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對方人羣中張弓搭起的符箭,那些箭都有怪異扭曲的箭頭和箭身之上奇異的符線。這是專破護體真氣的近距離狙殺箭,此時都對準了四人。他們是生死浴血的私募兵,論到爭勇鬥狠,沒有人比他們更肆無忌憚。此時在強大的宋臻面前,他們儘管忌憚畏懼,但骨子裡的悍勇卻是不少的。
楊澤於此時恰到好處的走了出來,阻隔在了宋臻和衆人的面前,阻擋了此時雙方濃烈的火藥味,甚至給了最前方兵衆一個臺所。恐怕現在面對宋臻的傭兵,都會下意識對他生出感激之意。
“我的確很年輕,但年齡並不能代表任何問題更不代表有沒有資格在戰場活下去……或者引領你們活下去“楊澤面對之前那些無數對他質疑的目光,道。
“你有什麼資格說活下去這種話!”一個人衝了出來,一把扯住楊澤的衣領。旁邊的宗守原本準備出手,但卻被楊澤一隻手擋住了。
那個傭兵叫唐三,面露胡茬,滿口酒氣,正規的軍隊絕不可能私自攜帶酒類飲料,那可是殺頭大罪。但對於私募兵而言,隨身帶着酒壺,那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的事。這真是一羣毫無紀律的散兵。
唐三逮着楊澤衣領,將他清雅的面容扯到自己面前,怒道“你知道爲了到這個鳥地方來,我們穿過地陷天坑,那些狹窄簡直不是人走的道路死了多少人嗎?你他孃的知道我兄弟就是失足從峭壁上落下,我眼睜睜的看着他掉下去,可我連拉他一把都做不到啊!我不知道他的屍首到底還能不能找到,能不能安置家鄉……因爲我根本就不能去尋找,我們只能前進別無它途。我們一刻不停的到了這裡,迎接我們的卻是鋪天蓋地流霜國的兵馬。是那些挨着人頭點殺我們的流矢,是那些在馬上哈哈大笑的騎兵。我們憑什麼要爲大曄這鳥地方和流霜國的大軍打仗!”
楊澤靜靜的等待他罵完,才淡淡道“因爲你們名義上是私募兵,但實際上骨子裡還是常陸國的軍隊。這就是理由……常陸國和我們有協議。”
周圍人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協議算什麼?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你難道以爲老子做了私募兵,是爲了能繼續爲常陸國而戰?你以爲我們還是那種提到國家就會奮不顧身獻身的軍人?哈農”
唐三笑出了淚huā,鬆了楊澤衣領將他推開“我們做私募兵,是爲了殺人掙金子比回家種田來得更快!我們就喜歡這種刀頭舔血的感覺。小子,你後悔吧,你一安會認爲我們一個個都是惡庶你答對了,我們都是惡魔,人命值多少金子,纔是我們考慮的東西。他孃的什麼常陸國,你以爲國君一個命令,選出精銳進入你們大曄而戰,我們就會爲這種認同感感激流涕。去他孃的!那只是兵雛兒乾的事。咱們都是惡魔!我們是來取人命,拿金子。然後喝好酒泡好妞過好日子的!”
一席話說完,周圍轟然應諾。甚至剛纔那個臉被打腫的小毛頭少年,也瘋狂起鬨,渾然死豬不怕滾水燙,好了傷疤忘了痛的樣子。
一個人猛地拉開了衣襟,露出胸口縱橫交錯觸目驚心的刀口,不顧宋臻的皺眉,哈哈笑道“大爺受的傷比你吃過的飯還多,但老子仍然活着。你見過地獄嗎,你在屍堆裡打過滾嗎,你體會過戰場無數屍體堆滿發脹腐爛,你一個人在亂屍堆裡活着的滋味嗎?那是死者的世界,作爲一個生者你會感覺自己格格不入,周圍無數的殘屍都想你加入他們的隊伍……開眼界了吧,知道大爺我們是什麼人了吧,我們是地獄都不會收納的人,你們這種在繁華人世中生活的人,怎麼知道世界的險惡?可笑的是你居然還想引領我們,老子明給你說,老子不幹了,老子要回去了,我們這麼多兄弟橫死你大曄的這筆賬,等着吧,以後我們會慢慢來算的。”
說話的人大概認爲自己已經震驚了面前這四人。冷冷一笑,準備轉身就走。
楊澤看着他的背影,聲音冷靜而越發清晰“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我們和常陸國有協議,你們回不去了。”
說話的人站住,轉過頭笑問道“笑話,腳長在我的身上,我們要走回去,難道還要受約束?小子,難不成你還想把我腳砍了。就是砍了我的腳,你能砍這裡所有人的腳嗎?”
楊澤搖搖頭,道“並非如此……你們離開常陸國國境的那個時候,你們以前在常陸國的所有籍貫軍職信息,都被清除了,從現在開始,你們每一個人,只要踏入常陸國國界,就是異族,將會被毫不猶豫的格殺……也就是說,你們回不去了。”
喧鬧聲一下轉爲寂靜,沉默了片刻。
有人轟然笑起來“小子懵人呢!不要把話說得這麼聳人聽聞,爺爺我從小嚇大的,還真不怎麼信你這種伎倆。呼延將軍,你說是吧?”
“就是,我們就算被清除軍籍,但呼延卓可是我常陸國軍中重將,呼延將軍將我們帶出來,自然能將我們帶回去呼延將軍,快告訴這胡說八道的小子,他就是在放屁……”。
作爲衆人之領袖的呼延卓,長奐得不發一語。
那些望着他的衆人,眼神從最初的輕謔荒唐,逐漸變得凝固,然後轉向恍惚和震驚。
“怎麼餘……”
“怎麼可能!”
“呼延將軍,常陸國將我們宣爲異族!?”
呼延卓擡起頭來,望着那些四起的聲響,然後重重點頭“從現在起 我呼延卓再也不是常陸國的呼延卓,從陛下王庭走出來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和常陸國去除了一切關係……我們一旦再踏上常陸國的國土就會被萬矢射殺。常陸國對我等而言,從現在開始,就是禁區了。”
數千人聚集的天坑之中,爆發出震撼的響聲。
無異於晴天霹靂,直接打入了天坑之中。
“這算什麼……我們上萬人啊,足足上萬人啊我們就只能前進,不能後退了嗎?”
呼延申喃喃應道“軍令如山,違令者斬這是一場極長的行軍。我們擔負的,是特殊的任務和使命。”
“我們一萬兄弟的性命就因爲所謂國家間的一紙協議就這麼可以隨便處置嗎……”。
“後退一步是死前方也是死我知道,我早就知道,這次絕不會這麼單純的老天讓我們那麼多次活了下來,現在終於要收回所有的運道了。”
有人絕望道“你們是惡庶……”
看着衆人從最初的震驚到轟然以至於最後真正拋棄幻想正視眼前殘酷的現實。他們本就是經歷過無數場殘酷命運中生存下來的人,所以也極爲快速的明白並清楚地瞭解到自己現在正處在怎樣的一種地步。
所以最初的驚惶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整個天坑之中,一片死寂。像是這些人提前死了。
他們抱着手中的劍坐在泥地上面,眼睛一動不動的平視前方的地面。他們有些人呆立在原處 陽光將它們的身影拖得冗長而孤獨。他們曾經是軍人,有過青春有過熱血有過奮戰的光輝歲月,而後日漸麻木日漸被淘汰日漸成爲了給錢殺人的傭兵。
但現在 他們終於得知,他們曾經爲之奮戰和付出過的國家,最終將他們拋棄了。他們再也回不去了。他們終究成了被背棄的一衆人。所以他們終於發現,他們越來越像是一具具行屍走肉了。
“你們爲什麼要和常陸國簽下這樣的協定!”有人不甘的淒厲叫喊着。如果沒有這樣的協定,那麼他們也不用背井離鄉,更不會今生連重返常陸國的希望都沒有了。
楊澤搖搖頭“因爲這個協定裡面,有着對常陸國有利的部分。而這個協議,也可能拯救大曄很多平民免遭戰禍,可以拯救很多家園不會被毀滅。對我大曄國,同樣有利。”
那個人指着面容冷漠的楊澤,道“所以就因爲這樣,我們一萬兄弟就可以因此成爲你們大曄的犧牲品?所以我們就可以被隨意殺死出賣?”
面對衆人的詰問,楊澤輕輕點了點頭“就是這樣。如果你們不想返回常陸國被認定叛軍而殺死。如果你們不想餓死在這天隘山脈之中,所以這一戰你們必須打。”
譁然聲中,一個人顫抖的伸出手指着他的面容“我們刀頭舔血是爲了生活和生存。而你們那些手握權柄高高在上的人才是真正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面對這樣的指責。楊澤沉默不語。他依舊展露其外的冷峻,像是拋離了一切情感,冷漠得不似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在衆人的眼裡,無疑是一個空有其表的冷血惡魔,冷靜的談論着無辜者的生死計算着忠誠和背叛的價值。將人的信義和生命玩弄於鼓掌。
這樣的人真的該死!
如果有機會,如果不是那個鐵塔般的少年和修爲強大的女子的威懾,現場的無數有血有肉的人們,絕對不惜將他殺死剁成肉泥,以泄心中悲愴的怒憤。
只是宋臻從旁看着眉目冷峻的楊澤,他的眉頭像是刀一樣刻入額頭髮鬢之中,面對那些無數“惡魔”“冷血”的指責和不堪入耳的詛咒,沒有任何細微的挑動。像是本來就是那麼冷苛一樣。
宋臻感覺心臟一漏,突然有些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