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仙子極爲小心的湊到了姜祁的耳邊,耳語了幾句之後,姜祁的神色有了變化。
驚訝中,夾雜着絲絲駭然!
他猛地看向百花仙子,而對方卻只是輕輕點頭。
良久,姜祁消化了一下方纔百花仙子的耳語,從她手中拿過那飛鳳簪子,感嘆道:“到底是自家女兒。”
百花仙子沒有說話,而是安靜的站在姜祁的身邊。
姜祁凝眉看着手中的飛鳳簪,揮手散去了周圍的陷仙劍靈韻。
而後,頭也不回的朝着小院走去。
在正屋旁邊的廚房門口,龔季正手腳不安的站在那裡,見姜祁進來,忙上前去,搓着手,躬身笑道:“我沽了一斤桃花釀,還割了兩刀上好的五花,娘子你姑姑正在做飯,咱們去房間坐一會?”
看得出來,龔季很想讓自己笑的諂媚一些,但卻不會做那樣的表情。
他雖然是一個凡人,也沒什麼心氣,但卻知道自給自足的道理,從沒有對人伸過手,也沒對人低過頭。
但現在不一樣了。
自打自己回來之後,便看到了娘子臉上的愁容,他知道,那名爲楊承的“晚輩”,並不是來探親的,而是來接人的,接自己的娘子去一個自己再努力也去不了的地方。
他不知道該如何阻止,也很清楚,如果反抗,自己平日裡引以爲傲的力氣只是笑話。
甚至會讓事情變的更糟糕。
他現在只希望,能夠懇請楊承給自己一個面子,至少,至少讓自己一家人吃完這頓飯。
可堂堂的仙人,會在乎凡人的想法嗎?
“好。”
姜祁含笑點頭,跟着明顯鬆了一口氣的龔季走進正堂。
房間內,兩個龍鳳胎的孩子已經醒來,不吵不鬧的坐在牀上,見姜祁進來,也不害怕,只是用那亮晶晶溼漉漉的大眼睛看他。
姜祁微微一笑,走上前,一手一個抱起來。
兩個孩子這樣也沒哭,甚至還有心思在姜祁的衣襟中胡亂的掏摸,顯然是自得其樂。
龔季起初有些緊張,但見姜祁沒有惡意,也放鬆了下來。
“算起來,這是我的表弟和表妹。”
姜祁說着,看向龔季,似是在問:是男孩大一些對吧?
“哥哥比妹妹早出生半柱香。”
龔季的臉上帶着柔和的笑,那笑的含義喚做父愛。
“兩個孩子出生便不哭不鬧,村裡的算命先生說,這兩個孩子有好大的福緣。”
“我不想那些,只盼着他們安安生生的長大便夠了。”
龔季的臉上帶着嚮往:“等再大一些,就送他們去學堂,村裡人沒有那許多的講究,男娃女娃一道教。”
“雖說女娃考不了科舉,但多認些字也是好的。”
“做父親的無能,給不了他們錦衣玉食,但若是願意進學,便是頭拱地也要供。”
“若是無心科舉,天下活人的本事有的是,只要用心,怎麼也餓不到。”
“取名字了嗎?”
姜祁適時的問道。
“起了小名,大名還沒有起。”
龔季說着,輕聲道:“您一看就是天之驕子般的人物,不若賜我這對孩子一個大名,也好教他們沾沾福氣。”
這話說的很卑微,姜祁也明白他的意思,不點破,只是意味莫名的問道:“準備姓張還是姓龔?”
“張!”
龔季沒有絲毫猶豫,同時看向姜祁的眼睛,眼中帶着哀求與懇切。
若是姓張,可否帶我的孩子一道走?
仙人後裔和凡人家的娃娃,是天差地別的活法,龔季很清楚這一點。
“姓龔的好,我家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家。”
姜祁笑着說道:“我是晚輩,如何給同輩兄弟起名?不過,蓬萊島有福祿壽三老,學貫古今,回頭我發一封拜帖去,請三老爲姑父的兩個孩子起名,這才叫沾福氣。”
“也好,也好。”
龔季有些失落的強笑着。
“姑父和姑姑是如何相識的?”
姜祁岔開了話題。
“說來是我佔了大便宜。”
提起這個,龔季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四年前,我正在地裡伺候莊稼,晚上回家,見門口站着娘.站着你姑姑,她直接開口問我,可要娶她。”
“我趁着月色,看你姑姑那般美貌,哪裡敢高攀,還以爲自己是做夢哩。”
“當時我慌慌忙忙的進了屋子,誰知到了第二天,我家大變樣,整個就是婚房。”
“院子外面也敲敲打打,鄉親們都來了,見了我都說,伱小子藏的深,從哪裡找來這天仙一樣的妻子。”
“就這樣,我糊里糊塗的成了親。”
龔季不好意思的笑着,說道:“後來我問你姑姑,爲何看上我這個無能的人,她沒說什麼,只說我值得託付。”
“姑父莫要妄自菲薄。”
姜祁笑道:“凡人裡,似姑父這般自強不息者,也不多見。”“說笑了。”
龔季聞言,笑的有些勉強。
話到這裡,基本上已經說透了,幾乎就是點明,姜祁此來是來帶有織女的了。
“吃飯了。”
這時,織女捧着托盤走了進來,簡簡單單的兩道菜,以及幾塊幹餅和幾碗白粥。
“莫要嫌棄。”
龔季幫着織女擺好,笑着對姜祁說。
“不會。”
姜祁神態自然的坐到餐桌旁,而織女卻沒有去,只是默默的抱起自己的兩個孩子。
龔季笑的越發勉強,卻沒有說什麼,只是頻頻的給姜祁敬酒。
一頓飯,吃了很長的時間。
龔季明顯醉了,但卻依舊坐在那裡,手中的半塊幹餅吃的很仔細,也很慢。
但是再怎麼拖延,一頓飯也拖不了多久。
終於,隨着姜祁喝下最後一杯酒,桌子上徹底空了。
“當”
瓷杯落在桌子上的動靜,此刻彷彿驚雷一般。
“姑姑,莫要讓晚輩難做。”
姜祁站起身,走到了織女身邊。
織女不言,只是默默垂淚,緊緊的抱着孩子。
“真的沒有任何餘地了嗎?”
“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命都可以!”
龔季乾澀的張口,做着最後的懇求。
姜祁回頭看他,輕聲道:“你的命解決不了任何事,錯在織女,你只是這個錯誤的過程,而非結果。”
話說的很殘忍,也讓龔季臉色慘白。
“走吧,姑姑。”
姜祁看向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會意,上前握住了織女的胳膊。
織女下意識的要反抗,但太乙真仙的力量卻發揮不出半點,她的力量並非是自己修來的,而是王母娘娘賜予,而此刻,百花仙子代表着王母娘娘。
只見神光閃爍,織女與百花仙子的身影在一瞬間消失不見。
兩個孩子似也知道父母即將分離,終於哭了起來。
龔季趕忙上前抱住孩子,不管不顧的衝出房間。
只見那半空之上,織女正被百花仙子帶着,往一顆星辰上飛去。
那身影漸行漸遠。
“娘子!!”
龔季不受控制的大喊,但聲音卻被那漫天雲朵遮去。
任他喊破了嗓子,也只能任由那身影漸行漸遠。
就在那身影即將消失的時候,姜祁動了。
抽出飛鳳簪,往那天穹一劃。
頓時,一道璀璨的銀河出現,隔絕了凡間甚至天界與那顆星辰,也隔絕了龔季的視線。
龔季顧不得其他,對姜祁怒目而視。
姜祁卻不慌不忙的說道:“奉王母娘娘敕命,織女思凡下界,違背天條,罰其囚禁遠星,以銀河隔絕天人兩界之外,永世不得出!”
“然,感念凡人龔季至誠至愛,賜金靴一雙,年七月七時,可登天而去,隔河相望。”
說罷,姜祁揮手,一雙金靴落在了龔季的面前。
而後,不給龔季反應的機會,姜祁說道:“我方纔的承諾依舊作數,若是信我,將你孩兒交給我,我自會送其往蓬萊島上,教其拜得福祿壽三老爲師,若有學成之日,也好爲你延壽。”
龔季聞言,沒有猶豫,將孩子交給了姜祁。
他很清楚,姜祁沒有理由騙自己,若是要對孩子不利,大可不必這般彎彎繞繞。
姜祁接過之後,對着龔季點點頭,低聲道:“若是心誠,自有相見時,不必隔河相忘那般的苦楚。”
說罷,姜祁也飄然起身,轉眼不見了蹤影。
原地只剩下龔季。
他看着地上的金靴,恍惚中想到了什麼,忙將其穿上。
“今日,就是七月七!”
“娘子,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