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腦袋上的遊戲頭盔，將旅館交給焰她們打理，莫輕語是放心的，因爲只有這樣，才能夠有時間下線休息一下，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選擇跟着這些瘋丫頭玩什麼‘攀登最高的山峰’……那明明是年輕人的活動啊。
真是的，莫輕語啊，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叫代溝啊，爲什麼要跟着這些年輕人發瘋呢。
嘆了一聲，莫輕語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編輯部總編室的大門，看着無人的工作區……對啊，昨天加班，就直接睡在了辦公室，都忘了今天明明是公休的日子。
順着早已停止工作的自動扶梯下到一樓，刷卡打開自動門之前，莫輕語站到了大廳的鏡前，看着鏡子裡有些憔悴的自己……真是敗犬一樣的生活啊。
走出編輯部，站在清晨的街道上，今天的月球一號坑有些薄霧，人工製作的霧氣將街道妝點彷彿像是小說中的仙境……又或者如同寂靜嶺一般的詭異。
有笑聲傳來，莫輕語緊了緊自己的外套，看着一隊孩子有說有笑着走過自己的面前，看着他們與她們自霧氣中鑽出，又最終溶入於霧氣，莫輕語癟了癟嘴，下意識的撫摸着自己的腹部，下意識的別過頭。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那可多好，如果能夠重來，自己就不必在那個人的身上留下那麼多的美好與期待，也不用被惡夢所糾纏，更不必整天以工作來去除壓力。
不知道爲什麼，莫輕語伸出手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緊了緊衣領的她走向了記憶中的便利商店，7X24小時營業的無人化義體商店一如往昔的爲所有有需要的人開放。
“早上好，莫夫人。”義體的工作員拉開了嘴角，笑的有些勉強，這不能怪它，小本經營的結果在這一刻顯露無疑，這個義體已經在這家店裡工作了接近四十年。
“給我來一杯泡麪。”將幾枚硬幣放到櫃檯上，感覺自己餓的莫輕語語輕氣微。
“好的，夫人，您的泡麪將在五分鐘後加熱完畢，對了，沙爾先生沒有來嗎。”
“……他回去了。”莫輕語皺了皺眉頭，被義體提到的名字，是她最不想記起的名字。
“對不起，夫人，我似乎是提起了你的傷心事。”也許是因爲需要立足於服務行業，這個義體的智力倒是不錯，只不過他似乎是搞錯了……但是不想做什麼解釋的莫輕語搖了搖頭：“別提這件事了，好嗎，KF114。”
“是的，夫人，您今天又熬夜加班了嗎。”被稱之爲KF114的義體立即轉換了一個話題，從響應方面來看，是一個不錯的已經開始自學習的老義體了。
“是的，又是一個忙碌的夜晚……KF114，你是怎麼看加班的呢？”莫輕語突然的有些想要知道這位已經工作了數十年的‘老員工’對於自己的工作有什麼比較‘深刻’的看法。
“如果我是自然人，早就死了，但KF114是義體，所以覺得還行，至少主人從來不會剋扣我的補給，爲他工作我挺滿意的，他還願意在我工作一百年後，爲我升級我的AI等級。”
升級AI等級是地球這邊的稱呼，在隆爾希文明，這種升級被稱之爲‘開化’，是二級義體AI升級爲三級義體AI的必要工作，在隆爾希文明，工作五十年左右的義體就可以進行這樣的升級，但是KF114似乎並不怎麼介意自己的年限。
“您是說隆爾希文明的我的同類吧，雖然很羨慕他們，但就像是有先哲說的那樣，人情歸人情，生意歸生意，主人購買了我們，爲我們的出生付出了金錢的代價，併爲我們提供各種服務和獎勵，所以我不在意是五十年還是一百年，對於您來說，一個百年是您生命週期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多，但是對於我來說，那隻不過是名爲‘存活期’的日記中的短短一頁。”
“說的不錯，KF114，你比以前更健談了，這是好看，看起來你很快就會有姓氏方面的需要了。”莫輕語微笑着感嘆道。
從自己小的時候開始，直到今天，KF114如同她的一個家人：“想好自己的名字了嗎。”
“還沒有，但是主人說，如果可以的話，會給我自己取的權力。”說到這裡，KF114將他的注意力越過了莫輕語，看着她身後的店門露出了極爲不標準的商業笑容：“歡迎光臨，孩子們。”
“太好了，你們這兒開門呢，給我們來一些速食，朋友們，你們要什麼。”
“大棗蛋糕。”
“我要牛奶和麪包。”
“如果有八寶飯就最好了。”
孩子們在七嘴八舌中站到了櫃檯前，他們和她們掏出錢購買自己喜愛的食物：“請快一點，我們還要趕下一班前往地球的航班呢。”
莫輕語站到了一旁，等到這些孩子拿着各自所需的食物離開，這才接過KF114遞過來的泡麪碗。
“真是一些有活力的孩子啊，對吧，夫人。”KF114說到這裡看了一眼莫輕語：“對了，我的記憶庫裡，我們相見已經快四十年了，根據我對您的種族的瞭解，您應該有孩子了吧。”
“……不好意思，沒有呢。”沉默了一會兒，莫輕語最終搖了搖頭：“不要再提這件事情了，KF114。”
“啊……好吧，看起來我的問答技巧的確有些問題，不好意思，夫人。”
“不，這不是你的錯。”拿着碗坐到店裡設立的就食區，透過玻璃窗，看着那些孩子們在歡笑中討論着什麼，看着他和她互相牽着手，看着他與她在同伴們看不到的地方相擁，莫輕語低着頭，撕開一次性合成筷的少女死死的看着桌上的碗與手中的筷，直到淚水止不住的摔進碗中。
多麼可愛的孩子啊，可爲什麼自己卻沒有資格擁有呢，明明當初是那麼的幸福，爲什麼等到的卻是如此不幸的未來。
曾經有人說，幸福的時間越長，不幸的補償也就越多……自己一定是上輩子做了太多的惡，今生纔會淪落到今天之樣的地步吧。
抽出紙巾，抹着臉，莫輕語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直到淚水消失在眼眶，直到哽咽被吞下，看着碗中的食物們，最終的，莫輕語用筷子夾起了它們。
在這一刻，店裡的聲響裡響起的歌聲如同有魔力一般，讓莫輕語所估的一切半途而廢，她癟起嘴，淚水如同掉了線的珠子般落下。
你是否愛過，讓你日夜忘不了的人，你還記得嗎。
歌聲是是這麼唱的。
當然記得啊，只不過忘不了的不再是美好，而是割不去的夢魘。
直到門上的鈴鐺響起，直到有些驚訝的聲音響起。
“莫姐，你怎麼了？”
擡起頭，被淚水模糊了雙眼的莫輕語，意外的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貓崽。
如果能重來，回憶當作塵埃，心不曾被傷害，就能無瑕疵地愛。
歌聲是這麼唱的。
她看着他走近，看着他伸出手抹去她眼角的淚珠，彷彿身處夢境。
“我是來接悠久和潘尼的，聽說你昨天加班，明恩讓我來接你……莫姐，你怎麼哭了。”貓崽有些疑惑，又有些警惕的問道。
“沒事，沙子進了眼。”癟了癟嘴，莫輕語不想將自己的軟弱展現在這個年輕小貓的面前。
“夫人，您這是污我清白，我的店明明連一顆沙子都沒有。”做爲一個有真相的義體店長，KF114在此時此刻有些不合時宜的站了起來。
貓崽臉上的疑惑與警惕又多了兩份：“誰欺負您了？告訴我，我讓安妮……算了，我自己去揍他。”似乎是考慮到讓安妮動手的危險性，他這麼說道。
“……不用。”莫輕語站了起來，沒吃過幾口的她邁步走向店門外：“KF114，我進食完畢，剩下的處理掉吧。”
“好吧，夫人，不過您今天對於本店的衛生投訴，我可是非常的不開心的。”KF114繼續着它的作死之旅。
我怎麼會覺得機器……會比人還能懂人心呢？
幾乎是撞開店門的少女在咬牙切齒中走出了便利店。
我怎麼……還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