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已然送到了蘇家別墅,這個春暉終於捨棄了一個大利器,也終於擺脫了一個大麻煩,雖然已是夏末,但漸起的秋風在他心裡就像是春風一樣和煦。
如果刨去每次吹了風后都陣痛不已的雙腿,那就完美了。
可惜這陣痛就像一道印記,不斷提醒着他眼前時日無多的局面,交出機器不過是暫解麻煩而已,兩個月的時光或許就是他最後的時光,坐在陽臺上的他不由嘆了一口氣。
張墨盈的雙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輕輕爲他舒展着有些僵硬的神經,他伸出手去,撫摸着張墨盈的手,說:“前幾天整合資源的時候,我抽空了幾個虧損企業的資金,單獨開了戶頭,用的是你的名字……過幾天就走吧,秦錚不是個喜歡牽累別人的人,他要的只是我而已。”
“既然他的目標不是我,”張墨盈說道,“那我留到最後又有什麼不好?”說實話,她不捨得這個陪伴了良久的男子,從當年的意氣風發,到身體漸漸衰敗,再到精神和身體受到全面挫敗,眼前的鄭春暉讓她心疼。
鄭春暉苦笑起來,說:“我擔心的不是秦錚。”
“我知道。”張墨盈不是傻子,鄭春暉之所以讓她趁着自己還活着離開,所要防備的並不是秦錚,而是鄭家人。
對於張墨盈,鄭家人早就恨得牙根癢癢了,甚至不少人將鄭春暉犯下的罪孽歸咎在這個女人身上,認爲正是這個狐媚子導致鄭家分裂,處於如此不尷不尬的境地。
等到鄭春暉一死,鄭家人能饒了張墨盈?就算等閒留不住張墨盈,鄭龍騰還在,說不定前腳鄭春暉一死,後腳他就會重新入主鄭家,到那個時候,只有一個人保得住張墨盈,那就是秦錚。
可秦錚閒得麼?保張墨盈?鄭春暉實在無法將此寄託在秦錚身上。
看他爲難,張墨盈也沒再爭執,而是認真地問道:“秦錚動了,但各方都沒有傳來具體消息,你說他是不是來對付你的?”
“十有八九吧。”鄭春暉說,在偌大個夜歌,似乎只有自己值得秦錚慎重對待,鄭家就算再沒落,對於消息的掌控卻從未削減,到現在都搞不清秦錚的動靜,說他不是在行動都沒人信。
他到底打算做什麼呢?這是鄭春暉最爲不解的地方。爲了防止當日錄像事件和突襲事件的再次發生,鄭家已經全力提升了下屬各個產業的監控防衛等級,信息交互頻率更是提升到半小時一次的地步,除非秦錚會隱身術,否則絕無可能再用這種法子給鄭家帶來過重損失,相信他自己的也知道。
不明白啊!鄭春暉有些自嘲地搖搖頭,他曾視自己爲夜歌乃至華夏東部智謀無對的存在,卻一次次栽在秦錚手中,弄得現在都沒臉提,這也是命運吧?
是命就得認,鄭春暉不喜歡什麼“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豪言壯志,如果真的可以逆天改命,他何至於在輪椅上度過一生?
兩人陷入了沉默之中,倒不是各想各的心事,都在想着兩人希望微渺的的未來。
這時,一名鄭家的探子走了進來,臉上有止不住的錯愕和欣喜。
“什麼事這麼高興?家裡給說媳婦了?”鄭春暉戲謔道,和秦錚對峙回來後,他的脾氣就沒有以前那麼陰冷了,倒讓鄭家人頗爲不適。
探子嘿嘿憨笑道:“不是不是,是少爺的喜事到了!”
“我有什麼喜事?”鄭春暉愣了一下,他記憶中唯一可以稱爲“喜事”的就是爺爺給他許的那門親事,隨着爺爺的死去也不了了之。難道秦錚把李思萌給送來了?想好事兒去吧!
探子趕忙把手中的一張紙遞了過去,鄭春暉接過看起來,這一看就是良久,似乎想要把每一個字都牢牢吃下去消化掉似的。
“怎麼了?”張墨盈就站在側面,能清楚看到鄭春暉緊縮的眉頭。
鄭春暉臉上全是疑惑,將紙條遞給張墨盈。
張墨盈接過字條讀了起來,剛看完一遍,就滿臉都是震驚!
“秦錚瘋了?”她情不自禁地問道。
鄭春暉搖搖頭,說:“誰知道呢?”
字條並不是來自鄭家內部的產業,而是來自於李家,差點和鄭家成了親家的李家。上面寫得清清楚楚,就在半小時前,秦錚忽然帶人掀了李家一處賭場,未傷一人、未拿一分,可是整個賭場連墨水瓶都沒給他們留下!
在華夏,賭場是非法的,所以李家老爺子暴跳如雷,放出話去要讓秦錚好看!
“演戲?”張墨盈疑問道。
鄭春暉搖搖頭,說:“李家和秦錚的矛盾不是那麼好解的,再說演戲給誰看?現在整個夜歌就我鄭家是他需要在意的對手,可對付我們還需要借重李家,還需要演戲麼?”
“那還能怎樣?”張墨盈又問道。
鄭春暉思索良久,說:“難道,在我鄭家徹底無望之後,他打算繼續在夜歌開疆拓土了?”
這個解釋是最合理的,說到夜歌豪門世家,鄭家已經避不開敗落,陳家與秦錚交好,其他家族則在不斷觀望。秦錚要繼續拓展勢力,肯定不會拿陳家開刀,也沒必要得罪尚搖擺不定的其他家族,與他有宿怨的李家正好可以拿來當靶子。
但是……這膽子也太大了吧?鄭春暉不由咋舌,李家可是軍門,秦錚是有多大的勇氣才篤定可以踩過李家一頭?
同樣的疑問不止存在於鄭春暉心中,蘇家別墅的電話早就被打爆了,李思萌被煩得幾乎要掐電話線,劉傑娜好說歹說纔給她勸住。
“不要擔心,”劉傑娜勸慰道,“李家和錚沒有什麼血海深仇,最多也就是利益之爭,說不定還是爲了保護你才做的呢!”
李思萌白了她一眼,說:“李家和他有血海深仇,李正新雖然是子彈反彈死的,但是李家怎麼可能不算在他頭上?再者說了,想給我爭取更大的保護也不能胡來啊!李家是隨隨便便能招惹的麼?調動軍隊怎麼辦?就算不調動軍隊,以李家這些年的聲威,隨隨便便搞些小動作就夠秦錚死八回了!其蠢如豬!”
果然,不多時,蘇家別墅來人了。
來者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帶着幾個隨從,穿着有些奇怪的制服。
“你好,我們是安全部的,現在懷疑秦先生……”
“好了好了好了!”又一個人一路小跑進了蘇家別墅,衝那幾個人嚷嚷着,“屁大的事兒還用你們插手,都回去都回去!這裡我來!”來者是陳霸先,從他喘息的樣子就知道這一路是有多着急忙慌了。
幾個人還不死心,又廢話了幾句,直到陳霸先要亮拳頭了才倉惶逃竄,可見陳家夜歌第一軍門的地位是無法撼動的。
“陳少,謝了。”就連李思萌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連連道謝。
陳霸先擺擺手,說:“這都是小事,問題是,秦少到底想幹什麼?”
李思萌和劉傑娜面面相覷,齊刷刷搖起頭來。
“不知道?”陳霸先瞪大了眼睛,“連你們都沒告訴?”
兩人繼續搖頭。
陳霸先的眉頭都皺成川字型了。
“小喬不知道,林教授不知道,你們也不知道,那鄭龍騰更不可能知道了……”陳霸先覺得自己腦子實在不夠用的,不斷撥打秦錚的手機,卻時時刻刻都是關機。
真瘋了?不可能吧?
“人手!重點是人手!”李家宅院裡,李百味拍着桌子怒吼,“陳家沒參與,餘山沒參與,鄭龍騰也沒動靜,單單靠菊城帶來的那些人,秦錚就能掀我們的賭場?”
下面的李家子弟們噤若寒蟬,實話講,他們對秦錚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老爺子以陰損著稱,一輩子都沒發過幾次火,老了老了,遇到這麼個貨,天天跟吞了火山灰似的……怎麼說呢?絕無僅有吧!
“還有,”李百味繼續說道,“秦錚爲什麼要對付我們?有什麼理由?就算有理由,那麼長時間都不動,爲什麼現在動了?有什麼誘因?你們裡面誰去招惹過他?”
一羣人趕緊搖頭,那可是個混世魔王,誰閒得慌去招惹他啊?大傢伙其實對李思萌嫁給誰沒那麼強烈的執念,反正李家家大業大,少一個棋子也左右不了大局,有些人還打算碰到秦錚拉他喝杯酒呢,何必鬧得那麼不愉快?
“一羣不肖子孫!”李百味罵道,氣呼呼坐在那裡生悶氣。
一般到這個時候,就該李夢嬌登場了。大家習慣性地看向她,卻發現她正在一張攤開的地圖上寫寫畫畫。
“嬌?幹嘛呢?”李百味也有些好奇地問道。
李夢嬌擺擺手,示意大家少待,然後繼續勾勾畫畫起來。整個屋子變得寂靜起來,因爲李夢嬌的舉動證明她正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說不定就是什麼反擊計劃,想想還有些小激動呢!
十幾分鍾後,李夢嬌才放下了筆,仔細吹乾了地圖上的墨跡,放在了李百味的桌頭。
李百味一看,這是一份夜歌的地圖,上面被圈了二十多個地方,都是鄭龍騰所屬的鄭家產業,旁邊還寫着具體的日期,是從今天往後開始數的。
“這就是反擊的對象,從今天開始,按順序給我砸,一天一家,不要隨便增刪,也不要亂了日子,懂麼?”李夢嬌笑着交代道,所有人都發現,她臉上似乎泛着一種紅潤的光澤。
這是興奮的標誌!
可是,光砸地方有什麼用啊?
她也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