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陸寒筱是聽到院子裡虎虎生風的打拳聲才醒來的,她扒開帳子,朝外看去,紗窗裡透出了朦朧的曙光,吳嬸已經起身,正在幫她安置早晨要穿的衣服,見她醒來,道:“還早呢,差一刻鐘纔到六點鐘。”
陸寒筱嘆口氣,她收了手,帳子合攏來。吳嬸以爲她是要接着睡一會兒的,誰知道,過了片刻,卻是聽到她在說,“我還是起來吧!”
穿好了一身練功服,水紅色的綢子布,胸前一溜兒的蝴蝶盤扣,是吳嬸的手藝,陸遙風走之前安排後,她就上了心,這幾天趕出來三套,還有一套淡藍色,一套白色。
吳嬸把衣服送到牀邊,古式的架子牀,陸寒筱坐在牀沿,迷迷糊糊中,任由吳嬸幫她脫了睡衣,把練功服穿在身上,她溜下來,站在腳踏上,吳嬸幫她把衣服扯開了,左右看看,笑着道:“很合身呢,小姐有沒有覺得哪裡緊了?”
陸寒筱展了胳膊,伸了腿兒,一笑,“挺好的,嬸兒的手藝真好。”
吳嬸這才高興了,她幫陸寒筱穿上了軟底的練功鞋,又抱了陸寒筱出去,將她放在桌邊坐好,端了一碗蓮子湯,絞了毛巾過來讓她擦手臉,“先吃兩口了再出去,仔細一會兒肚子餓得沒勁。”
陸寒筱將臉和手擦乾淨了,她拿起調羹,一勺一勺地喝。她平日裡練功前是沒有吃東西的,之前是五點鐘就起牀,在房間裡,按照《冰經》上的煉氣圖,運行一個周天,六點鐘出門時,已經渾身都有了勁。但今天,她要去練樁了,站在梅花樁上,照着那煉氣圖來煉,她第一次嘗試,也不知道在那梅花樁上站不站得住。
她只喝了兩口蓮子湯,有些喝不下,一來緊張,二來,從沒有這麼早吃過東西,還有些不適應。
她出來時,林孝之正好收拳,看到她的門開了,就看過來,他真沒想到,這麼小的孩子,竟然如此自覺,這麼早起來,時間分毫不差,看上去也是精神飽滿,全無那種起得早了睡眼朦朧的樣子。
“師兄每天都這麼早起來嗎?”陸寒筱笑着走過去,她以爲林孝之每天早上六點鐘去小區門口等她,已經是很早了,哪裡知道,他每天比那還要早地起來練功。
“倒也不是,今天起得早一些。”林孝之是要自己先打一遍拳,再教陸寒筱的。
這麼幾天下來,陸寒筱已經把那套武當拳學會了,也已經打得有模有樣了。她跟着林孝之過了後跨院,進了後花園時,哪裡是花園?晨曦中,只看到高低不平的梅花樁,掩映在周邊的棵棵大樹之中,也不知道這梅花樁有多久沒有人練習了,此時正是草長鶯飛的時候,梅花樁下面茂林草生,也不知裡面有沒有藏野物或是蛇類。
陸寒筱看得瞠目結舌,有些不敢上樁。林孝之似乎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的,笑着指這些野草,“這樁還是按照崑山老人的指導,按照九宮八卦陣排出來的,以前下面光溜溜的,也沒有這麼多野草,那時候我和遙風一不小心就掉下來了。後來,總算是能夠在樁上站穩了,下面的草沒人踩,就長得這麼茂盛了。”
陸寒筱扭頭去望林孝之,她比林孝之矮了半截,只能仰望他,這人故意說這些出來,是想嚇唬她呢還是想奚落她呢?
陸寒筱微微一笑,“是這樣啊?原來師兄也有從樁上掉下去的時候,想必我若是掉下去,也不算太過丟人。”
林孝之是看到陸寒筱盯着那些野草看,他才故意這麼說的,無非也的確是如陸寒筱心中所想,提前嘲笑她,到時候這梅花樁下面,怕是也會被陸寒筱滾得光溜溜的,沒想到,他才堪堪開口,就被陸寒筱反擊了過來。
這孩子,不愧是遙風的妹妹,性子是如此像,半點虧都不吃。
“咳咳咳!”林孝之尷尬,他笑着點頭,“說得不錯,現在開始,還是你先上去走一圈?”
陸寒筱看着由低到高的梅花樁,最矮的大約離地面二十公分,她擡腳就能上,她搖了搖頭,“橫豎以後要走一圈的,還是先從基本開始練起。”
林孝之心底裡讚賞她這樣務實的性子,他之前問過陸遙風,爲何非要讓寒筱跟着吃這樣的苦,練這些功法,陸遙風卻說,若寒筱是那種貪玩的性子就罷了,她提出學《黃帝內經》的時候,他就打定了主意,讓她跟着自己練功。
《黃帝內經》是一部醫經,也是一部道經。
“不管將來,我走到哪一步,是修成真也好,還是最終功虧一簣,只能做個普通人也罷,我都想要一個人陪着。這個人,不是別人,只能是小小。”
陸遙風的話猶在耳邊,林孝之便越發謹慎,他自己站在梅花樁上,指點陸寒筱,“面向東方而立,收腹,提臀,含胸,就像你平常站樁的樣子,只不過,這次是站在真正的樁上,站在這裡,看太陽從東方升起的那一瞬間,一縷紫氣從東方而來,你每天就要吸這一口紫氣,是純陽中的精華。”
陸寒筱安分地站着,不管她有多難受,她都堅持着,她在平地上站樁,已經能夠站滿半個小時的樣子。這次,在梅花樁上,難度又增大了許多,這九宮八卦陣中,似乎蘊藏着一股能量,將人往下拉,陸寒筱默默地運轉煉氣圖時,便能感覺到一股能量在與梅花陣中的能量抗衡,令得她能夠較爲輕鬆地站立。
林孝之一直在旁邊守着,他抱臂而立,眼睛死死地盯着梅花樁上小小的人兒,她微微閉着雙眼,實在是站得累了,她就會提起一條腿獨立,再交換另一條腿,如此交換,儘量延長站立時間,不知不覺中,她竟然堅持了半個小時。
頭一天,能夠在這九宮八卦陣中堅持半個小時的人,便只有曾經的陸遙風。
不愧是他的妹妹。林孝之笑,陸寒筱雖然不是他的徒弟,但他教她一場,也有師徒的名分,如今他算是能夠體會,當初崑山老人收陸遙風爲徒時,那半是喜悅半是不甘的心情。他是被陸遙風逼迫教寒筱功夫,可如今,他是心甘情願。
陸寒筱的眼猛地睜開,扭頭朝門口看去。林孝之心頭大驚,也跟着看過去,門口,少年倚門而立,朝這邊看過來,桃花眼帶着戲謔的神情。林孝之見此,很是後悔,卻是已晚,他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