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鵬飛還想再點撥他兩句,就被顧川銘截去了話。他沒有陸鵬飛這樣好的耐性,直接開口道,“是折磨和宣戰。”
冷靜下來,其實很容易就想明白這個。
一開始,他在搜救蘇晴然的時候,是抱着很大希望的。可是對方好像看他不夠痛苦似的,給了他一具方巖的“假屍體”。在看到方巖的屍體後,幾乎所有人都篤定了蘇晴然不會再活着。
顧川銘雖然根本就沒有死心,但是在這樣的氣氛下,他也變得更加痛苦和絕望。
而當顧川銘逐漸接受了這個現實,想要放棄大規模搜救,用自己的一生去尋找的時候,對方卻又陸續拋出了幾個視頻。
這幾個視頻,若說有什麼實際的作用,那無非就是對顧川銘的再次折磨而已。而當顧川銘察覺到事情的不同尋常,想要去繼續調查時,對方明明有能力讓事情變得更加隱秘,但是卻用這樣一種幾乎近於幼稚的方式試圖再次激怒顧川銘。
這是一種宣戰。
而能夠事事誅心,偏激而又直接的,除了方巖不會再有其他人。不翼而飛的“屍體”也恰好證明了這一點。
田熙怔怔的想了一會兒,然後突然變得激動,“所以你就用同樣的方法,向他宣戰?”
顧川銘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或許宣戰這樣的解釋會更加讓人接受。
可事實是,在那個時候,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讓蘇晴然快點回到他的身邊,哪怕裝作陌生人也好,他只是想看看她。
陸鵬飛倒是一頭霧水,他怎麼不知道顧川銘什麼時候“也宣戰”了?
田熙麻利的打開電腦,隨便點開一個網頁。陸鵬飛定定的看到最後,然後一臉頹然的單手扶額,“說,接下來要怎麼做?”
他更加務實,既然已經這樣了,那不如想想接下來做點什麼。
顧川銘登陸一個網頁,輸入了很是複雜的密碼,把電腦轉向陸鵬飛。
“這段時間我要離開一下,我會很快回來,公司的事情要拜託你。”顧川銘將信任的眼神投向田熙,得到他肯定的回覆後,轉而面向陸鵬飛,“幫我查一下他的狀況。”
這個人是當時在緝查方巖一夥的時候鎖定的一個重要的嫌疑人,可是非常狡猾,當時他們查了好久,連名字都沒能確定,也沒查到什麼破綻,只好作罷。
陸鵬飛的速度很快,他同樣輸入了一個網址,登陸了自己的賬號,很快就找到了他現在的情況。對於這種人,就算不會繼續調查,也會有專門的人繼續跟進,嚴密關注的。
沒有了軍方的身份,顧川銘出國更加容易。當天晚上他從飛機上下來,就來到了一個東南亞的國家裡。那個人現在就在這裡。
他們都以爲視頻中的手勢就是宣戰,但是對顧川銘來說,這遠遠不夠。接下來的,纔是他的宣戰方式。
夜色是對人最好的掩飾。顧川銘緊了緊身上的揹包,閃身進了機場旁邊的灌木叢裡。東南亞氣候潮溼而又炎熱,植物長得尤爲茂盛。他手法熟練的將一罐噴霧上下一噴,拿着一塊方巾遮住口鼻,就這樣躲進了叢林裡。
他的直覺告訴他,現在的方巖應該已經回國,而他,也將做方巖曾經在他身上做過的事情,他要直接向方巖最脆弱和寶貴的位置捅上一刀。
作爲軍人,他有很多束縛,證據不足不能抓捕,不在中國管轄範圍不能抓捕等等等等。
但是作爲顧川銘,他完全沒有這樣的限制。他可以只追求結果,只做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情。
在叢林裡過夜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但是今天的叢林有些不同尋常。
夜視眼鏡能夠將周圍的景物清晰的展現出來。顧川銘能夠看到周圍的灌木有很多被人踩踏過的痕跡。這些踩踏的痕跡幾乎完全重複。看起來就像是幾個人在不同的時間先後去往一個地方一樣。
機場旁邊的灌木林是一片還未經開發的原始森林,根本就沒有橫穿這裡的必要。顧川銘將在這裡過夜的打算直接捨棄,加了十二分的小心,順着這些痕跡追了過去。
他知道自己這次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敵人。相比方巖,現在他要對付的這個人更加可怕。他能夠知道方巖的弱點,知道方巖什麼時候會心浮氣躁理智全無,卻根本抓不住這個人的弱點。
顧川銘走了四十分鐘左右。這些痕跡卻在這裡分散開來。腳步向四面八方分散開。其中甚至還有向來的方向走的。
顧川銘一陣頭大,這個人,果然狡猾!
小心翼翼的蹲下,顧川銘仔細的看着每一處分開的痕跡。漸漸的,他的背後漸漸被汗水浸溼。
在密林裡,追蹤的難度是非常大的。每次追蹤都要耗費相當大的體力。這些多的痕跡,就算是顧川銘進行了仔細的分析,也仍有兩三個備選答案。
如果是小組行動,他完全可以安排人分頭行動。但是現在明顯不可以。每處痕跡不知道最後會通到哪裡,有沒有陷阱。他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挨個追蹤。
這種手法,倒是和處理屍體的手段很像。顧川銘心中的警惕程度又上升了一分。
在這種時候,顧川銘更願意相信自己一直以來的直覺。有時候,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他能這麼年輕就立了那麼多軍功升上中校,與他比較好的運氣也脫不了關係。
顧川銘閉着眼睛平靜一下心情,撿了一條線路追了過去。
果然,在這次進行追蹤的時候,難度要大的多。周邊的灌木幾乎沒有任何被折斷的跡象,地上的鞋印也幾乎看不見。顧川銘只能將所學的偵查手段都用上,才堪堪保證自己不跟丟這條痕跡。
追了大概兩個小時,顧川銘又停了下來。這次他氣的幾乎想要罵娘。
他又遇到了同樣的情況。
以他站的位置爲原點,向周圍八個方向又延伸出八條痕跡,乍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可仔細看,卻又各有不同。
顧川銘在詳細分析後,依舊憑着直覺追了過去。
這一追就是小半夜,太陽已經慢慢升了上去。而顧川銘也明顯感覺到體力透支。在做這種任務的時候,他的身邊一直都是有隊友的。就算有時需要單獨行動,他心中也知道,有戰友在等着他。
而這種完全的孤軍奮戰,讓他覺得心理和生理上都有着巨大的消耗。
他現在總算徹底理解了一個詞,孤勇。
他一往無前、不死不休的勇氣,都是蘇晴然帶給他的。
理智還是能夠完全佔據上風的。顧川銘仔細勘察了一下地形,挑了一顆粗壯且茂密的樹,靈活的爬了上去。他選了一個壯實的樹枝,噴上了藥,才半躺上去,將自己用活結固定起來,小憩了一會兒。
顧川銘在密林裡又這樣追蹤了一天**,終於在第二天天空擦亮的時候,看到了巨大的發現。
在茂密的樹林中,居然有一座房子。
其實,說是房子還不是很正確,不如說是用周圍的樹藤編織而成的屋子。
這個房子隱蔽這樣好,顧川銘絲毫不敢大意。他在不遠處找了一個視角絕佳的位置,把自己隱蔽了起來。
這樣一隱蔽就是一天**。
顧川銘仔細的觀察這間屋子,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沒有什麼人在這裡“開會”;也沒有誰在這裡“運貨”,這間屋子,也不是一間空屋子。
有四個人會按時出現在這裡,根據顧川銘的觀察,這四個人應該是在吃飯的時候準時出現。只有一個人進入屋子裡,其他三個人謹慎的圍在屋子周圍。
顧川銘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的心越跳越快,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破繭而出。
這種感覺讓顧川銘甚至失去了一直引以爲傲的力。第二天一入夜,他不顧還沒偵查好的地形,小心翼翼的靠近那個屋子。
屋子裡有電臺的聲音傳出來,輕柔的流行音樂在這樣的環境裡有着怪異的感覺。顧川銘聽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心臟幾乎從嗓子口跳出來。
這種感覺根本就不像平時出任務時候的感覺,更像是……蘇晴然靠近時候的感覺。
這間屋子裡,難道有蘇晴然?
顧川銘被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連最基本的僞裝都忘記做,推開門就闖了進去。
屋子裡的擺設很簡單,靠邊的位置擺了一張**,其他沒有任何傢俱,上面有着小小的拱起——有人睡在上面。
顧川銘覺得心尖都在顫,喉嚨裡都不自覺的發出了嗝嗝的聲音。
或許是這細小的聲音吵醒了**上的人,那小小的拱起終於完全撐起,側頭面向顧川銘的方向,小心翼翼的開口,“你回來了?”
藤條編的屋子,並沒有那麼嚴密,有一小塊一小塊的月光透進來,顧川銘得以看清那女孩的臉。
她的臉色很是蒼白,眼鏡上綁着白色的紗布。顧川銘震驚的向後退了兩步,“晴然?”
他都根本不敢上前,只能靠的近一點,睜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你……晴然,你……我居然真的能再看見你……”
顧川銘根本捨不得移開眼睛,可是眼前卻不可抑止的逐漸變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