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擱置許久的八兩地改造工程,忽然就走上了正軌。
上次滿家與蘇家對戰,滿家大敗虧輸,放棄了地產界的勢力,只保留了元和地產一家公司,作爲最後一顆打在地產界的釘子,其實已經宣告了他們在此領域突進的終結。
可是在滿家放棄地產行當時,八兩地藉助金山收入了他們的兩家公司,希望以此作爲八兩地開發的基礎。但是隻有公司和設備有什麼用?人員呢?技工呢?這些東西,全部阻撓了八兩地計劃的施行。
但現在,這些都不成問題了。有地產大亨劉雲棟的幫助,和四大家族之一的滿家作保,八兩地的開發再也無人可以插手。
爲了保證計劃的順利實施,滿成器帶着一幫人整日蹲守八兩地,以免他人鬧事。劉雲棟則細心交代着工程師們,讓他們對此事用心對待,這是他答應秦錚的,也是他答應那個人的。
爲什麼秦錚忽然受他重視了呢?原因有很多,通過對蘇家的攪亂和對滿家的拉攏,他向劉雲棟證明了自己的實力。而且……接下來的會面,將讓秦錚揭破劉雲棟在各方間反覆無常的原因。
一輛牧馬人行駛在通往菊城郊區的大路上,坐在裡面的秦錚和劉雲棟默然不語,各自看着窗外閃過的田野發呆。
已經是春天了,滿目綠色本該令人心曠神怡,可他們卻各懷心事,無法露出欣慰的表情。因爲他們即將去見劉雲棟背後的人,這種撲朔迷離的會面,怎麼可能讓人放鬆下來?
李思萌強烈要求跟去保護秦錚,被秦錚婉言謝絕;劉傑娜也磨了劉雲棟半天,最後被劉雲棟關了禁閉……滿家和眼中充滿渴望,他知道劉雲棟和秦錚都不願透露的事情,一定關係到大局,但還是忍住了慾望,揪着滿成器巡視滿家產業去了。
能讓這兩個人同時消失的事,必然會引來更大的風雨,滿家和不敢有絲毫大意。
隨着時間的推移,牧馬人忽然離開大路,拐進了一條泥濘崎嶇的鄉間小路上。車身隨之顛簸起來,顛得兩人一跳一跳,有點苦不堪言。
“你不會是打算帶我去上墳吧?清明節沒到啊?”秦錚被顛得心中翻騰,靜不下去了,只好沒話找話。
劉雲棟斜了他一眼,說:“不,打算找個地兒把你埋了。”
秦錚苦笑,這位一方豪雄越來越像個小孩子了,好像抓住了他女兒的心,就像搶走了他心愛的玩具,一天到晚不給自己好臉色,說話分分鐘帶着刺。秦錚也不好說什麼,搞不好以後就是岳父大人,翁婿關係處理不好,不比婆媳關係麻煩。
看劉雲棟沒心情和他說話,秦錚只好又一次把目光投向車窗外。
此時,他們已經開進了一片田野,周圍空闊無比,卻見不到任何建築。難不成這傢伙在這裡建立了什麼地下基地,必須找到開啓神秘之門的金蘋果,才能進入財富無限的世界?
那我就不叫秦錚,改名叫秦·阿拉丁了。秦錚的腦子裡永遠充滿糟爛的想象。
不過看着眼前的田野,秦錚還是努力分析起來。他不喜歡兩眼抓瞎的感覺,即便是已經足可信任的劉雲棟,這種感覺依然讓他百爪撓心。
這裡是菊城西部的郊野,不是聚居區,更不是工業區,如果這裡隱藏着什麼人,那就只可能是武林高手或者給人看墳的了。腦子裡再次響起爛話,秦錚趕忙將之趕走,對蘇青詩說:“你能查閱菊城的地圖麼?給我看看這裡都有什麼人呆的地方。”
蘇青詩應了一聲,把菊城全圖在他眼前鋪開,然後聚焦在西部這片田野上。這裡有幾個村子,無外乎高家莊馬家店什麼的,帶着股不可能隱藏高人的氣質。再往下看去時,劉雲棟拍了拍秦錚的肩膀,說:“快到了。”
秦錚擡頭看去,腦中忽然一空。
在遠處的地平線上,一座建築忽然鑽出麥浪,躍入秦錚眼中。
那是一座平淡無奇的建築,灰濛濛的鋼筋混凝土結構被鐵欄圍着,幾座哨塔猙獰的指向天空。通過蘇青詩強化的視力,秦錚能清晰地看到哨塔裡持槍而立的武警,以及鐵欄後不斷逡巡的警察。
他忽然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地。
蘇青詩傳來畫面,位於城外西南部,人煙稀少的地方佇立着菊城最骯髒的地方——菊城監獄。
這是華夏東部最大的監獄之一,關押着成千上百的罪犯,防護嚴密,封鎖細緻,生怕那些人再跑出去危害社會。
而這裡還關押着一個人。
在秦錚不止一次的幻想中,這個中年男人失去了往日的榮光和威嚴,頹廢地縮在監獄角落的陰影中,默默看着骯髒的罪囚在眼前晃動,內心充滿了對冤屈的不平和對兒子的想念。
三年一晃而過,這個男人心中的不平已經漸漸消磨殆盡了吧?對兒子的想念卻漸漸變得強烈起來,在他心裡膨脹爆炸,讓他恨不得立刻出現在兒子眼前,去看看這個小子是不是受到了欺負,是不是受盡了委屈,有沒有變瘦,有沒有長個兒……以及,有沒有忘記他的存在。
沒有!秦錚的雙拳緊攥着,臉色蒼白地問劉雲棟:“你……是帶我來見誰?”
“你最想見到誰?”劉雲棟面無表情地問他。
當然是老爹!秦錚差點衝劉雲棟虎吼起來,可我不能見他!我還沒掌握讓他心清冤屈的證據,還不能讓他重見天日!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威脅我麼?看我的笑話麼?哪怕只是爲了讓我感受到激勵的作用,你也不該這樣安排我的計劃!
司機有點害怕了,透過後視鏡,他看到秦錚雙眼血紅,面色猙獰地盯着自己老闆。是不是該停車報警?還是直接加速衝到監獄門口,讓那裡的獄警幫忙,以免老闆受到傷害?
劉雲棟注意到了司機的不安,衝他擺擺手,示意他正常前進。然後,他看着秦錚,說:“你要見的人就在這裡,不管是你心裡的那個,還是我電話裡的那個,重點是……你想見哪一個?”
“電話裡的!”秦錚惡狠狠地說,好像要撕下劉雲棟一塊肉一樣。
劉雲棟聳聳肩,說:“抱歉,不能如你所願了。”
沒等秦錚開口,車已經停在了監獄門前,此時如果秦鬱敢動手,那些獄警瞬間就能將他轟成碎渣。
狡猾啊!秦錚無奈地想,蘇青詩可沒有幫他擋子彈的能力。他只好跟着劉雲棟下車,沒好氣地接收着獄警的檢查,然後默默走進監獄中。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監獄。很多人一輩子也沒機會走進這裡,無法體會那種心情。哪怕你是個無辜者,哪怕你問心無愧,當你聽着身後鐵門緩緩閉合,面前通往囚犯區的門緩緩打開時,心裡都會產生強烈的絕望,生出轉身就跑的想法。
當然,獄警沒有帶他進入囚犯區,而是打開一旁的小門,帶着兩人走進一座小樓裡,來到了個佈滿小門的走廊上。
這種地方,秦錚在電視裡看到過很多次。每當有人前來探訪,獄警就會把囚犯帶到這裡,讓他們和來訪者會面。
見面的時候,終於到了!
秦錚悄悄問劉雲棟:“拜託你,我到底是來見誰?給個準話好不好?”
“當然是電話裡的人……”劉雲棟說得很輕鬆,讓秦錚長舒一口氣,跟着獄警走進了一間會面室的小門,看向了對面已經等待着的囚犯。
那一刻,秦錚想跑。
儘管沒有鬍子拉碴,沒有衣衫襤褸,但睡眠不足的菸袋和營養不良的膚色,足以毀掉那個曾經光輝無比的父親形象了!
秦錚的父親,曾經的秦家家長,大秦國際的總裁——秦一清坐在鐵欄的另一邊,帶着微笑和隱藏的激動看着自己的兒子。
“你陰我!”秦錚再也顧不得這裡是監獄了,他回頭衝劉雲棟怒吼着,驚動了周圍會面室裡的人。
一名獄警走來,神情嚴肅地指指秦錚,才讓秦錚想起自己所處的位置,壓下了激憤不已的心情,憤恨地看着門外一臉無辜的劉雲棟,和正在鎖門的獄警。
顯然,劉雲棟安排的是私密會面,不希望別人打擾。
他究竟打了什麼樣的主意?默默看着劉雲棟消失在走廊盡頭,秦錚越發覺得這人難以看透了。
“別看了,”秦一清滄桑的聲音傳來,“是我拜託他安排會面的,你自己不願意來,我還不能讓人誆你來麼?混蛋小子!”這不是怒罵,而是帶着寵溺的抱怨,瞬間將秦錚心中的怒火平息。
秦錚艱難地轉過頭來,挪動着難以自制的腳步,坐在了秦一清對面的椅子上。
“來,給我看看,長成男子漢了麼?”秦一清的語氣都在顫抖。
他是驚喜的,也是欣慰的,三年前那個小不點一樣的男孩,居然已經快趕上自己高了,三年彷彿一瞬,滄海便成了桑田啊!
秦錚悶悶地說:“您還高興呢,沒看出來你兒子讓劉雲棟那個老王八蛋給陰了麼?他答應我見他背後的人的……”說到這裡,他覺得很丟臉,就沒再說下去。
“誰說他陰了你的?”秦一清忽然笑起來,從衣兜裡掏出只小型手電筒一樣的東西,頂在喉嚨上,按下了按鈕。
熟悉的變音傳入秦錚的耳朵裡,把他驚得坐直了身體,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親。這……這不就是電話裡的人麼?
“小子,你還嫩。”秦一清帶着神秘莫測的變音,冷笑着看着自己的兒子。
在他眼裡,這小子永遠都不可能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