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道匆忙的身影在得到允許後閃身進了院子,不等蕭景月開口,六名身着朝服的男子紛紛上前行禮,面對桑千雪亦是畢恭畢敬,好似將她儼然看做了王府的女主人一般。
上次在皇宮裡,他們都是見過桑千雪的,且不說她是三王爺親自帶進宮的女子,單看她那一手妙手回春的醫術,他們就佩服得五體投地了,自然要禮貌相待。
爲首,一頭鶴髮的楊太醫面向坐在石凳上的兩人恭敬道,“王爺,老臣來給您診脈。”
聽聞王爺好些了,還起身出門走動,他們立刻趕來,只怕稍有疏忽讓讓王爺的病情加重,那他們的腦袋可就要等着搬家了。
微微側頭,蕭景月看了看身旁的桑千雪,本想拒絕,可未等他開口,桑千雪卻朝他輕輕點頭後轉而看向幾個太醫輕聲道,“那就勞煩幾位了,不過天色漸晚,這裡風大,還是去房內吧!”
診脈不過是多此一舉,不過她卻不想叫蕭景月與其餘的人擔心,這脈診一診也是好的。
“好,聽憑桑姑娘之意。”楊太醫點頭,趕緊轉身站在一旁,等着主子進屋。
緩緩起身,桑千雪欲要伸手去扶蕭景月,見他微皺眉頭,隨即抿脣一笑朝他示意無礙。伸手緊緊的拉住他的手腕,兩人並排走進屋中,舉止甚是自然,這一幕在身後的人看來卻是那樣的欣慰,叫人由衷的爲三王爺高興。
兩人進了屋,隨後跟來的丫鬟們便迅速的收拾好軟榻,爲王爺擋上屏風,這才叫那幾名太醫進來診治。楊太醫進屋後,第一個上去爲蕭景月診脈,當他的手指搭上蕭景月的脈搏時,心中立刻咯噔一下,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這脈象,分明就是``````
慌忙的低下頭,他根本無法再靜下心來把脈,只得裝模作樣的診了片刻,這才收回了扣住脈搏的手。稍稍擡頭,他不說話也不皺眉,緩緩起身站在一旁,等待身後的徐太醫上前來。
王爺的脈象,他是斷然不敢說出來的,只好等別的人來擔下這個重任。
亦是同樣的驚訝,徐太醫把過左手又讓蕭景月換了右手,細細診脈後卻依舊是一言不發,站在了楊太醫的身旁。
見此情況,身後的四人心中已明瞭幾分,卻也不敢多說什麼,依舊輪流上來把脈。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們才一一把過,靜立在一旁。坐在軟塌邊上,桑千雪輕輕爲蕭景月將衣袖放下,這才擡頭看着幾個太醫挑眉輕聲問道,“怎樣?王爺的病情如何?”
那語氣聽起來倒是無異,可細看她的眼角,卻有幾分難以言語的陰霾,深邃的雙目緊緊盯着那幾個人,看得他們額頭直冒冷汗,誰也不敢貿然上來解釋。這裡,就只有楊太醫看懂了她的意思,忽的想起她原本就有一手高明的醫術,頓時恍然大悟。
看來,桑姑娘答應讓他們診治,也就是爲了這個目的,他們今日這趟不過是多此一舉罷了。
側身上前,他隨即強迫自己鎮定的看向桑千雪兩人,恭敬道,“桑姑娘放心,王爺的病情已有好轉,相信不日便可痊癒,老臣這就去爲王爺開藥。”
顧不得身後幾人會作何反應,他首先站出來說了假話,身後的幾人聽他這樣一說,更是不敢再多嘴半句,只得低着頭等候蕭景月的反應。聽聞他說病情已經好轉,蕭景月不禁暗暗冷笑,表面卻不動聲色,緩緩道,“本王知曉了,你去開藥便是。”
病重的是他,好與不好他怎會不知?
只可惜,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等到冬天,若是過幾日精神再好一些,他真想再去一次香山寺,與她一同爬上那山頂,看最美的日落。
只是``````
也不知那老主持還記不記得他,還能不能給他更多的提點,叫他儘量少些遺憾。
“是。”輕聲應下,楊太醫轉身朝身後幾人使了個眼色,隨即一同走了出去,就快跨出門檻時桑千雪的一聲輕喚差點沒讓他當場跪下。
緩緩起身,桑千雪看着門口的幾人輕聲道,“我有一位藥想要加在你的方子裡,我去取給你吧。”說罷,她轉頭看着身旁的蕭景月,示意道,“拿了藥後我去吩咐廚房做些你愛吃的清淡小菜,你都睡了一整天了,應該吃點東西。”
“好。”亦是沒有拒絕,蕭景月看向她莞爾一笑,“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側目看着他們紛紛離開,蕭景月終是緩緩低下頭來,看着剛纔被她一直握着的手,忍不住牽動嘴角輕笑出聲。站在身旁的林子飛看着他徑自發笑的模樣,還有先前楊太醫說的話,心中也終是鬆了一口氣,隨即走進裡屋爲他抱來一牀薄被,輕聲道,“王爺在這裡休息一下吧,桑姑娘很快就回來了,王爺想吃什麼屬下去吩咐廚房做去,也省得桑姑娘再去跑一趟。”
“不了。”自己掖好被角,蕭景月拒絕了他的好意,“我喜歡她爲我準備的菜。”
她想做什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索性就讓她做吧!
“你們也出去吧,有什麼事我再吩咐你,這兩日讓你跟長青擔心了。”
“王爺,我``````”
“好了,不必多說,本王知曉你們的心意。”不等他將話說完,蕭景月隨即擺手制止了他的話,隨即緩緩道,“你們盯好那個人便是,其他的不用太過擔心,她``````已經回來了,我的病應該也快好了。”
“是。”低下頭,林子飛不再多話,隨即吩咐一衆人出去守候,自己也隨後走出房門。站在寢房門前,他微微側目看着屋中的人,總覺得他與桑姑娘今日都有些奇怪,眉頭不禁漸漸皺起。
沉默片刻,他終是忍不住擡腳大步走出了院子,朝着桑千雪與太醫開藥方的偏廳而去。
廳中,桑千雪靜立在桌旁,背對着幾個面面相覷的太醫,一言不發。屋中橘色的燈光終是將她蒼白的臉頰掩蓋住,可此刻她的臉色卻比先前的蒼白還要難看,眼底滿是難以掩飾的陰霾,還隱忍着幾分怒意,怒的卻是自己。
身後,同樣站了許久的楊太醫終是忍耐不住,暗自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他沉聲道,“請恕我斗膽相問,桑姑娘一定比我們還要清楚王爺的病情?”
心中驀地一緊,桑千雪不點頭亦不答話,心口的疼痛只有她自己才知曉,別人亦是無法體會。眼眶微紅,她暗暗咬牙,衣袖中的十指也倏地握緊,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話。
“王爺的病來得蹊蹺,且來勢洶洶,請恕老臣等人無能爲力,桑姑娘還是早做準備吧!”
此一句,終是道出了身旁幾位太醫心中所想,卻也叫那站在門外的人渾身一怔,楞在了當場。
不是說病情好轉?不是說不日便可康復?不是說桑姑娘回來了便一切都好了?
何爲無能爲力?何爲早做準備?做什麼準備?
一瞬的怔楞,隨即而來的便是心疼與暴怒,額頭的青筋頓時凸現,他緊握着拳頭死死的咬住牙關,心底的怒意卻在不斷的叫囂着,真想衝進去將那些庸醫全部碎屍萬段。
可是,桑千雪還在裡邊,他不能這麼做,更不想王爺知道他們剛纔的談話。
深吸一口氣,他微微側頭看着屋中那幾道身影,已然微紅的眼眶中滿是掙扎之色,不想再聽任何有關王爺病情的話,他終是咬牙轉身,大步離開。
早已瞥見他離去的身影,桑千雪微微一愣後立刻回神,緩緩垂下眼瞼輕聲道,“我已知曉,多謝楊太醫剛纔幫忙掩飾。”
那個男人出手,定然不會叫人再有迴轉的餘地,她向來清楚他的手段,又怎會不知道這些。只是,她現在都想不出可以叫他放棄的法子,除非``````
除非,她願意從此做個傀儡,跟他回泫淵去做個百年不死的老魔頭,從此不見天日磨滅人性,跟他一樣的冷漠無情。
可是她真的不想,一點都不想。不是因爲害怕,而是有更多的不捨``````
“哎,姑娘的心意我又怎會不知,只是恐怕我們瞞不了多久,王爺的病實在是``````”忍不住再次嘆息,他已說不下去。
身後,年紀稍長的徐太醫看了一眼面色極爲不好的幾人,還是將心中所想緩緩道來,“王爺的身體一向健康,怎生得說病就病,還是這麼個棘手的症狀,我行醫數年也從未見過這樣的病,真是蹊蹺!再者,最近宮中發生的事情也太多了,皇上的病情也尚未好轉,我們幾個也有很大的壓力,可我心中卻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裡又沒有其餘的人,徐太醫有話不妨直說。”聽他這般說着,楊太醫不禁雙眼一亮,難道他有什麼可以救治王爺的法子?
見桑千雪也不反對,徐太醫隨即放低的聲音緩緩道,“莫說我年老糊塗,也莫說我是個迷信的人,自從姚貴妃詭異自殘而亡後,我總覺得宮中有不乾淨的東西。你們都知曉四王爺死在天牢的事情吧,可我卻聽說那屍體根本就不是四王爺,而今三王爺卻又得了那麼個奇怪的病,我就琢磨着是不是什麼妖物在作祟,迫使三王爺要受這樣的苦難!”
一口氣將心中所想全部道出,在場的幾人均是有些異訝,唯有背對着他們的桑千雪卻是目露凌厲之色,雙瞳也瞬間睜大,眼底的精光令人捉摸不透。
妖物!
敢問這世間妖物,還有誰能比得上泫淵,有幾人能與她這個泫淵少主相提並論。
確實是有妖物,她,就是最大的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