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寶心裡一震。
如果一件事情,好得不像是真的,那麼,它大抵也不是真的——
歐舒同的臉色變了:“於小姐,我尊重你,但並不代表你可以胡說八道。”
於珊珊笑起來,她肆無忌憚指着歐舒同的鼻子:“你算什麼東西?你可以命令我?歐舒同,你以爲大家都不知道你的大哥和幾個侄子是怎麼死的?”
“於小姐,休得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嘿嘿,那你去告我啊。歐舒同,你身上揹負了幾條人命,你自己最清楚。有種的你馬上去告我,起訴我誹謗,人身攻擊,你去呀,你馬上就去,我倒要看看,我這個法律性的學生會不會因此而坐牢……”
歐舒同忍無可忍:“如果二位是來做客的,那麼我歡迎,如果再繼續胡說八道,毀謗歐某,那就休怪歐某不客氣了……”
這次的101盛典,可是動用了上百名保全。其中有一二十名,還是歐舒同精挑細選的退役特種兵。此時,便有兩人在門口看了看,彷彿只等主人隨時一聲令下就會衝進來。
但是,於珊珊就像沒有看到一樣。
她的神態更加囂張:“不客氣?你怎麼對我不客氣?把我抓起來?像抓林源一樣?歐舒同,我倒要看看,你以什麼名目抓我……嘿嘿,不要以爲你就能隻手遮天,我告訴你,這天大着呢,你是遮不住的,小心自己身敗名裂……”
歐舒同冷笑一聲:“看來,於小姐今天是來砸場子的了?”
“是又如何?歐舒同,我警告你,你別以爲你那些骯髒事情沒人知道。你識相的,趁早放了林源,咱們路歸路橋歸橋,否則,大家走着瞧……”
“林源放不放,由法律說話,輪不到你於小姐做主。”
“那好,我們就法庭上見。”
“隨時恭候。”
於珊珊的態度那麼囂張,甚至於潑婦罵街的架勢,奇怪的是,強森居然一直沒有阻止她,甚至,一言不發。
這根本不是強森的風格。
她看看一直沉默的米寶,幾乎指着她的鼻尖,恨恨的:“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蠢女人,你就別整天想着想你母親是怎麼死的了,先擔心一下自己會怎麼死吧,照你這麼蠢下去,我敢保證,你會比你母親死得更慘……”
歐舒同終於大怒:“於珊珊,再胡說八道我就不客氣了。”
於珊珊根本不答應她,只是依舊盯着米寶:“蠢女人,有你哭的時候。看吧,小心有一天被這個男人吃得屍骨無存,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走,表哥。”
她拼命拉着強森,大步就走。
很快,二人的背影就消失在了前面的電梯裡。
米寶站在原地,默不作聲。
歐舒同看着她,笑嘻嘻的,不以爲然的樣子:“看來,強森是準備非要把林源給帶走不可。看吧,林源對他的用處完全超過了我們的想象……”
米寶淡淡的:“林源對他能有什麼用處?”
歐舒同壓低了聲音:“你不是知道嗎?林源在內分泌研究方面有了長足的進步。按照我的分析,當年,也許是你母親在這方面的研究上取得了很驚人的成就,恰巧被林源知道了。林源野心勃勃,要搶奪這個勝利果實,所以害死了你的母親。他隱姓埋名,假裝放棄學術,沽名釣譽,實則是想要等風頭過去了,纔拿出這個驚人的研究成果。如今,十幾年過去了,他自以爲神不知鬼不覺,而且,估計研究成果也更加完善了,可以運用於臨牀之上了……”
米寶打斷他:“可是,這跟強森有何關係?”
歐舒同沉吟着,彷彿不便開口似的。
半晌,他才說:“米寶,我有個奇怪的設想……”
“什麼設想?”
“強森這次耗費了幾千萬美金才成功的大型手術,據說,最關鍵的一步便是手術中脊髓灰的快速融合。如果林源的研究中,內分泌能取代脊髓灰,自然生長,不發生任何排斥反應,豈不是更加完美更加安全?”
“所以呢?”
歐舒同一字一句:“強森的手術也許存在後遺症風險,爲了保命,他是這個世界上最需要這份內分泌臨牀運用之人!”
米寶張大嘴巴,又閉上。
但是,她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默默地走出去。
歐舒同,跟在她後面。
彼時,大廳裡狂歡的盛會已經接近尾聲,只有少數人還在酬酢飲酒。米寶悄然從另一道電梯下去。歐舒同叫住她:“米寶,等我打個招呼就走。”
“你忙你的,我先回去。”
他拉住她:“就等我幾分鐘,我們一起回去。”
她木然站在電梯口,一直等着他。
回家路上,米寶一直在打瞌睡,彷彿一個睡不醒之人。不但是因爲疲倦,還因爲她根本不想再這時候說任何一句話。
好幾次,歐舒同要開口,但見她一直閉着眼睛,又欲言又止。
終於,到家。
雙腳踩在地上,軟綿綿的,彷彿失去了力氣。米寶昏昏然地走進臥室。
“米寶,晚安。”
歐舒同擁抱她,然後放開,柔聲道:“別胡思亂想了,好好休息一下。”
她望着他。
他笑:“別爲明天的事情憂慮,明天自有明天的憂慮。今天的愁苦今天當就行了。”
她關了門。
燈光下,臥室裡的金色水簾、粉紅睡蓮就像一幅朦朧的畫卷。她隨手關了燈,也不去洗漱,而是疲倦地席地而坐。
那一晚,月色很淡。
一輪很細的月亮孤零零地掛在天空,彎得就像一片柳樹的葉子。
米寶抱着膝蓋,覺得有點冷。
就連錦栗鼠的長毛,也帶不來溫暖。
半晌,她去衣帽間拿出一個長長的首飾盒子。是整整七層的檀香木製作,沉甸甸的,她必須雙手才能搬起來。
打開盒子,一陣悠悠的紫檀木的香味,若有似無,就像是古老的一場旖旎絢爛的夢,夢中,書生小姐,一面之緣,便立即在後花園裡私定終身——她每每讀《西廂記》《牡丹亭》等等都覺得不可思議:爲什麼深閨小姐第一面見到男人,立即就寬衣解帶,自動送做堆?而且,愛那些窮書生愛到不可自拔?
後來才明白,這無非是男人的一廂情願而已。
她取出第一格首飾。
裡面,是一條精美的項鍊,冷冷的紅寶石在月色下,彷彿訴說着一個神奇的故事。
她心裡一震:天啦,夢中的那個舞娘,佩戴的正是這條項鍊,千真萬確。
下意識地,取出第二格。
正躺着那顆藍鑽大戒指,她慌忙拿出來,映着月光,戒託上,一條金色的銀蛇花紋若隱若現。她嚇得手一抖,戒指掉在地上,噹的一聲。
整個人,如墜冰窖。
這些首飾,全是歐舒同送的。
尤其是這枚戒指,是在二人舉行盛大婚禮時,歐舒同拿出來的。她因爲只帶過那一次,取下來後就束之高閣,從沒打算再帶第二次,所以,從未細看上面的花紋。
直到此時,直到此刻。
夢中舞娘的臉,在眼前交替變換——黑洞洞的光禿禿的一雙眼睛,鮮血從蒙着臉的指縫間蜂擁而出的血腥恐怖……
她嚇得瑟瑟發抖。
偏偏掉在地上的戒指反射着月光,那銀色的小蛇,在月色下,彷彿跳舞似的,妖媚,扭動,吐着毒辣的信子,絲絲的,就像夢中一樣,彷彿隨時會跳起來咬人。
米寶一腳踢出去。
那枚戒指滾得很遠很遠,然後,打着旋,慢慢地從前面的地板上就像滴溜溜的一枚銅錢似的,終於倒下去。
米寶死死拉了地毯捂住自己,可是,那絨絨長毛擁簇在身上,不但沒有絲毫安全感,反而渾身毛蘇蘇的,彷彿有蛇的唾液,黏糊糊的粘在身上。
她扔開地毯,跳起來。
所有的燈,全部拉亮。
屋子裡的一切,一覽無餘。
包括那枚戒指,她小心翼翼地湊近,看到戒指靜靜躺在地上,銀蛇的一面朝上,但是,那蛇千真萬確是雕刻上去的,死死的,絕對沒有任何一絲扭動的跡象。
但是,她還是恐懼,忽然轉身,拿出一個鐵盒子,飛速罩在戒指上面,這才微微心安。
躺在牀上,渾身的力氣已經徹底消失了。
她睡不着。
一直仰頭望着滿屋子明亮的燈光,彷彿陷入了一個羅生門:
母親之死,到底是怎麼回事?
強森?
歐舒同?
就如於珊珊毫不客氣的囂張責罵:“米寶,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蠢女人,總有一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你整天疑神疑鬼你母親之死,先擔心一下自己是怎麼死的吧……”
米寶躺在牀上,瑟瑟發抖。
有敲門聲。
砰砰砰的,很輕,她不想做聲,但是,接下來,就更響了,她還是裝作沒聽見。
“米寶……米寶……米寶,做噩夢了嗎?”
她反鎖着門。
可現在覺得那鎖太不安全,歐舒同是主人,他應該有房間的全部鑰匙。
“米寶……米寶……要不要喝點東西再睡?”
她乾脆拉了被子徹底將自己矇住。
慢慢地,門外的聲音消失了,歐舒同的喊聲也不見了。她在這時候,真的是一點也不想面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