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鵬飛拎着上好的白酒走進顧川銘的房間。
房間裡一片死寂,顧川銘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身姿和曾經的軍姿一般無二,面前放着昨天找到的天使日記本,看起來一片平靜。陸鵬飛擰緊了眉頭,在家裡準備了**的腹稿不知從何說起。
如果不是李哲思指天發誓說這件事情只有他做纔對顧川銘比較好,他絕對不想在這個時候面對顧川銘。
說起來,他一向覺得蘇晴然對顧川銘傷害很大,甚至很是反對蘇晴然出現在顧川銘的身邊。但是看着這個樣子的顧川銘,陸鵬飛突然有些不確定了。蘇晴然多次讓顧川銘陷入險境也好,給他帶來諸多傷害也好,顧中校好歹像是一個會哭會惱的正常人,而不是像現在,幾乎……沒有一絲人氣。
“有事?”顧川銘淡淡的看着他。進來已經好久,他沒等到陸鵬飛主動說明來意,只能開口詢問。
陸鵬飛揚了揚手裡的酒,“想找你喝兩杯。”臉色有些訕訕的。
“不必。”顧川銘把目光收回來,重新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出去的時候記得關門。”
“砰!”陸鵬飛直接把酒放在桌子上,走到顧川銘面前,直視着他的雙眼,大聲說道,“我說,我知道你傷心你難過,但是你不能……你不能……”
原本的氣勢在顧川銘越來越涼的眼神裡一點一點的弱了下去。
“我知道你們擔心我。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我只是想讓自己靜一靜。你出去。”顧川銘的語氣平靜無波,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陸鵬飛煩躁的撓頭,他一個大頭兵,這麼多年都在軍隊裡,怎麼可能會勸人。
默默的低頭,陸鵬飛依言走出去,緩緩關上門,手機卻在這時候瘋狂的震動起來。多年的行動直覺,讓陸鵬飛覺得這通電話和顧川銘有着密切的關係,他只好把門虛掩着。掏出手機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你好,你是?”
“顧川銘是不是在你身邊?”
電話那邊是一個略帶沙啞的女聲,陸鵬飛心下狐疑,不答反問,“你到底是誰?”
“陸鵬飛,你不用這麼戒備。告訴顧川銘我姓紫,有事找他。”那女人單刀直入,叫出了陸鵬飛的名字,語氣裡是說不出的篤定。
陸鵬飛掩住話筒,探頭進去,對顧川銘用脣語說了幾個字,“找你的,姓紫。”
顧川銘眼神依舊冰冷,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就被面前突然亮起屏幕的電腦吸引了注意力,面色瞬間冷沉下來,搭在腿上的手僅僅握拳,不自覺的顫抖。
多年的默契使陸鵬飛看出了顧川銘的不同尋常,當下顧不得電話那端神神秘秘的女人,掛斷電話,隨手扔在桌子上,繞到電腦面前來。
是一段視頻。
像是偷拍的,又像是誰不經意的時候偶然錄下的,畫面搖晃的厲害,毫無章法可言。可是陸鵬飛的臉色也隨之變得鐵青。
他認得出來這個地方,這是他們前幾天一直在搜救的碼頭。
終究還是顧川銘迅速的恢復了冷靜,他迅速放慢了視頻的速度,同時打開了電腦的音響。
畫面質量太差,近一分鐘的視頻都只是面對着大海,毫無用處。只是把聲音調大後,除了有海浪拍打的聲音和其他的雜音以外,還隱隱的有一個人說話的聲音。只是聲音太小,又斷斷續續的,根本聽不清到底在說些什麼。
視頻被設置爲自動重播。顧川銘和陸鵬飛面色鐵青的看着進度條回到了最開始是位置,這樣一段意義不明的視頻又重來了一遍。
視頻播放到中間,顧川銘身子猛地一震,迅速抓起陸鵬飛隨手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對着電腦進行錄像。
第二遍播放完成後,視頻戛然而止,電腦屏幕漆黑一片。陸鵬飛直起身子來,轉過頭看着顧川銘。
顧川銘卻突然皺眉,“集中注意力,別分心!”這種語氣,像極了在執行任務時,他的口吻。
陸鵬飛條件反射的後腳跟一靠,站得筆直,目光緊緊的鎖在電腦上。
一系列動作做完,他的眼眶驀的一酸。這段視頻擺明了就是和蘇晴然落水的事情脫不了干係,他本還擔心顧川銘會被這突如其來的視頻打垮。但是現在看來,顧川銘依舊是顧川銘,在這樣的形勢下,面對這樣的局面,他還是自己熟悉的顧中校!
電腦屏幕的漆黑只維持了很短一段時間,慢慢的,從屏幕底下緩緩漫上深藍色,藍色越漲越高,直到整個屏幕都充滿了藍色。
顧川銘努力讓自己保持着從前出任務的清醒狀態,卻也忍不住覺得窒息。整個屏幕的藍色,像極了人被完全浸在海里的樣子——蘇晴然是不是就是這樣子的?是不是就在這讓人窒息的深藍裡……
屏幕瞬間又黑了下來,連帶着機器的散熱也停止了——電腦自動關機了。
陸鵬飛幾乎目瞪口呆。一般來說,這種行爲都是爲了傳達某種消息。或是要激怒當事者,或是要提出某項要求,是不平等談判的一種。
可是這整個事情的發展太過詭異,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卻有着明顯的指向性。這所有的行爲,到底是什麼目的?
顧川銘緩緩的閉上眼睛,平靜着自己。他原本以爲,他的心痛在看着一片汪洋大海卻不見蘇晴然蹤影的時候已經達到了巔峰,可是天使日記本的出現打破了他這樣的認知。
他本來以爲,面對着這個想看完卻不敢繼續翻頁的日記本是對他最大的折磨,可是面對滿屏幕近乎窒息的深藍色,他覺得自己身上所有的傷口的疼痛加起來都比不上心中窒息般的痛!
短暫的平復了自己的心情,顧川銘把陸鵬飛的手機塞進他的懷裡,“去查一查。”
陸鵬飛看着手機。剛剛顧川銘只來得及錄下視頻的後半段。“電腦裡會不會有原件?”
“不會。”顧川銘說着,手卻自動自發的按下了開機鍵。微軟的圖標出現在屏幕上,一切都照常,像是剛剛的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手指熟練的在鍵盤上翻飛,顧川銘在電腦中找了個遍,苦笑了一聲,“他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
心口再次一痛。爲什麼他還在期待?自從遇見了蘇晴然,他對所有的事情都抱着不切實際的期待。
陸鵬飛姿勢標準的軍姿站立,看着顧川銘不知該做些什麼好。他實在太想幫助這個兄弟,可是卻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給李哲思打電話,我去趟醫院。你快去查一下,拜託了。”從來都不求人的顧中校、顧二爺,爲了這個含義不明的視頻,低下了頭。
陸鵬飛忍住鼻尖的酸,大聲保證,“我一定儘快查出來!”這段視頻是他們手上唯一的線索,可是想要從這段視頻中得到信息卻並不容易,需要動用軍方的工具。
顧川銘現在已經和軍方沒有任何的關係,自然沒有辦法做這些。而他,將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做這些。
李哲思接到電話就在醫院門口等着迎接顧川銘。陸鵬飛已經在電話裡簡要的和他說了電腦上發生的一切。他當然知道,顧川銘這個時候決定來醫院就是還有鬥志的表現。
從表情上根本看不出顧川銘這幾天經歷了什麼,要不是他微微蒼白的脣色,顧川銘還像是一個健康的正常人。
沒有多餘的話,顧川銘擡腳就進了之前蘇晴然待過的病房。
病房早就被收拾過。事出突然,顧川銘在蘇晴然失蹤的當時也忘記告訴李哲思保持病房原樣。而李哲思當然更想不到這一層。
顧川銘裡裡外外的找了一圈,根本沒有找到任何和蘇晴然有關的一點線索。
轉身要回去,李哲思卻閃身擋在他的面前。
“還有事?”連續幾天的忙碌,顧川銘現在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臉色也變得不耐煩起來。
“你最好去做個檢查。”李哲思不容置疑的開口。
顧川銘收回就要邁出的腳步,點點頭,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同意了。
這家醫院他已經來了無數回,早就對這裡的佈局瞭如指掌。顧川銘自動自覺的向檢查室走去,“前幾天感覺很正常,剛纔覺得頭有些暈,眼前有些發黑。一直都沒有覺得傷口疼。”
李哲思看着爆炸中波及到的各處擦傷和劃傷,有些已經腐爛化膿,有些根本就已經再次崩開,鮮血淋漓,眉頭微皺。這樣嚴重的傷勢,他真的不覺得疼嗎?
利落的處理好所有的外傷,李哲思也體諒的沒有再多嘴讓顧川銘再做進一步的檢查,斟酌着還是開口問道,“還繼續找嗎?”
今天已經是第八天,這根本就不是搜救,而是搜尋。況且茫茫大海,想要找到一個女人有多困難可想而知。找人用的遊艇雖然都是顧家和田家的,但是這些遊艇每天工作的花銷卻走的都是顧川銘的私賬。連續幾天,花銷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看目前的形勢,繼續找下去,恐怕這些遊艇都是有去無回的。
顧川銘手指微微顫動,沉默了半響,終於聲音低沉的開口。眼底是化不開的墨色。
“不找了,都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