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隊沿着來路返回,筆直走到頭,出學校東門,眼前是條寬闊的馬路,車輛川流不息,我正在想,如何才能在陣陣的的喇叭聲的催促下保持氣定神閒,不慌不忙,沒有任何意外的走到對面去,阿爾法卻帶着我們向左拐,然後魚貫穿進了馬路的綠化帶,在灌木叢裡穿行真的是十分難受,渾身癢的厲害,然後隊伍停了下來,貓咪挨個消失了,等輪到我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前方是個地井,井蓋已經挪開了一大半,我示意耶穌先下,我斷後,,整隊繼續順着地底的管道走,從聲音我可以判斷頭頂上是馬路,然後是那片樹林,潮氣越來越重了,現在頭頂上是那條小河,然後就看到出口了。
鑽完這個“秘道”,渾身說不出的輕鬆,通過太陽判斷一下位置,我感覺到自己現在身處河的東岸,正西面應該就是遍佈貓舍的學校後山,沒想到貓咪的墓地跟他們生前的住處隔河相對,我心底生出一種怪怪的感覺。
東岸也是一片茂盛的闊葉林,地上堆積着一層厚厚的腐枝敗葉,比起靠學校那一側的樹林要更加清幽安靜,隊伍停了下來,“耶穌”像老僧入定一樣端坐着,雙眼緊閉,口裡唸唸有詞,我問阿爾法,什麼時候纔開館,他小聲說要等什麼吉時,又指指“耶穌”,我只好坐下來慢慢等。
也不知道耶穌的肚子裡是不是裝了一風箱,從出發到現在一直“呼嚕嚕呼嚕嚕”響個不停!他不覺得累麼,突然,耶穌站了起來,清清嗓子大喊道,“吉時已到!吉日良時禮敬香,五方更請墓靈堂。青龍左擁招財氣,白虎右作添神翼。墓前朱雀人丁旺,墓後空明玄武堂……”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段順口溜一樣的口訣不倫不類的,再說了“人丁旺”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又不是寵物貓,整天跟人類賣萌耍嗲的,這麼生搬硬套的合適麼。不過管他念什麼呢,只要這吉時不用等到晚上,我就很滿足了。
小隊的成員開始用鼻子貼着地面四處嗅,確定一處後就用前爪慢慢的刨,找到一隻就報告一次,然後會有另外一個成員過去幫忙把紙盒做的棺材擡出來,集中放到一起。很快,空地上擺了七個紙盒子,有六個都是半個身長,剩下的一個超過我一個身長有餘,我自然知道那個最大的棺材裡放的就是羅密歐。
“耶穌”上前,小心翼翼的挨個揭開紙盒的蓋子,裡面蜷縮的小東西已經開始有腐爛的跡象,第一具屍體露出來的時候,我聽到一陣枯枝斷裂的“噼啪”聲,現場小分隊的成員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非常痛心,用後爪無意識地狠抓地面。現場六個盒子都打開了,耶穌的手臂剛碰到那個最長的紙盒子時,阿爾法突然說,“等一下!”
然後他大踏步走過去,先輕輕吹掉紙盒上的浮土,兩隻前爪慢慢掀起盒蓋,包括我在內的所有成員都看着他緩緩的做着這一切,彷彿時間靜止一般,阿爾法雖然沒有流淚,但是臉上那種悲愴的神情已經讓我不忍心再看,蓋子完全取下來,阿爾法像擁抱自己的愛人一樣,輕柔的把羅密歐的屍體抱在懷裡,我真希望這段能快進一下,耶穌也愣愣的站在一旁,有些失神,想去安慰他又不知從何說起,這時,阿爾法突然把屍體完全抱了出來,放在空地上,轉身離開了,他的動作也已經沒有了剛纔的那種遲緩。
七具屍體,有兩具由於腐爛程度太嚴重已經沒有檢驗的必要,“耶穌”招手叫我到他身邊,指着屍體的傷口向我解釋道,“你來看,所有的傷口,位置都一樣,喉嚨被咬碎,幼貓的血幾乎被放幹了,小傢伙們沒感受到多久的痛苦就死去了。”
“血被放幹了?那羅密歐呢?”
“哦,發現他屍首的那天也是我驗的,他只是由於喉嚨被咬斷而失血過多,你來看,咦這裡怎麼多了一個傷口。”耶穌驚呼一聲。他擡起屍體左前爪,靠近我讓我能看的更清楚一點,上面確實有一個新生傷口,傷口附近的皮膚已經所剩無幾,幾乎能看到傷口內側森白的手骨!
聽到這句話,阿爾法激動的衝過來,臉上由於憤怒開始扭曲變形,我真害怕他阻止我們再這麼檢查下去,還好,他最終還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怒火。
“我們要輪流守護這裡了,”他說,“不能再讓這種事情發生,這個傷口的形狀是反覆撕咬才能造成的,沒想到隊長死了也不得安生……”
“可是,可是……他這是戮屍啊,而且每次咬完還原封不動的再埋回去,這,這……這麼……”耶穌有點說不下去,滿眼驚恐狀,他似乎根本不相信還有這麼變態,噁心的兇手。
我稍作思量後,說,“也許兇手的目標不是屍體,而是血,他殺害幼貓也是這個緣故,現在我們把幼貓保護的很好,他無處下手了,這才盯上羅密歐的屍體,也就是說,這個兇手知道羅密歐被安葬在這裡,我們還是要從內部開始排查,”,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了去“病”字號貓舍的那個晚上,雖然我呆的時間很短,但我觀察的很仔細,被咬傷的幼貓嘴脣和鼻尖顏色慘白,張口大喊的時候,能看到他的舌頭都是淡粉色,這也是失血過多的症狀,只不過我們都太關注這些幼貓一到夜晚就心智失常瘋狂撕咬反而忽略了這一點。
“血?難道兇手的嗜好是吸血?這是爲什麼,哦,對了,老爺子你這麼博學,知道什麼樣的貓咪嗜血麼?”我一邊說,一邊很隨意的一拍“耶穌”的肩膀,沒料到,對方“撲通”一聲直挺挺地摔倒了,牙關緊閉,渾身抽搐……
我整個傻眼了……
然後一通手忙腳亂,小分隊留幾隻看守屍體,再讓幾隻貓咪先回去搬救兵,然後剩下的跟着阿爾法和我輪流拖着老爺子原路返回,我一邊使勁拖一邊想,完了,這下真完了,“耶穌”要是一口氣沒上來真沒救了,那我真成“謀殺犯”了,黃泥巴掉到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啊,老人家一大把年紀了,先是走了這麼遠的路,本以爲驗屍是走個過場,沒想到還真驗出“名堂”來了,而這個驗屍“新發現”本來就是驚嚇大於驚喜,我再這麼一拍,這可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啊,唉我怎麼這麼倒黴呢,真是手賤啊。
平時看着“耶穌”老爺子體格瘦弱,風吹一下,他都抖三抖,沒想到還挺沉的啊,難怪有個詞叫,“死沉”,這“死”了就是“沉”啊!啊呸!老爺子啊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我這麼一路胡思亂想,終於出了隧道,醫護貓恰好也趕過來接應我們,又是揉心口又是活動胳膊的折騰了半天,只見“耶穌”粗大的喉結上下涌動了幾次,又咳出了一團黑黑的毛球,然後總算喘上了來氣了,醫護貓說只是過度勞累,回去要注意休息,我的心懸了一路,現在總算撲通落地了。我執意要把他揹回去將功折罪,一路上,“耶穌”爬在我背上哼哼唧唧,“嗜血,嗜血,不祥啊,不祥啊,報應啊,報應啊……”
很快我們回到了圖書館的地下倉庫,先將“耶穌”安頓好,然後來不及休息我直接飛奔去找伽利略。
我氣都沒喘勻,一五一十的把今天驗屍的情況包括自己的推斷全部告訴了伽利略。“所以你想出來的辦法就是加派人手,埋伏陷阱,守株待兔了?這個辦法行不通的,我們早就嘗試過了。”伽利略似乎毫不在意今天發生的事情。
我連忙解釋,“這次情況不一樣了,今天的事情只有我,處於半昏迷狀態的‘耶穌’,阿爾法和他的小分隊這些貓咪知道。我已經告訴他們不要走漏消息,只要我們在墓地做好埋伏,耐心等待一定可以抓到真正的兇手。”伽利略的態度讓我覺得有些奇怪,爲什麼他聽說了今天的事情後沒有作出我預想的反應,反而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
伽利略的尾巴輕輕拍打着地面,眉間擰出一個“川”字形,過了很久纔開口,說的卻是我母親,“你有沒有想起你和你的媽媽剛來的時候,曾經發生的一些事情……”
童年的記憶始終是混沌一片,我不明白爲什麼突然要問起這個,我說,“我記得那時候總是隔幾天才能見到她一次,她身邊還有一個叔叔,他們……其實我昨天還夢到她了。”伽利略接着問,“夢到誰?你媽媽?還是那個叔叔?”
我有點尷尬,“當然是我媽媽,我都不太確定是不是有個叔叔……哦,對了……是有一個瞎子……”
是的,我想起來了,是有一個叔叔,他的眼睛瞎了,每次我去看媽媽的時候他都背轉身對着我,應該是他害怕嚇到年幼的我吧,但是有那麼幾次我還是看到了,原本是眼睛的位置是兩個瘮人的黑洞……難怪我的夢裡會出現那麼詭異的景象,我把關於他們的記憶混在一起了,夢境是潛意識的具體化,所以才我夢到的媽媽才那麼怪異可怖……
伽利略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說,“你聽好,我不知道你對幼年的時候看到的景象是如何理解的,現在我告訴你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