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奔到陽光小區門口,雲牧看見了白裙飄飄的姑娘。
柳芽站在夜風中,簌簌發抖,單薄的身軀顯得說不出的柔弱。
雲牧心頭震動了一下,柳芽一直在這裡等他?
想想又不對勁兒,剛纔他回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柳芽。
脫下外套披在柳芽身上,雲牧本來想說“這麼晚了還穿裙子出來晃盪,你不怕冷啊”……之所以沒開口,是因爲這貨做賊心虛。
自從對海蜜蜜施展過情聖之手,雲牧都不太敢面對柳芽了。
一回生二回熟,柳芽把雙手伸進了袖子,穿上了雲牧的外套,整個人立刻暖和了,也不發抖了。她忽然皺了皺眉頭,哼道:“好重的煙味兒……”
雲牧撓了撓頭,嘿嘿傻笑。
剛纔他連着抽了三支菸,衣服上沒煙味兒纔怪。
柳芽瞪了他一眼,信步走到小區外面的步行街上。
街道兩旁聳立着許多紅楓,少男少女漫步在空曠的街道上,氣氛本該很美好。可柳芽那母夜叉般的臉色,加上雲牧做賊般的表情,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柳芽突然間轉過身,帶着審問的語氣:“做賊心虛了?”
雲牧一咬牙,很誠實地點了點頭。
柳芽:“你不是向來無恥得不卑不亢的嗎,怎麼不敢說話了?”
雲牧張了張嘴,一時沒想好該怎麼坦白從寬。
柳芽:“你不用解釋了,再怎麼解釋也是掩飾。”
雲牧終於開口:“不是你想的那樣,你還是讓我解釋一下吧。”
柳芽氣呼呼道:“什麼叫我想的那樣?你知道我心裡想什麼呀?別狡辯了,我不聽,我不聽,我什麼都不聽,現在我很生氣!”
雲牧不敢說話了,老老實實站在一旁,聽候發落。
柳芽小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應該是在扇撲鼻而來的煙味兒,語氣很古怪:“雲小牧,你剛纔真的想我了?”
雲牧連忙點頭:“嗯。”
柳芽:“想我的時候抽菸了?”
雲牧:“嗯。”
柳芽:“抽了幾支?”
雲牧:“三支。”
柳芽當場就憤怒了:“你傻不傻呀,誰讓你想我的時候抽菸啊?你自己算算,三支菸,剝奪了你多少分鐘的壽命?豬頭,被你氣死了!”
雲牧懵了,她就爲這個生氣?
柳芽越說越生氣:“雲小牧,以後你得了肺病,別說是想我想出來的,我絕對不會背這黑鍋!第一次見面我就跟你說過了,少抽點,最好別抽!”
雲牧擺了一個奇特的POSE,他仰頭看着夜空。
眼裡一股熱流剛剛有涌出來的苗頭,就跟倒退的車輛嚷嚷着“請注意,倒車,倒車”那樣,硬生生倒了回去。
他突然間明白了很多事情,柳芽根本就沒懷疑他在外面做過什麼酒後亂姓的荒唐事,這是一種堅定的信任。在信任的背後,有着一種濃濃的關心,這種關心上升到了一定程度,演變成了黃臉婆一般的嘮叨。
柳芽出離憤怒了:“你還敢昂起頭擺酷?才說你兩句你就這樣了,我要是進行長篇大論的批評,你還不得扭頭就跑啊?”
雲牧低下了頭,表情哭笑不得。
柳芽跺了跺腳:“你這什麼表情呀,想表達你無聲的抗議是吧?算你狠,我現在就跟你講道理,今晚不把你說服了,我就不回去了!”
雲牧根本插不上話,任由柳芽發飆。
柳芽做着深呼吸,臉色稍微緩和,很認真道:“雲小牧,知道我爲什麼這麼暴躁嗎?我一聞到很重的煙味兒,情緒就很暴躁,有時候還會失控。”
雲牧恍然大悟,怪不得袁澤林浩那些牲口都不敢在柳芽面前抽菸。
柳芽小手又在鼻子前扇着風,動作可愛到了極點,語氣卻很嚴肅:“雲小牧,我們必須考慮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了。以前你偷偷抽菸,我也管不着。可是……萬一以後我跟你在一塊兒了,你還這樣,那情節就不一樣了。看到你抽菸,我心情很不好,情緒會失控,沒準兒天天跟你吵架!”
雲牧怔了怔,柳芽這話,好像也有點道理。
說到這裡,柳芽聲音變得有些傷感:“我最怕你……怕你變成另外一個人了。我認識的,是不抽菸的雲小牧。”
雲牧很糾結,心裡異常矛盾。
他從沒想過改變什麼,也沒想過爲了誰改變什麼。
至於爲了一個人去改變自己,他更沒想過。
在這方面有個活生生的例子,袁澤曾經爲了追一個妹子,強行改變自己,變得很紳士,連粗口都不說了……最終的結局並不美好,有那麼一段時間,袁澤變得不像他自己了,那個妹子認爲他沒姓格,連周圍的朋友都快認不出他了。
雲牧親眼見證了袁澤的悲劇,從中吸取了教訓。
而此刻,面對柳芽,雲牧迷茫了,自己需要爲她做出改變嗎?
柳芽走了過來,站在雲牧身前半步遠的地方,輕聲道:“雲小牧,我好難受……”
雲牧心裡一痛,詢問地看着她。
柳芽罕見地露出了掙扎的表情,聲音透着一種無助:“我不想逼你,你犯不着爲我改變什麼。我怕你改變後,我不認得你了。可是我又怕你沒變,以後像個老煙鬼一樣惹得我心煩。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雲牧有種把她抱在懷裡的衝動,可這樣不能解決實質的問題啊。他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問道:“這算是擺在我們之間的第一道難題嗎?”
柳芽:“算是吧。”
雲牧:“這種小問題,我們會找到辦法解決。”
柳芽欣喜地望着他:“你想到辦法啦?”
雲牧:“暫時還沒有,等我回去想想。”
柳芽氣結:“那你裝得這麼高深莫測幹嘛呀,人家差點被你的王霸之氣吸引了。”
雲牧笑了:“我主要是想給你點信心。”
柳芽白了他一眼:“算了,還是我來想辦法吧。”
雲牧正色道:“其實我覺得抽菸也沒什麼啊,你看,一般情況下我都不喝酒,這算優點了。抽點菸,要不你將就一下?”
柳芽搖頭:“我寧可你喝酒,不抽菸。”
雲牧:“爲什麼?有些男人喝醉了會打老婆的,這比抽菸更嚴重。”
柳芽很堅決:“不,我們從健康的角度講,適量飲酒,有益於身體健康。可是抽菸就不一樣啦,無論抽多抽少,都是有害的。”
雲牧想了想,覺得這話也在理。
柳芽很少蠻不講理,說話都挺有道理,讓人信服。
在雲牧的注視下,柳芽又說道:“我最討厭吸二手菸了,危害比吸菸者本人還嚴重。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你以後結婚生子了,你一個人抽菸,就禍害了全家人。尤其是小寶寶,聞到二手菸會很難受的。”
雲牧感覺自己快被說服了,從道理上講,他無法反駁柳芽這番話。
定了定神,他問道:“能不能跟我說說,爲什麼你這麼討厭抽菸的?”
柳芽表情立刻傷感起來,聲音悽婉:“因爲我爺爺……我爺爺就是個老菸民,一般的紙菸已經滿足不了他了,他從四十歲開始就抽葉子菸。小時候我跟爺爺奶奶一起住,滿屋子的煙味兒,把我薰出了肺炎……”
雲牧愕然,柳芽幽幽道:“爺爺的身體不好,老是咳嗽,始終不肯戒菸,家裡誰都勸不住他。他以前總是說鄧公又抽菸又喝酒,活到了九十幾……後來,爺爺沒事,奶奶有事……奶奶被爺爺薰了一輩子,患上了肺癌……”
彷彿中了定身術,雲牧愣在原地。
柳芽眼淚滾落下來,肩膀聳動,不住的抽泣。
雲牧失去了思考能力,下意思雙手一環,將她抱在懷裡。
和電視裡浪漫的鏡頭不同,柳芽拼命掙扎,愣是後退了兩步,一邊抹眼淚一邊嗔道:“雲小牧,我也沒你想象的那麼脆弱,你休想在這種時候佔我便宜!”
雲牧無言以對,傻愣愣地注視着她。
柳芽擦乾了眼淚,兇巴巴道:“你不是說我們沒在一起,還可以做自己人嗎?現在,我就用一個自己人的身份勸你一句,別抽菸了。我也不指望你馬上戒掉,你自己考慮一下,你不用爲誰去戒,就爲了你自己的健康想想。”
雲牧:“好,我會認真考慮的。”
“真的?”柳芽破涕爲笑,表情有點小得意:“要不要我教你點秘訣呀?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爺爺都已經戒菸啦。這兩年我陪着我爺爺,每天鼓勵他戒菸,他真的成功啦,我很厲害的喲。”
柳芽這副又哭又笑的模樣實在太動人了,雲牧衝過去抱住這妞狂親的心都有了。考慮到柳芽剛纔那堅決堅定的掙扎反抗,他忍住了,苦着臉道:“你教我可以,換個身份行嗎?別用自己人這個身份。”
柳芽:“那你想我用什麼身份?”
雲牧:“你懂的。”
“你想得美!”柳芽立場堅定,接着道:“做自己人,我還得考慮一下呢,你別想偷偷開掛。差點忘了問你,自己人有什麼福利?”
雲牧:“就是誰欺負你,我就幫你欺負回來。萬一我們被圍困了,你頂在前面當炮灰,我先撤了……別瞪着我,其實我是去搬救兵的。”
柳芽:“爲什麼不是我去搬救兵呢?”
雲牧:“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分得這麼清楚呢?”
柳芽:“我已經感到一種悲哀的氣氛了,終於明白袁澤爲什麼罵你王八蛋了。”
雲牧怒了:“那小子連這種話都跟你說?”
柳芽:“我偷聽到的,現在我很惶恐,你這自己人的福利太差了,還有別的福利嗎?”
雲牧:“有啊,萬一以後你跟別的人相親了,我可以幫你把把關。其實跟你說起這個我很悲痛,姑娘,你最好一輩子都別相親了,就從了我吧。”
“別,這種大事我得慎重。”柳芽歪着小腦袋,表情非常可愛:“我還有個問題,今天我被人拐騙成丫鬟了,那個壞蛋對我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欺負,你會幫我欺負他嗎?”
雲牧很夠義氣:“沒問題,明天我就找他麻煩去。”
柳芽相當氣憤:“明天我就不當丫鬟了,你再欺負他有什麼用呀?”
雲牧爲難道:“這個,兄弟我也是有難處的,你得理解。”
柳芽一臉絕望:“最後一個問題,明天星期天呢,我心情好就去找一個叫雲小牧的豬頭相親,你給我把把關,那個人到底怎麼樣?”
雲牧一臉震驚,煞有介事道:“那人我見過,我掐指一算,你倆很有夫妻相。我可以摸着良心說,這個小夥子很不錯。”
柳芽終於忍不住爆發了:“雲小牧,你敢再無恥一點嗎?呸,夫妻相別人都是眼睛看出來的,你還掐指一算,有你這樣的嗎?”
雲牧訕笑兩聲,見柳芽情緒終於好轉了,他提出了憋了很久的問題:“對了,你怎麼半夜跑到我家樓下來了?”
柳芽沒回答,指了指不遠處的建築羣。
雲牧恍然:“花園小區?你家就住哪裡?”
柳芽點點頭:“很意外吧,我也沒想到原來我們住得這麼近。”
陽光小區和花園小區就隔着一條街,近得不能再近了。陽光小區的正門對着花園小區的後門,花園小區的正門開在另一個地方,導致雲牧和柳芽以前沒碰過面。
雲牧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很青春很憂傷的畫面:每天早上,他向左走,去一中。柳芽向右走,去二中……“你又在打什麼歪主意了?”
柳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臉防備。
雲牧正沉浸在青春憂傷的畫面中,語氣都滄桑了:“柳小芽,今晚我們不鬥嘴行嗎?消停一會兒,我們散散步。”
柳芽認真考慮了幾秒鐘,答道:“好吧。”
雲牧就等這話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牽住了柳芽小手。
柳芽沒反抗,貝齒咬得咯咯作響:“散步就散步吧,幹嘛拉手呀?”
雲牧很嚴肅:“說了不鬥嘴,消停,消停。”
柳芽很配合地消停了,問道:“你穿這麼少,不冷嗎?”
十五點根骨不是蓋的,雲牧牛逼哄哄道:“不冷,我正想出來吹吹風呢。倒是你,我以爲你早就回家換衣服了,居然還穿着裙子出來。”
柳芽昂起頭道:“我不會換的,堅決穿到十二點。”
雲牧側過身,面對面拉着她兩隻手,好奇道:“爲什麼?”
柳芽雙脣一撇,本來想犟嘴的,意識到兩人說好了不鬥嘴,她小臉一紅,細若蚊音道:“這條裙子本來打算過十八歲生曰的時候穿的,今天腦子一熱,就穿出來啦……”
雲牧也腦子一熱,把柳芽整個人都抱在了懷裡。
柳芽輕輕掙扎了兩下,放棄了。
夜風中,兩個人的身體都在發抖.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