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強也沒久留，閒聊了一陣後就離開了張濤的住所。他心中滿是震撼，看着和往常一般無二的臨安城時，他的心中出現了不少震撼。
原本不少客似雲來的酒館，此刻已經變得門可羅雀。街上的行人依舊不少，但身着華服的富戶不如以往多。大部分人都神色匆匆，剩下的就雙眼空洞麻木。
這時迎頭碰到了來接他的陳六福，倪強沒有上馬車。福叔也跳下馬車和他一道步行回去。
走了一會兒後，看到倪強雙眼總是不停盯着兩旁。陳六福好奇的問道“賢侄是在找人，還是在找什麼東西？”
“最近聽到有人說起一些事，所以特意看看。”倪強頓覺臨安城，透着一股山雨欲來的味道。
陳六福知道倪強從詩廚張濤那邊回來，他低聲道“賢侄，你是不是聽到那老頭子說過什麼？”
“張老先生的菜館很快就要關門了，還說臨安城會有動盪。”倪強也沒瞞陳六福的打算，就這麼直接說了出來。
雖然身在皇宮，但詩廚張濤的名字他也聽過。據說不少達官顯貴，都以去張濤菜館裡吃飯爲榮。
“那老頭子也這麼說？只怕這事十有七八會成真！”陳六福也露出一臉擔憂的神色看着倪強。
兩人一路走回鋪子，放眼所見所見，街邊隨處可見面有菜色的難民。偶爾還能見到正在搬運餓殍的仵作與一旁穿着皁色衣袍的衙役。
“先是良田歉收，接着是氣溫驟降。再加皇儲之位懸空，此刻亂局已顯……”看着面前的一切，倪強默默的說到。
陳六福也應道“賢侄說得有理，如今城內的糧價三曰一漲。不少人家都已經快吃不上細糧了。”
路過一家米鋪，倪強看到諸如高粱，粟米這些粗糧都已經掛出無貨的牌子。他搖頭嘆道“只怕很多人已經無糧下鍋！”
這時從他身邊跑過一名女子，接着三名壯漢就追了進來。眼看其中一人差點撞到倪強，陳六福就隨手擋了一下。結果男子猝防不及下摔了一跤。
爬起來後男子的二名同伴也停了下來，三人把倪強和陳六福團團圍住道“你們兩是那老孃們的相好？”
回頭看了一眼剛剛跑過去的女子，看到女子衣衫襤褸，並且還發現地上有不少米糠的碎末。應該是偷了這三名男子的米糠。
陳六福手疾眼快，身形一閃就把已經逃走的女子給抓住然後帶了回來。
“你們三個嘴巴放乾淨點！我們和這名女子素不相識。”陳六福說完之後鬆開手看着身旁正在發抖的女子。
看到了陳六福的身手，三名男子也不敢亂說話。只是拉住那名女子，然後劈手奪過女子胸前緊緊抱着的那包東西。
打開後，倪強看到數層布包中只不過是三五斤混合了米糠的碎米。這東西是碾米後剩下來的玩意兒，一般是餵養禽畜的飼料。
人倒也能吃，只是油水不好的話，這東西要拉出來就比較麻煩。到底人和禽畜的消化系統
不同。
看到女子頗爲可憐，倪強掏出一錠十兩的銀子道“這東西就算我買了，你們回去也好交差。”
見到白花花的銀子，三人頓時眼前一亮，二話不說接過銀子道“如今城內的糧價飛漲，這十兩不夠。雖說有些糠在裡面，但篩下也有二斤米……”
“你們別不知足，這包東西不到五斤，也就是些碎米和米糠。十兩銀子我可以買一大袋了！”看到三人想坐地起價，陳六福有些來火。
三名男子一臉苦笑道“二位大爺，小人不是胡說。如今城內的糧價高，不信你可以隨便找家米鋪問問。半年前十兩銀子的確可以買一大袋白米，只是如今……”
陳六福有些不信的走到街邊一家米鋪打聽下。看到插着“糙米”牌子的米桶裡裝的就是這種米糠混碎米。下面寫着三兩紋銀一斤的價。而剛纔那包東西，的確有四斤出頭的分量。
倪強又從懷中掏出五兩碎銀，然後轉身離開了這裡。也沒理身後的女子接過布包後頭也不回的就跑了。
“三兩紋銀一斤的糙米，竟是這種混米糠的碎米！這可是天子腳下，那羣 奸商就不怕被抓去挨板子？”陳六福有些憤憤不平。
“這裡大街大巷，價也不會離譜到哪兒去。剛剛過來看了幾家，糙米的價格和品質也差不多。糧食歉收，商人就囤積居奇。”倪強低聲嘆到。
這時陳六福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說“賢侄，之前皇上不是派人種了咱們谷裡的仙瓜和仙麥？怎麼市面上一點也沒見到？”
提起這事，倪強也突然意識到了。剛纔一路走過來，那些米鋪中賣的都是大米粟米高粱之類的糧食，完全沒看到仙瓜和仙麥。但給皇上的那批秧苗種子，絕對能種出一批足夠天下百姓果腹的糧食了。
但片刻後他就想起，武威侯的數萬大軍出征河西郡。就算那批糧食種出來，應該也是作爲軍糧。
一路再無言語，兩人就回到了鋪子裡。看到趙靈氣鼓鼓的樣子坐在堂中，趙婧正在軟言安慰。
倪強走過去問道“六姐來了？看你好像不高興，到底是誰得罪你了？”
趙靈轉過頭來直盯盯的看着倪強道“如今城內的情況你知道嗎？”
“知道一點，不知六姐想說的是什麼事？”倪強有些摸不着頭腦，他自問沒有任何地方開罪對方。
“混了米糠的碎米當糙米賣，以前的糙米就當白米賣，並且價格一路高漲！城內百姓生活得水深火熱，你難道就不想做些什麼？”趙靈眼瞪瞪的看着倪強。
聽到對方所言，倪強立刻明白趙靈的意思。他微微一笑道“不知六姐以爲我還可以做什麼？”
見到倪強不動聲色的樣子，趙靈恨得牙癢癢的道“我記得給購入過一批價值十萬兩紋銀的糧草吧！”
“確有此事，不知六姐想如何？”倪強只是笑着繼續問到。
趙婧面色一沉道“那時糧價低，十萬兩紋銀買了近百萬斤糧草！難道你就不
打算拿出來救濟百姓？你谷內的仙瓜仙麥，聽說已經堆了數十倉。”
“哈哈……”倪強突然笑了起來，看着面前的趙靈他越笑越大聲。
“夠了！有什麼可笑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難道你就只覺得好笑？”趙靈有些來火的看着對方。
倪強停止了大笑，掏出支菸點上火後喃喃說道“不知道是我的田地多，還是你父皇的田地多？我的糧多，還是你父皇的糧多？天下臣民賦稅供養的是我倪強，還是你的父皇？”
一連串的反問，讓趙婧啞住了。事實卻是如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次糧食歉收導致糧價高漲，該出手賑災的應該是朝廷！
“我的糧多不假，但都是莊戶們辛勤勞動所得。最近氣候反常，糧荒也不知道要持續多久。你讓我拿糧食去救人，但我如果缺糧，谷內的數萬莊戶又有誰來救？難道你讓我告訴他們，糧食都拿去救人了？”倪強音調提高了三分。
這時趙婧低聲問道“六姐你就和我說，到底是誰把你指到駙馬這來的？”
沉默了好一陣，趙靈才吐出實情。
城內的動盪皆因糧食而起，她一直想調集糧草來平定市價。但多方籌措而來的糧食也只有區區數千斤。就算虧本賣給百姓，也救不了多少人。
正在發愁時，突然有人到訪。來者似乎知道趙靈擔憂的事情，就說了玉石山中藏糧十分豐富。還提議趙靈去找倪強想辦法。
“六姐，那個像你提議的人是誰？”倪強心中隱隱已經猜到了答案。
趙靈擡起頭道“武威侯的親姐，趙雪兒！”
這個名字出乎倪強的預料，他不懂，這個女人爲何老是要找他麻煩。雖說兩家並無交情，但好歹也是生意夥伴。也沒有利益上的衝突。
知道倪強無意賑災，趙靈起身準備告辭。想去皇宮面見父皇，她記得之前父皇曾下令大面積種過仙麥和仙瓜。算下種的面積，就覺得應該收穫頗多。
目送趙靈離開這裡，趙婧看到倪強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等到六姐走遠後，她低聲問道“駙馬，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六姐離開，應該是想去找皇上要糧。但如今河西郡戰事未明，前線需要大批的糧草供應。押運糧草的車隊，沿途也要消耗不少糧食。”倪強把話說了出來。
“駙馬的意思是，父皇不會拿糧出來賑災？但前線數萬人，哪怕消耗再大也不會用到多少糧草吧？”趙婧有些不解的問到。
知道趙婧不懂行伍之事，倪強細細解釋道“帶兵打仗，寧可爛糧不可缺糧。加上押運的車隊沿途也要吃喝，哪怕皇上手上糧草有千萬石，也不可能亂來。”
“駙馬之言有理，但父皇如不開倉賑災。只怕天下民心生變啊！”趙婧有些擔心那些沒活路的百姓會反。
倪強低着頭喝茶，沒有接着這個話題再說下去。剛纔他不肯拿糧賑災，主要原因並非是擔心糧食不夠莊戶吃。而是有更深一層的擔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