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你這是……”
大老遠就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逼近,昊玄急急忙忙從靜室走了出來,以爲是有什麼妖魔擅闖,不想卻是神色與往日大不相同的易雲洛。他緊蹙着雙眉,神色凝重,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擔憂與緊張。
這是他那個性子冷若冰霜的師弟麼?昊玄有一瞬間的怔楞,但隨即便看到了他手中抱着的夢汐。
此刻,夢汐的額角因疼痛而不停地冒着冷汗,面色蒼白如紙,雙眼緊閉,盡顯痛苦。爲了不喊出聲音,她死死地咬着下脣,脣邊滲出了淺淺的血絲。她的手因被易雲洛施法定住而動彈不得,只能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雪白的衣袍在她的手心裡,彷彿一張揉成了一團的白紙,再不復往日那樣平整。
昊玄上前幾步:“她怎麼了?”
易雲洛皺眉,不知該如何說起。夢汐的這個頭痛來得太奇怪了,不僅一點徵兆都沒有,而且這一路上他都沒有查出個所以然來。無奈之下,只能帶着她來到了青玄殿,看看昊玄有沒有什麼辦法。
“師父,出什麼事了?尊上……”慕容亦寒從裡面走了出來,看到易雲洛先是一驚,然後看到他抱着的夢汐的時候,心下一緊,完全忘了在他面前的人是誰,衝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大聲問道,“夢汐她怎麼了?!”
易雲洛有些不悅地掃了他一眼,心裡突然有些發堵。
氣氛有些怪異……
只聽昊玄對着慕容亦寒沉聲道:“沒規矩,男女授受不親,還不快放開你師妹!”
慕容亦寒不情願地將手收了回來:“是……師父。”看了一眼易雲洛的手,心中不甘。憑什麼尊上能抱,他連碰一下都不行啊?
心裡暗道,一定要快點找個時間跟師父說明自己對夢汐的心意才行。
易雲洛無視了慕容亦寒:“師兄,汐兒她……”
昊玄嘆息道:“先帶她進屋吧。”
易雲洛見他愁眉不展,心下一緊,頓了頓便跟上了他。將夢汐放在內室的榻上,夢汐仍然緊緊地抓着他的袍子不肯放手。易雲洛便坐在了牀沿上,用袖子替她輕輕地拭去了頭上的汗珠。動作溫柔輕緩,彷彿是在擦一件價值連城但又易碎的瓷器。
“師弟,你可知魔界的十大秘術?”昊玄站在邊上,看着他的一舉一動,不免有些驚訝。
易雲洛轉身向他:“師兄何出此言?莫非汐兒中的是秘術……”可爲何他卻看不出來?
昊玄點頭,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夢汐,又望向了易雲洛:“攝魂之術,這世上只有一個人下的,你纔會無法探查到啊。”
攝魂……
眸子一黯,易雲洛陡然驚醒,挺直了脊背,心中已是一片清明。
難怪他怎麼探查夢汐的脈門,都不知道她爲什麼會突然這樣。她竟是,中了攝魂麼?
將她緊抓着自己衣袍的手一點點地掰開,易雲洛的眼裡帶着點了然,帶着點不可置信,而更多的,卻是心疼。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應霸天爲了要對付他,居然不惜對他無辜的徒弟下這麼重的手!他又怎麼敢下這麼重的手?!
現在回想起剛纔在魔宮外隱隱察覺到的異樣,易雲洛的心裡自責萬分。都怪他一時大意,只顧着將人給救出來,卻沒有深思應霸天說放人就放人的痛快之後隱藏的陰謀。
將她的手握在手裡,感覺到她因疼痛而微顫的身體,還有她手心中沁出的汗水,易雲洛的周身散出了一陣寒意。
他錯了,是他錯了!
他一開始就不應該讓她跟着孟凌昆一行人下山,也不該答應她去救那些掌門,更不該仗着自己的本事而放心地讓她以身犯險!
慕容亦寒在一旁聽得一知半解,他並沒有聽過什麼攝魂術,只是看尊上和師父的臉色,夢汐怕是傷得不輕吧!
着急地問道:“師父,什麼是攝魂?”
昊玄轉過身去:“攝魂術乃是魔界的十大秘術之一,如果說蝕心是魔界最毒的毒藥的話,那麼攝魂便是最難解的秘術。”
“什麼?!”慕容亦寒瞪大了眼睛,是誰?到底是誰!居然敢對夢汐用這麼陰毒的手段!
“那可有什麼辦法解了攝魂?”慕容亦寒追問道。
昊玄道:“有是有,只是攝魂術是施法者將自己的靈魂去控制對方的靈魂,若非本人親自來解,很有可能會出現差錯,適合其反。”
而易雲洛之所以無法察覺,正是因爲應霸天和他的魂魄本就相同。這世上任何人的魂魄都不同,但卻除了他們兩個。所以不管他怎麼探,當探到應霸天的魂魄之時,便會誤以爲是自己的。而應霸天在對夢汐下攝魂術之時,易雲洛的神識也沒有產生異樣。
“……那會、有什麼後果?”慕容亦寒問道。
昊玄搖頭:“從古至今,會此攝魂術的人寥寥無幾。爲師也只是聽你師公說過,並沒有親眼所見,不敢妄下斷論。”
“那會有性命之憂嗎?”慕容亦寒閉了閉眼,掩蓋了眼底濃濃的焦慮。他很想知道答案,可又怕那個答案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昊玄沒有說話,卻聽易雲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麻煩師兄幫我佈陣,我要幫汐兒解開此術。”
昊玄皺了皺眉,神色凝重:“師弟,你可是想好了?要解開,必須以你的魂去換她的魂,在此期間你們命懸一線,萬一中途任何一人出了差錯,你們兩人都會……”
昊玄說不下去了,而易雲洛只是靜靜地看着夢汐,不自知地勾了勾嘴角:“只要有我在,我絕對不會再讓她受到半分傷害。”也絕不會再讓她離開他半步。如果救不了她,那他寧可陪着她一起死。
那一瞬間,昊玄突然覺得自己有點不瞭解這個師弟了,或者說,在聽到他以如此柔和的聲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他不認識他了。
他渾身上下散發的是一種陌生的氣息,若不是有他那與生俱來便有的謫仙般的姿態,若不是這世上從未有人能夠將他的氣質學得一二,說不定他會誤以爲這個人並不是他的師弟。
直到看到他們的雙手緊握在一起的細微的動作,昊玄從起初的訝異,漸漸轉變爲不可置信的震驚。
下巴上的大白鬍子輕顫,嘴脣微微顫動,昊玄的眼裡寫滿了不可思議。
“師兄?”易雲洛提高了音量的呼喊使他回過神來。這次他清晰地聽出了他依舊清冷的聲音中,帶着的那複雜的情緒。
擔心,憂慮,焦急,緊張,心疼……
這些原本根本就不可能與他相提並論的詞語,此時卻不約而同地出現在了他的臉上,他的語氣中。
昊玄看向夢汐的目光多了幾分複雜。這個孩子……
他早就知道這個孩子對他的影響很深,可是卻沒想到居然深到了這個地步,居然還……
唉,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但容不得他多想,昊玄仍是沉重了點了點頭。眼下還是先救這個孩子再說吧,其他的,等她醒來再說吧。
昊玄對着慕容亦寒道:“你先出去,在門外守着,我們沒出去之前,不準讓任何人前來打擾。”
慕容亦寒猶豫了一下,卻也知道他留在裡面並不能幫上什麼忙:“是,弟子告退。”
輕掩上了門,慕容亦寒臉色陰沉地抱臂靠在門外的圓柱上。剛纔易雲洛的動作,他也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慕容亦寒出去之後,易雲洛便將夢汐扶坐了起來,自己坐在了她的身後。在昊玄的相助之下,易雲洛纔開始一點點地將真氣輸送到夢汐的體內。怕她一時接受不了自己那麼多純正的仙氣,他又分了五分神識給她。
其實易雲洛早就想好了,現在給她的神識再加上她體內原本就有的那一分,不管這個過程會有多危險,用他自己的大半神識來保護她,就算出了什麼意外,夢汐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至於他自己,不是他太過自信自己一定會沒事,而是他將所有的擔憂都放在了夢汐的身上,根本就一點都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危險的可能。
大片的銀光慢慢在易雲洛和夢汐的身邊出現,像一個巨大的光環,將他們兩人包裹在其中。直到三個時辰之後,易雲洛才滿頭大汗地收起了圍繞在他們身邊的銀光。
“師弟,你沒事吧?”見他的臉色不太好,昊玄走到了牀邊,一手扶住了他。
易雲洛將夢汐重新放平在榻上,撐着牀沿站了起來:“我沒事,只是消耗了太多的真氣,調息幾日便可恢復了。”
“可你……”昊玄滿臉擔心。
移魂換魂,驅除的同時,也會消耗。就連內力的消耗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恢復的,更何況是他的魂魄呢?就算他的修爲再高,幾日便能痊癒這樣的話,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他啊!
而且剛纔在過程中,他爲了保護夢汐而特意做的那些事情,他看得一清二楚,也讓他爲他捏了一把冷汗。
他居然不顧自己的性命去救她。什麼時候這個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居然比他自己,甚至比他一心守護的六界蒼生更重要了呢?
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可易雲洛卻還是會錯了他的意:“師兄放心,還有不到一年便是二十年之約,只要這段時間內不出什麼大事,就足夠我修復魂魄的了。”
“師弟,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爲了這個丫頭做了那麼多,怕是等她醒來以後,不能接受啊。”
易雲洛蒼白的臉上掛着一抹安心:“那就不要讓她知道。她已經爲我吃了那麼多苦,我不想再讓她擔心了。”
我爲嘛要把師父大人寫那麼好、不捨得虐了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