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二人之前就認識,武威侯神色微微一暗,轉瞬間就笑道“原來是舊友,不如就由我來做東,大家一起去把酒言歡如何?本侯認識一位手藝絕佳的廚子!”
倪強本是不想去,因爲他實在不想與這些別有用心的人走太近。但到底生意是武威侯給的,並且對方又盛情邀請,他也只能去赴宴了。
讓福叔回去說一聲,免得家裡人擔心,倪強隨即踏上了馬車。硬着頭皮武威侯和襲蘭說說笑笑。
馬車緩緩駛到了城內一處僻靜所在,倪強下車後看到車子停在一堵約五尺高的矮牆外。順着牆朝右看去,一扇不算大的門扉出現在不遠處。
雖然不認識屋裡的人,但大乾的民居,門的大小是有規定。這種闊約三尺的小窄門是無功名的普通百姓所用。圍牆的高度也正是普通人能建的最高高度。
“八駙馬可是覺得這間茅廬太過簡陋?”襲蘭走過來故意打趣到。
倪強搖搖頭,他從小所住院落,還不及圍牆中的花園大小。就算在玉石谷中自立了門戶,住處也並不寬敞。何況他也並非以貌取人之輩。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何況此棟屋宅,比起在下住所可是大多了。”倪強絲毫沒有小看屋裡的人。因爲這人竟能得到武威侯的賞識,相信不會是碌碌之徒。
這是門被打開,裡面走出一位年約四旬的精壯男子大聲笑道“這次可真是來了個不得了的人,趙信你還不快替我引薦?”
聽到男子直呼武威侯本名,倪強微微一愣。
大乾禮教森嚴,就算身份相若年齡相近,也要分個大小出來。在大庭廣衆下直呼其名,是非常失禮的行爲。並且還是對着一位有實權的侯爺。
最讓人驚訝的是,武威侯完全不在乎對方的失禮。只是一臉陪笑道“這位何須我來引薦?不久之前就已經名滿京師,你這個假廚子不會不認識吧?”
“敢問先生就是數月前一舉拿下三元相公的倪強倪先生吧?”剛剛對趙信頗爲無禮的男子,對倪強卻非常有禮貌。不但以先生相稱,更是執晚輩禮。
倪強連忙還了一禮道“不才在下正是,兄臺不必如此多禮。”
男子一臉正色道“所謂學無先後,達者爲師。倪先生學貫古今,在下區區一介廚子行幾個禮又算什?先生一手錦繡文章,奪下三元相公之名乃實至名歸。”
說完之後男子也不理武威侯和襲蘭,拉着倪強就往屋裡走去。
武威侯也不着惱,只是微微一笑然後跟着走了進去。
襲蘭頗爲不悅道“這個廚子好生無禮,對侯爺竟直呼其名。”
“襲蘭姑娘不必動怒,此人乃大情大性之人,生平最欣賞的就是讀書人。我等在他眼中不過一個多識幾個字的武夫。”武威侯不以爲意的說到。
聽到有如此怪人,襲蘭有些好奇道“這個廚子的手藝真有那麼好?讓侯爺不惜放下軍務來光顧?”
“廚藝倒是其次,這個廚子在臨安城達官顯貴中名氣很大。你可能還是第一次聽到詩廚張濤這個名字
吧?”武威侯說話的時候語氣中透出一絲敬佩。
“詩廚?難不成是一邊做飯一邊吟詩?”襲蘭非常好奇。
看到對方有興趣,武威侯就把張濤的事說了出來。
這個廚子成名已經有近六十年,在六十年前十三歲的張濤,就已經是臨安城內有名的才子。
正當躊躇滿志的張濤,準備去科場考童生,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火破壞了他準備一舉拿下三元相公的計劃。
太祖趙盤平定了天下之後,張濤不齒這種亂臣賊子的竊位之舉。拒絕了多次舉薦和賞賜,情願以布衣身份繼續生活。爲了養家餬口,就以廚藝謀生,也不願賣出一幅自己的字畫。
“這張濤豈不是已經年近八旬?難道他的武學修爲竟如此之高?”襲蘭有些驚訝的說到。
武威侯趙信神秘一笑道“如不是文武雙全的大才,太祖又怎會多次暗中派人來舉薦他呢?達官顯貴中,無不以吃過他所治的一頓酒席爲榮。”
“這個張濤心忠前朝,而八駙馬又……侯爺,你這麼做是爲了……”襲蘭並非愚鈍之人,立刻就覺得不對勁。
“襲蘭你多慮了,八駙馬乃皇室宗親,張濤也身家清白。此次我只是想再嘗一下他的手藝罷了。”趙信並無算計倪強的意思,只是單純的想吃一頓。說完他就快步走進了屋內。
襲蘭半信半疑的跟着走了進去。當她看到屋中的擺設格局後,原本的疑慮頓時煙消雲散。
雖然這屋子只是普通的民居,但內裡的裝潢擺設卻別有心意。除了滿屋濃濃的書卷氣外,剩下的就只有屋子主人的浩然正氣。無論她怎麼看,張濤都不像是心懷奸狡的詭詐之輩。
此時張濤正坐在前廳裡和倪強聊天,趙信進來後他連頭也沒轉。只是一心一些的和倪強繼續聊着。
一位是前朝的少年名士,一位是當今的文壇新星。一老一少間的思想碰撞,話題自然事越聊越多。不知不覺間太陽就已偏西。
“張先生,時間已經不早了,八駙馬也餓了。”趙信忍不住催促到。
張濤這纔想起,面前的三元相公是來這裡吃飯的。他立刻問道“我最拿手的就是燒菜,先生你想吃點什麼?”
剛纔談話間,倪強也隱約知道了對方的年紀已近八旬。他也不想麻煩老人家弄什麼特別麻煩的菜餚。
“就來個餃子。如果能再來點紅油辣椒,蒜泥,醬油,醋就最好不過。”倪強挑了個最簡單的。反正只要下鍋一煮,撈起來就可以。
聞言張濤立刻起身,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他就把一個大托盤端了進來。上面放着二大盤餃子。
看着桌上二大盤餃子,倪強頓時食指大動。
左邊那盤看似普通的水餃,但每一個都晶瑩剔透。隔着餃皮都可以看到內裡包着湯汁十足的肉餡。
右邊那盤的煎餃,每個的低端都炸成金黃色,卻沒有一絲的焦痕。可以看出下廚之人的火功已達化境。
還有幾小碟已經調製好的蘸料放在一旁,倪強頓時就有些忍不住了。
“倪先生,在下這裡吃飯有個
規矩。如能以此菜成詩,或說出此菜之中的與衆不同處,方能動筷進食。”張濤坐下來後一本正經的說到。
聽到有規矩,倪強微微一笑,思考了片刻後道“如果二者皆中又如何?”
“往後在下這裡無任歡迎,哪怕你三更半夜過來,在下也會盡力款待。”這規矩不是現在纔有,雖然看倪強順眼,但他也沒有半點徇私。
看到桌上的幾碗清湯,倪強拿起筷子夾起一個個水餃放進湯裡道“鵝鵝鵝鵝鵝鵝鵝,一鵝一鵝又一鵝。食盡皇家千鍾粟,鳳凰何少爾何多?”
“好詩!罵盡了天下那班無能的庸官,也道出了此菜的名堂。倪先生果然是學貫古今,請受在下一拜!”說完張濤單膝跪下俯首一拜。
倪強雖然很想拉起對方,但任憑他用盡全力,卻猶如蜻蜓撼柱般。只能受了對方的一拜。
既然題已破,自然就可以吃了。趙信毫不客氣的就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問道“八駙馬,你尚未入口,如何得知內裡的玄機?”
倪強夾了一隻煎餃,然後笑道“其實張先生每次都留有餘地,比如你看餃皮之內就有鵝蹼的微黃。加之鵝肉的香氣,並不難猜。”
雖然面前有二百隻水餃,但這種鮮美的味道讓人根本欲罷不能。就連襲蘭也顧不上形象,不斷加快吃的速度。
一盞茶時間不到,二百水餃就進了三人肚子。這時張濤叫人送來了茶水,然後突然嘆道“只怕再過些時候,這家店就不會開了。”
“張先生何出此言?”說實話,剛剛的餃子無論是面還是餡兒,都堪稱是大師級的水準。最難得的就是裡面竟沒有任何調味料的感覺。正是暗合廚道中最高的大羹不和之道。倪強很是不捨。
張濤拿起茶盞喝了一口,然後淡淡說道“太子沒了,錢家沒了,喬家沒了,臨安城就像少了幾根樑柱。百姓都快吃不上飯了,但仗還是不停。這店再開下去,也沒多少意思了。”
在座之人都是心思活絡之輩,頓時聽絃音而知雅意。明白張濤是在說大乾即將要出現動盪。
倪強沒有出聲,只是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這些事與他無關,他也不想再去管閒事。反正他的根在中州,臨安這邊的皮具店並非不可或缺。
趙信的神色則有些複雜,因爲張濤所言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襲蘭看到武威侯的神色,她低聲說道“侯爺不必擔憂,此言也只是臆測。何況天下大亂豈不正合你意?”
“啪”的一聲輕響,張濤把手中的茶盞放在桌上。然後面帶慍色道“你們兩個飯也吃了,沒事的話就早點離開。”
被下了逐客令,二人也不好久留。只能起身告辭離開。
待兩人走遠之後,張濤神色凝重道“剛纔在下所言,先生以爲如何?”
倪強輕輕放下茶盞,搖頭說道“在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並且久居山中,也不知廟堂之事。”
雖然兩人很談得來,但倪強不願談這些。現在和斯古通人打仗,城內的氣氛非常緊張。他實在不想落人口實,免得傳了出去給自己惹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