力來傳遞。如果這毒是孟凌昆下的,那他早就應該毒發生亡了。
易雲洛點點頭,淡淡道:“看來爲師書架上的那些書,你沒有白看。”
“……”愣了一下,夢汐直起了身子,不經意間眼角微微有些抽動。師父怎麼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呢。原來她偷看他的那些書,他都知道啊。低頭吐了吐舌頭,雖然明知師父不會說什麼,可夢汐卻忽然有種人贓並獲的感覺。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她偉大的師父大人啊!
夢汐嘟着嘴安安靜靜地站在了易雲洛的身後,待下面討論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易雲洛纔不急不緩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淡然地將衆人盡收眼底,清冷卻具有穿透力的聲音一出,殿內便立刻安靜了下來。
“各位,既然孟掌門都這麼說了,那我想這件事確實與他無關。”
“尊上,連您也認爲這毒不是他下的?那除了他還會有誰?”葉蘅道。
“葉掌門不必激動,此事疑點甚多,恐怕另有隱情,還是先不要妄下斷論爲好。正如孟蕭然所說,此事既爲魔界故意挑起,必然還有下文。敵人在暗,我們在明,不如靜觀其變,真相自會浮出水面。”
負手立於殿內,易雲洛面上淡然如水。一襲白衣桀驁出塵,似雪山般挺立,又如雲海般飄渺,讓人仰望,讓人臣服。
“既然尊上都這麼說了,那我們也無話可說。”瞪了孟凌昆一眼,葉蘅甩袖背過身去。
“師父,你爲什麼讓他們都回去呢,兇手不是還沒有抓到麼?”回霜雲殿的路上,夢汐不解地問道。
“孟蕭然說的沒錯,若這是魔族的調虎離山之計,那八位掌門留在天清,在這段時間內,他們勢必會有所行動。”雖然以他對應霸天的瞭解,潛意識裡並不認爲他會做出這麼卑鄙的事情來,但也不可不防。事實上,幾百年下來,他也是越來越不瞭解他了。
“那爲什麼也不將孟掌門沒有下毒的事情告訴他們呢?”夢汐皺着眉頭,師父明明就知道這毒不是他們下的。
“下毒之人應該尚在天清,在沒有找到她之前,還是不要將此事說出來。”望向不遠處霜雲殿的大門,易雲洛心裡已有幾分明瞭。這個人,既擅毒又能隨身藏毒,怕是整個魔族也找不出除了她之外的第二人。此人向來心狠手辣,若是被她知道他已經開始懷疑她,那很有可能將孟凌昆置於險境。倒不如像現在這樣,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讓她無從下手。
想到此處,易雲洛停下了腳步,側身對夢汐道:“明日你便和你的師兄一起下山吧。”
“師父?我也要去?”夢汐仰頭望着他。他的目光清澈明亮,彷彿一縷陽光照進了她的心裡。
剛纔八位掌門離開之後,昊玄、易雲洛和炎陌商量下來,讓慕容亦寒、皓騫、子軒等人明日暗中跟在他們身後,一起下山。一來是爲了防止魔界中人對他們下手,二來,易雲洛總感覺這次他們回去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派幾名弟子跟着,萬一出了什麼事,也好第一時間通知他們。
可剛纔,易雲洛卻並沒有提到也讓夢汐去。
沒有騰雲也沒有御劍,易雲洛繼續向前走去,輕聲道:“爲師身上的毒雖解,但還是得閉關十日。這十日爲師需要清心修行,你一個人在霜雲殿不會悶麼?”
哼!什麼清心修行,師父就是嫌她煩了!夢汐氣呼呼地鼓着腮幫子,一不小心就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師父是嫌棄我了,不想見到我吧……”
呃,這話怎麼聽得這麼彆扭呢。嫌她煩和嫌棄她,好像有點不一樣嘛。
腳下的步伐一滯,易雲洛的嘴角輕揚,他若是不想見到她,又怎會在她離開天清第二日就出去尋她呢?而且,好像是她不想見到他吧。那天跟着慕容亦寒離開之後,回來一句話都不說就閉關,整整三個月啊!
“嗯,你的確很吵。”易雲洛不痛不癢地說道,說話之間,他們已經進了霜雲殿。
“師父!”夢汐拉着他的衣袖嬌嗔道,裝出一副很委屈的摸樣,雙眼閃亮亮地泛着霧氣。
易雲洛最終還是淺淺地笑了起來,這一笑,讓夢汐的眼都看直了,完全忘記了自己還在裝委屈,小嘴微張。片刻發現自己失態之後,忍不住嚥了咽口水,默默地念着清心咒……
又被師父的美色所迷了!慘了慘了,這樣下去遲早都會露出馬腳的。不行不行,她還是跟慕容亦寒和皓騫哥哥一起下山吧,離開幾天靜靜心!嗯,就這麼說定了!
可是……她捨不得師父啊……
“那這次不用三個月那麼久了吧……”夢汐哀求道。
易雲洛失笑,柔聲道:“等爲師出關了,你想回來就回來吧。”其實,他也不捨得讓她離開那麼久。她一個人出門在外,他也是會擔心的。
“把屍王帶上,萬一遇到危險,有他在也能保護你。”易雲洛補充道。
“嗯嗯!”夢汐重重地點頭,師父是在擔心她麼?心裡有些小得意,“師父放心,等我回來,一定還你一個像現在一樣的汐兒,一根頭髮都不會少!”
點點頭,易雲洛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路上小心,聽你兩個師兄的話,你性子那麼急,千萬不要再衝動了。”
“好,我聽師父的。”夢汐笑笑,燦爛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