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嫣六神無主。
清風拂過,她好似連思緒都被打散,在黑暗的無底洞中墜落,擡頭不見天,低頭不見地,整個人沒有一絲踏實感。
但她有一點明白,至少她來找唐信,沒錯。
或許正因唐信自己坦然承認的那般。
他要玩女人,真金白銀光明正大玩。
不需要拐彎抹角跟她耍花樣。
所以,唐信與她對話,沒有心懷不軌。
倘若唐信真的對她有歪念頭,那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應該要至少達到兩個目的。
溫暖,感動。
用力踩了踩腳踏,何嫣落後一段距離後重新追上唐信與程慕,再次與他並肩前進,氣喘吁吁平復了呼吸後,她轉頭問唐信:“我如果像馬欣楠一樣,錯了嗎?我可以讓父母和兄弟姐妹過上好日子,如果犧牲我一個人可以換來一家人的幸福,爲什麼不可以?”
她家中還有哥哥姐姐和年幼的弟弟。
唐信輕笑,說:“你做什麼,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我根本不在乎你的行爲,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行爲承擔後果,與別人無關。”
說罷,他看着何嫣,玩味道:“做事之前,你想清楚後果了嗎?犧牲?別用這麼高尚的詞語來形容挖空心思傍大款的女人。你的親人,再窮再苦,那是物質需求。但是,當他們得知你給他們的財富,是每一次你被男人壓在身下掰開雙腿換來的,他們會怎樣?你能問心無愧地站在他們面前嗎?不管你用任何道理,都是欲蓋彌彰。精神創傷,或許要帶進棺材。”
吱
剎車聲響起。
何嫣雙腳落地,潸然淚下,垂首呆滯。
程慕雙腿也停下運動,雙人自行車停在路邊,她扭頭悄聲對唐信說:“你把她說哭了。”
唐信無奈翻個白眼,坦然問道:“我哪句話說錯了?”
程慕瞭解唐信說話往往直切要害一針見血。
可現在的場面,何嫣就像個弱者,唐信好似就是肇事者。
何嫣迅速擦乾淨眼淚,重新蹬動單車追上來,臉上還掛着淚痕,卻一掃迷茫。
“唐信,謝謝。”
她莫名其妙地道了謝,唐信坦然受之,三人再次上了路。
她沉默下來,不過唐信有問題要問她。
“我們見面時,你說我的財富在同齡人中屈指可數,你怎麼知道的?”
何嫣如實回答。
“大三有個人叫童崢嶸,他想招募你作爲他的投資人,他的師弟叫邱強,你應該認識,童崢嶸查了查你的資料,不多,但你是富豪這一點,他很確定。”
童崢嶸?
唐信不認識,也沒聽過。
既然是通過邱強,也就不難理解了。
“唐信,我想要錢,我不願再看着我的家庭被貧困壓迫,你能告訴我該怎麼做嗎?”
何嫣雖然已經斷了傍大款的心思,但本質上想要尋找人生的出路,尋找解決家庭脫困致富的途徑,這一點,纔是主題。
這個問題讓唐信啞然失笑。
我什麼時候成爲人生燈塔了?
忍着笑,唐信問她:“我先問你,在你心裡,你認爲我是有錢的富豪,那你認爲富豪是什麼樣的?”
何嫣張了張嘴,她露出一絲難爲情,說:“臨行前,你說,如果我讓你不高興的話......”
唐信哈哈大笑,再說:“好,那我來說,你是不是覺得富豪應該是左胳膊掛滿金銀珠寶,右胳膊擺滿名酒,穿着名牌開跑車?”
何嫣細細一想,點點頭。
差不多就是這個形象吧。
唐信開懷大笑,摸摸眼角的淚珠,反問:“那你眼中的富豪,和唐僧沒區別嘛。”
唐僧?
何嫣目瞪口呆。
前面的程慕抿嘴一笑。
頭一次經歷唐信跳躍式思維的人,多半都會傻眼。
在她不解目光注視下,唐信收起笑容平靜地說道:“唐僧一手紫金鉢盂,另一手金杖,身穿五彩錦斕袈裟,坐騎白龍馬,再帶上三個打手招搖過市。想要傍大款的女人就跟漫山遍野的妖魔鬼怪一樣,臺詞就一句:唐僧走到哪兒啦?吃口唐僧肉能長生不老。”
撲哧......
即便是早有準備的程慕也差點兒摔倒,幸好唐信穩住自行車,何嫣又停了下來,捂住嘴巴捧腹大笑。
可笑了之後,她清澈的雙眼中又蘊含着徹骨的悲涼。
唐信用一個鬨然大笑的比喻,卻讓她更殘酷地認識到自己的無知。
重新上路,唐信看到她忽而失落的神情,淡淡道:“別總看到人輝煌的一面,大富大貴之人,總付出過不爲人知的心血。你要是天真地認爲富豪的財富全是白撿來的,那你也就永遠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何嫣凝重地點點頭。
今天一行,她受益匪淺,與唐信短暫的認識,便對她的思想造成地震級的衝擊。
到了中午的時候,終於抵達山頂,在山上的租車分店把單車一還,唐信站在山上石砌平臺圍欄前,眺望天海市容,心情舒暢。
登高望遠,讓人更接近天,視野更加遼闊。
而在郊外,遠離喧囂,好似能在片刻間淨化心靈,洗滌塵埃。
程慕去買飲料,何嫣來到唐信身邊,同樣俯視而去,悵然道:“唐信,你作爲富豪,你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迎着不息的秋風,唐信閉上眼睛。
他的財富,來之容易。
但一樣要付出智慧和汗水。
道具是捷徑,可在不同人手上,結果肯定不同。
一把槍,三歲小孩和特種兵拿在手裡,能一樣嗎?
核彈頭,在國家和恐怖分子手裡,迥然不同。
他可以改變祖國,改變世界。
但欲速不達,要一步一步實現夢想。
“英國嘉士德統計的30年投資項目回報率顯示:鑽石1.5倍,黃金1.7倍,瓷器16倍,名畫16倍,名酒37倍。何嫣,在你眼中富人炫富引人嫉妒,只能自憐自艾抱怨世界不公時,你與富人的差距在被逐漸拉開,要改變家庭,改變自己的人生,關鍵是你自己用怎樣的心態面對世界,用怎樣的行動達成所願。你的問題,我無法解答,你有才華,就施展才華。你沒有才華,但你四肢健全,用汗水去彌補,父母給你了姣好的皮囊,不是天生給別人糟蹋祈求施捨的。”
唐信一番話說完,程慕拿着三瓶礦泉水回來,一人一瓶。
喝口水,唐信蓋上蓋子,目光忽然被下方兩山之間的纜車所吸引。
山頂之間有纜車,供遊客乘坐,每座小山山頂都有租單車的店鋪,踩單車下山兜風,也是一種樂趣。
從纜車中走出五個女孩,唐信目光鎖定的身影,是葉秋,還有葉秋身邊一個親熱摟着她胳膊的女生。
程慕也看到了葉秋,正要開口叫喊,唐信伸手擋在她面前,阻止了她的行爲。
順着唐信的目光,何嫣望去,面色凝重幾分。
葉秋被女生親熱地摟住,這本沒什麼,女生之間稀鬆平常。
可唐信的直覺告訴他:葉秋不喜歡被人這樣摟着,同時,她身邊那個女人,也並不喜歡葉秋,只是故作親密。
“她叫賀敏,唐信,你最好不要和她結怨,不然,不堪設想。”
何嫣提醒了唐信一句,因爲她已經瞧出唐信面無表情中散發出的冷酷。
賀敏?
光看身形,絕對是模特級別,身高几乎與唐信一米八持平。
因爲唐信視覺對比過,葉秋和程慕跟他相對而立,她們的額頭充其量在唐信鼻子的高度,而這位賀敏,摟住葉秋,顯然比葉秋高了七八公分。
加上她穿着運動裝和休閒帆布鞋,明顯沒有墊高。
賀敏留着短髮,與何嫣這種略顯古典美的五官相反,她看起來英姿颯爽,有種不羈的野性美。
葉秋五人走上來,本來是徑直去山頂的餐館吃飯,但葉秋隱約瞧見熟悉的身影,扭頭一瞧,果然發現了唐信和程慕,外加一個陌生女人。
既然見了面,自然要打招呼。
唐信微微擺手,程慕也展露笑容,何嫣只是公式化地擠出一絲微笑,神色躲閃,不願與賀敏有交集。
“我去跟朋友打個招呼。”
葉秋跟三個室友加上賀敏說了一句,邁步要走,賀敏卻在她耳邊淺笑道:“也給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吧。”
說完,不待葉秋同意,賀敏摟着她朝唐信走去。
唐信分明感受到賀敏朝他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
“你不喜歡,就拒絕她這樣的行爲。”
唐信對走到眼前的葉秋說道。
葉秋神色無奈,都是女生,摟着肩也不算太難接受,只是她反感,但剛進大學,不想和新朋友鬧僵。
男生也有勾肩搭背的,女生摟摟抱抱很正常。
閒聊幾句,葉秋說要和室友去吃飯,邀請唐信加入,但唐信拒絕。
既然唐信不去,葉秋也不好讓室友多等,於是告別轉身。
賀敏放開了葉秋的肩膀,走到唐信面前,忽而親密地探頭在他耳邊悄聲道:“唐信,久仰大名,我的一位乾弟弟可是被你害得全家全走高飛,禮尚往來,我們慢慢玩。”
她身上依舊有女人獨特的香味,兩人身體還有縫隙之隔,唐信在她耳畔也淡淡道:“話說清楚,我不知道你的親戚是誰,說個名字讓我聽聽,阿貓阿狗我可不會記在心裡。”
“林正豪。”
唐信聽到這個名字,仍舊一頭霧水。
他記得這個名字。
但他不知道林正豪全家被迫結束生意離開了天海。
“你要玩,我陪你,你敢傷害葉秋,呵呵,只要後果你承受得住,就試試。”
賀敏在他耳邊微微一笑,扭身笑顏如花地又摟住葉秋的肩膀,笑道:“葉秋,他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說罷,她驀然回首,右眼一眨,好似朝唐信秋波明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