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下的相見着實出乎顧川銘的預料,他根本就不敢眨眼睛,生怕一個不小心,這些就都變成了泡沫。
眼前的模糊越來越嚴重,終於這些模糊聚集成越來越大的水滴,啪的砸在顧川銘的腳背上。
顧川銘這纔回過神來。他摒住呼吸上前兩步,藉着月光將**上躺着的人看的更清楚。電臺還在放着悠悠的音樂,像是對這場景的伴奏。
電臺的聲音很好的掩蓋了顧川銘粗重的呼吸聲,蘇晴然將頭轉過去,停了一會兒,又試探的問道,“巖?”
顧川銘走上前的腳步就這樣頓在原地。她……以爲他是方巖?
努力忽略心中針扎的痛,顧川銘儘量調整自己的語氣,讓它變得冷靜而平和,“是我。”
這個聲音很熟悉,可是蘇晴然卻不知道對方是誰,眼前的黑暗第一次讓她有了焦急的感覺,她皺着眉頭起身,想要離聲音的來源更近一點。
“小心!”顧川銘搶上前一步,握住了蘇晴然的雙臂,防止了她直接從**上掉下去。他順勢將她圍在懷裡,“你……眼睛怎麼了?”
顧川銘身上的味道並不好聞,幾天的叢林穿越,身上的汗味已經變成了汗餿味,混合着泥土和青草味道,讓蘇晴然皺了皺眉頭。
但是這種溫熱的味道和感覺竟讓她這麼多日子裡頭一次有了軟弱和委屈。她將身體的重量完全依靠在顧川銘身上,雙手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我……我看不見了……”她吸了吸鼻子,忍住突然涌上的淚意,“他們說是神經性的,可是到現在都……”
顧川銘仰起頭。眼眶的溼熱被他狠狠逼回眼眶。看不見了……
這該是多麼痛苦的體驗。
他的手想要落下環住她卻又擡起,擡起又落下,反覆好幾次,也沒有動作。
慢慢的一種溫熱而溼潤的感覺從胸膛暈開,是蘇晴然的眼淚慢慢暈開。顧川銘只覺得胸口像是有硫酸一路從皮膚燒到了心口裡。顧川銘腦中“轟”的一聲炸開,她醒來這麼久不他不重要了,她開口叫方巖也不重要了,她把方巖叫成巖也不重要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夠看到她還在眼前,他什麼都可以不計較。顧川銘終於將手搭在她的後背上,慢慢收緊,把她收進了懷裡。
顧川銘長舒一口氣,一直以來揪住的心終於有了些微的緩解,他終於覺得自己是真實的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我們離開好不好?我帶你離開這裡?”過了好一會兒,顧川銘才試探性的提出了這個建議。
“離開?”蘇晴然淺淺的皺了皺眉頭,她有點不滿意自己聽到這個提議一瞬間的雀躍。她不認識面前這個男人。這段時間,一直都是方巖在照顧她,她“應該”在這裡等着他回來的。
這種近乎忘恩負義的雀躍讓她感覺有點不滿。
“恩,離開這裡,跟我走好不好?”顧川銘再一次問道,他的語氣近乎於祈求。
“可是……你是好人嗎?你叫什麼名字?我們之前認識嗎?”蘇晴然提出這幾個問題,自己先淺淺的勾起了嘴角。
就算問了,也是白問。難道壞人會自動自發的告訴你,他是一個壞人?但是,她就是固執的認爲,面前這個男人說的話就是對的。
顧川銘的身體在她提出這幾個問題後徹底變得僵硬。他把人從懷裡推出來,低頭仔細的看着她。裹着白紗布,他看不清楚她的眼神,“你……不記得我了?”
這種情況他何其熟悉。但是不同於第一次發現她失憶的憤怒,現在發現她再次不記得他,他竟然覺得有些鬆了口氣。
兩個人之間有那麼多的問題,那麼多的矛盾,也許,忘了也是一件好事。她忘了,他可以重新開始,做一個好的丈夫,不再帶給她傷痛。
蘇晴然有些不好意思,她居然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我醒來之後就忘了好多事情,身邊的人都不記得了。”想了想她又把最近似是而非的一些感覺和他講起,“但是我這幾天聽廣播,有些明星的名字我好像還有印象,我記得他們的長相,只是現在什麼都看不到,我不知道自己的記憶是對是錯。”
什麼都記不得了?
顧川銘幾乎雀躍。這是不是意味着那些被篡改的記憶也不存在了?李哲思曾經說過,那些篡改的記憶就像定時,可能會毀了她的神經和大腦。現在那些篡改的記憶都不見了,是不是她就安全了?
“恩,什麼都不記得了。”蘇晴然難得有了傾訴的**,她就是覺得面前這個男人很值得自己信任,“之前有幾次覺得腦子裡面亂亂的,像是要想起什麼的樣子。但是,我好像又覺得什麼都想不起來好像更好,所以就沒有繼續想……快!你快藏到下面去!有人!”
蘇晴然因爲看不見,所以現在聽覺變得異常敏感。而顧川銘的敏銳程度也超出常人。幾乎是在蘇晴然開口的同時,顧川銘俯身把她壓在身下,揚手將被蓋在兩個人身上。
在這種情況下,顧川銘下意識只能夠想起如何才能保護好蘇晴然。
確實有人進來,該是吃飯喝藥的時間了。
那人儘管是被請來照顧蘇晴然的,也是方巖的心腹手下,眼光一掃就知道**上有問題。她沒有急着靠近,而是就近向屋子外面伸出手,比了一個手勢。然後放輕腳步靠近**邊,猛地一掀被子。
她的動作很快,顧川銘的動作更快!
在被子被揚起的一瞬間,顧川銘一躍而起,閃電般出手扼住那人的喉嚨,讓她發不出聲音。雙目對視的一秒鐘,僅僅一秒鐘,也足夠顧川銘確定那人的身份。
長期和毒與死亡打交道的人,在迸發出殺意的時候眼神和常人是不一樣的。
是以僅僅一秒,顧川銘就確定,這個人絕不是善類!
一秒過去。
顧川銘手指猛地收緊,爆發出驚人的力道。
那人拼着最後一絲力氣,揚起夾在指尖的刀片,劈手朝顧川銘劃去。
一觸即離!
兩個人真正交手的時間不過短短五秒鐘。五秒之後,方巖的手下脖子以一個不正常的角度彎折,整個人軟綿綿的躺在地上,發不出一絲聲音,雙腿還在抽搐。
而顧川銘的大臂被劃了不小的口子,鮮血的腥味迅速在屋子裡蔓延開!
蘇晴然聞到這不尋常的氣味,驚呼,“你受傷了!”
顧川銘顧不上包紮傷口,俯身從那人手裡拿出刀片夾在自己的手指中間,聲音沉穩的安慰,“不是我,是她擦破皮了。”
他現在無比慶幸蘇晴然的眼睛上蒙了紗布,讓他不用分神去顧及。
顧川銘知道外面還有三個人圍在外面。這個人之所以這麼容易就解決,是因爲他出手實在太快,對方几乎毫無防備。饒是如此,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還是下了殺招。
雖然劃傷了他的大臂,可顧川銘看的分明,她最終的目的分明就是他的大動脈!要不是他迅速弄死對方,現在躺在地上不斷抽搐的人就是他自己!
這樣的人,絕對不好對付!
顧川銘儘量避免發出聲音,緩緩的靠近門口。深吸一口氣,他轉頭,輕聲安慰道,“乖,你躺好,蓋上被子,我向你保證,一會兒就帶你離開。”
蘇晴然言聽計從的點點頭,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份信任到底從何而來。
顧川銘靠近門邊,還未拉開門,就感覺到背後突如其來的空氣流動。他下意識擡手直接向後擊出一拳,卻落了個空。
腳下被一道大力掃過,顧川銘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倒在地上。
他根本就沒有仔細勘察地形就貿然闖了進來,自然也就不知道這個屋子不止有一個門,還有一個隱蔽的小門就設在正對面,那人就是從小門中撲進來的。
就在顧川銘倒下去的一瞬間,大門突然打開,一直守在門口的人衝了進來,他的右手被開啓的門卡在原地,動彈不得。
顧川銘狼狽的躺在地上,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唯一的武器就是夾在指尖的刀片,現在在動彈不得的右手中。
正如顧川銘所料,這些人根本就不是善類,毫不遲疑的掄起拳頭向着顧川銘的肚子狠狠揍了一拳。
顧川銘身體瞬間蜷縮在一起,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痛的攪成一團。而正面相對,顧川銘才認出,打他的人,正是前段時間打過照面的毒蜂。這羣人,分明就通通都是方巖的手下。
毒蜂也自然認出來了顧川銘。打過數次交到,他自然知道顧川銘的不好對付。這次看到顧川銘毫無反抗能力的躺在地上,沒有絲毫大意。
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揚起手中的刀片就向顧川銘的大動脈劃去!
顧川銘見他揚手就知道他要致自己於死地,於是拼命將身子向旁邊移動。
毒蜂的一刀落空,只劃破了顧川銘的側臉。他自覺掉以輕心,不敢再大意,生怕放虎歸山。於是直接跨坐在顧川銘的身上。一手死命的按住顧川銘的頭。
旁邊那人知道毒蜂要親自結果了顧川銘好去領功,自然不敢代勞搶功,只蹲下身使出吃奶的力氣按住顧川銘的肩膀。
顧川銘就算再能打,實戰經驗再豐富。一個受了重傷又奔波幾天幾夜的人,也抵不過兩個身體健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的桎梏,當下根本動彈不得。
只能夠眼睜睜的看着毒蜂再次舉起手,刀片向他快速靠近。
顧川銘認命的閉上眼睛。心中竟有一絲慶幸。
還好……這些人都是方巖的人,就算他死了蘇晴然也會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