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最愛幹嘛?
看熱鬧。
馬路上出了車禍,所有經過的車都會放慢車速拍個照什麼的,回頭發朋友圈好吹噓啊,所以現在哪怕是午夜時分,街面上沒有多少車,但還是能圍過來很多看熱鬧的,蓉都的盛夏時節是會有人在路邊人行道上納涼睡覺的,發現這邊抓住了一個酒駕的,立刻圍過來一堆打着呵欠拿了蒲扇的街坊,這就算了,路面上偶爾經過的那種摩托車、電動車也停下來湊近了看,其中就有個戴着工地安全帽的摩托車,也興致勃勃的停下來,一條腿撐在地上看。
看就看嘛,這位好像有點邋遢的大叔還主動問:“怎麼了,怎麼了,撞死人了麼,死人呢,他撞的麼?”
什麼眼神兒啊!
蹲在地上的白浩南都沒好氣的擡頭看了,警察更是莫名其妙的轉頭,見過看熱鬧的,這麼看不懂熱鬧的確實少見:“去去去……什麼撞死人,這裡查酒……咦,你怎麼有酒味?”
那個安全帽的大叔立刻驚慌失措的發動摩托車想跑,有種不打自招的感覺。
哪怕是在這種情況下,白浩南差點沒撲哧一聲笑出來!
警察的職業習慣讓他們一下就撲上去,可能真是演練過的,就是除了主問的這個伸手拉,另外四人二話不說從四個不同方向攔截,拉手的,推車龍頭的,拔鑰匙的,看起來都是一氣呵成,這位大叔明顯就沒白浩南冷靜,都已經這樣了,還在劇烈的反抗掙扎,估計喝得是真不少,而且他的摩托車可不比汽車那麼好控制,油門轟的一下就起來,五個成年警察拉着他和摩托車都被拽走,但重量還是有,整個摩托車立刻就前輪離地翻了……
好嘛,六個大老爺們兒摔在一起。
這是一件事兒。
足球運動員在場上比賽中,有個弊病叫做不擡頭,不光是指埋頭傻跑,更重要是指沒有大局觀,不會隨時關注整個場面,只有做到隨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纔算是職業運動員的門檻,做不到這點基本最多到個野球層面就上不去了。
而白浩南踢的後腰格外講究培養這種能力,套用it業的話說就是多線程運算,攔截的時候就觀察同伴在哪裡,搶下來馬上轉移,搶不下來又幹嘛,這都是要在心裡有個預估的,對方人員在怎麼移動,同伴誰更有利,這都是場上瞬息萬變的狀況。
所以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個因爲摩托車酒駕自投羅網的傢伙硬生生把個簡單事情鬧大的同時,心裡腹誹難道這位也是逃犯有其他案底的?
耳中就聽得身後有人在罵:“誰!誰特麼把車擋在老子車前面……”
白浩南記得剛纔護士妹妹的車就是被那老警察給挪到後面的,這裡路邊可以停車,稍微回頭看了眼,其實十多個看熱鬧的人已經被摩托車酒駕的突如其來搞興奮了一個個跳到馬路邊的綠化臺邊之類伸長了脖子看,還是知道別靠太近萬一被誤傷,所以這個不在乎路面熱鬧的聲音讓白浩南有點詫異,純粹也是職業習慣的瞄了一眼,然後看見的就是個瘦瘦的,高高的年輕人,呆呆的開門上車,那種木訥的肢體動作絕對和剛纔罵聲不太匹配,白浩南只感覺到這點,然後就在轉頭的剎那,那輛確實停在護士妹妹小兩廂車後面的藍色轎車就被啓動了,啓動的同時不光車廂裡亮起平時很少見的那種藍幽幽燈光,還爆發出猛烈的音響,嗨爆了的那種強勁音樂!
那陣仗!
幾乎把路邊所有看熱鬧人的聽覺都拉了回去,但可能只有白浩南看清楚了那藍幽幽燈光裡的年輕人,從音樂響起的瞬間就突然開始劇烈的搖擺,根本不是剛纔上車前呆呆的模樣,整個搖擺的動靜就跟音樂節奏契合,撥浪鼓似的使勁用力,真擔心那脖子會不會斷了!
緊接着發動的藍色小轎車毫不猶豫的猛轟油門,嘭的一聲響,明明多抹幾把方向盤可以出來的情況,現在直接撞在護士妹妹的車尾上,硬生生的從路邊車位擠出來,帶着點蹦跳的感覺繼續前衝!
社會我南哥,腦子裡剛冒出來個念頭:“這個狗崽子是嗑藥的……”似乎還有個念頭要出事兒,就聽得那肯定是踩到了油門極致的轟鳴聲甩開車身摩擦的吱吱聲,硬擠出來毫不減速的直接衝上路!
根本來不及誰叫喊,剛剛五個警察一起艱難把那個摩托車大叔摁在地上,那輛藍色小轎車就撞上去!
在場可能所有圍觀者都驚呆了,這次是結結實實的一聲讓人牙疼的巨響,可能那幾位警察都是被車燈晃了眼睛才意識到居然有輛車敢直接衝撞過來,然後……估計就沒有然後了……馬上看見幾條身影飛上天!
這一刻白浩南的感覺就是這輛車下盤真穩,人體在這種衝撞下真單薄,有名警察好像還在天空中翻了幾下,重重的砸下來!
然後那輛藍色的小轎車好像跟白浩南被燒掉的那輛跑車差不多也是改裝過底盤有點低,這才撞在前面翻覆的摩托車上,又是一聲衝撞的拖拽劃拉聲,甚至讓白浩南都想起那個烈火沖天的晚上,這一刻他才又忽然被點醒當時那種強烈的求生慾望。
原來自己這些天沉浸在男女慾望中,早就忘記了這纔是自己當初最希冀得到的東西,生命!
藍色小轎車似乎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撞了人,又撞了車,連那輛摩托車都沒能阻止到它的瘋狂衝刺,甩下幾塊撕開來的藍色碎片還有保險槓什麼的,就撞開摩托車拖着一路的火花星子消失在夜色中!
圍觀的十來個人呆若木雞,然後才發出驚歎的叫聲,除了難以置信估計是慶幸看見這樣一幕平日裡難得看見的驚險刺激場面,然後就是一疊聲的感嘆:“唉……好慘,好慘……”
伴隨感嘆的自然是摸出手機來拍照!
可能唯一沒有被注意到的就是白浩南,從聽見那小轎車衝撞聲音的時候,他已經下意識的開始求生,使勁把旁邊埋在道旁樹根旁邊的金屬護欄直接拔起來,這是他被銬在上面就確認的事情,摘下手銬那就是自由的了,再走過去,完全無人知曉的拿過警車尾廂上放着的僞造身份證跟駕駛證,他也可以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已經把身份證揣在屁股兜裡,感受着手腕上不那麼冰涼的半個手銬,他有信心回頭用曲別針把這個老款打開扔掉,因爲體校時候就玩過這東西了,可邁開的步子回頭看了看在地上痛苦翻滾的兩三名警察,還有那更是一動不動的另外幾人,猶豫了。
當然,更刺目的是儘量站高點用閃光燈拍照的那幾個圍觀者,沒人有絲毫伸手的想法,他不知道外面社會上爲什麼會這樣,起碼球場上任何一個人倒地,無論對手雙方都會首先去看人,而不是拍照,後面倒是有人在手忙腳亂的報警,但這時候應該救人。
所以白浩南咬了咬牙,收回已經邁出去的步子,快速轉身回去跪在那個老警察身邊動手,這個仰面朝天已經在吐泡沫的身體裡面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但是按照球場急救的原則,只要是仰面口腔有東西,都得馬上救,不然昏迷的人分分鐘舌頭耷拉下去和血跟泡沫之類堵住了氣管,那就是窒息。
足球場上最怕的就是這種失去知覺的衝撞。
這個有點像白連軍的老警察就會無聲無息的死去。
哪怕那傢伙沒像個父親,這種沒人知道的時候,白浩南反而有點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