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有些人來說，拒絕別人的好意是最艱難的事情。
而索倫面臨的，就是這個局面。
國王卮變如此厚愛，又是賜婚，又是許諾以後讓索倫成爲王夫攝政王。
而且，還已經寫在了遺詔裡面。
這一下子，讓索倫實在難以抵擋。但是，嚴奈兒更加是無法辜負的。
宦官高漁道：“索倫伯爵可是擔心嚴奈兒小姐的情緒，這點敬請放心，國王陛下收嚴小姐爲義女，並且讓她成爲公主殿下的侍從，您應該懂得這裡面的含義。而且，嚴小姐已經答應了。”
這話一出，索倫更加驚愕了。
國王的意思非常清楚，竟然是讓雙女齊嫁。
當然，嚴奈兒是沒有妻子名分的，因爲這個世界上，人類王國的絕大部分區域，男人就只能娶一個妻子。而且一夫一妻制度，也被視爲文明和開化的象徵。
怒浪王國作爲四大王國之一，當然要遵循這項制度。
所以這幾代的國王，也基本上只有一個妻子，也就是說一個王后，至於妃子什麼的是沒有的。
反而東離國的姜上，不但有一個王后，還有幾個王妃。而炎帝國的帝主，除了王后之外，也有兩個妃子。
怒浪王國和北庭王國，因爲是新晉王國，國王反而要更加在意形象，只有一個妻子。
而現在國王竟然讓公主卮妍和嚴奈兒，一起嫁給索倫。
儘管，嚴奈兒只是一個妾侍的身份。但是，這也已經是破天荒的。
公主成婚，基本上相當於駙馬入贅的。
駙馬一半是丈夫，一半是奴僕的意思，還想要迎娶妾侍，完全是做夢。
國王這等厚愛，真是讓索倫拒絕的言語完全無法出口。
但是……索倫還是要拒絕的。
奈兒儘管答應了，但是她心理一定是難過。
她是一個對愛情充滿了絕對嚮往，又絕對獨佔欲的女孩。她根本不想和其他女人分享愛人，更別說做妾。
而且到現在爲止，索倫沒有欠國王，也沒有欠公主卮妍任何情分。
但是，他虧欠嚴奈兒太多了。
沒有奈兒，他哪裡來的軍隊？他怎麼奪回天水城？
奈兒爲了幫助索倫，完全是傾盡所有。
嚴炎若不是因爲疼愛女兒，怎麼可能放棄天野城的大好基業，而帶領着一萬多大軍，效忠索倫，他這輩子連國王都不願意效忠，更何況區區索倫。
現在，索倫奪回天水城了，就將人踢在一邊。
索倫做不到，他沒有那麼狼心狗肺。
當然表面上，兩人的愛情依舊有了結果。但是卻要讓嚴奈兒成爲妾侍，這是何等的羞辱？
所以，國王的好意，他只能心領了。
這道賜婚旨意，他是一定要拒絕的，關鍵是怎麼拒絕。
此時，高漁的臉上已經露出不快了。主辱臣死，國王陛下如此厚恩，而作爲臣子的索倫不但沒有感恩涕零，反而如此猶豫不決，這完全是在踐踏國王的無上尊嚴。
“索倫伯爵，你這是要抗旨嗎？”高漁冷冷道。
索倫原本是跪伏在地的，此時猛地直起身子，就要拒絕這段婚約。
沒錯，這確實是抗旨，不管說得多麼委婉，這都是抗旨。
而抗旨，是一個很大的罪名，會在國王心中種下一根大刺。
就在這個時候，卮妍公主忽然跪下，道：“請父王收回旨意，女兒還沒有做好思想準備，等到我與索倫伯爵情投意合後，再請父王賜婚。”
卮妍在索倫抗旨之前站了出來，避免了索倫直接對抗國王旨意的後果。
見到這一幕，高漁不由得微微一愕，心中也微微鬆了一口氣。
在賜婚之前，國王卮變曾經問過公主卮妍，願不願意嫁給索倫。
而當時，卮妍公主是點頭答應了。
現在，又忽然站出來說不同意，並不是真的不同意，而是爲索倫擋住抗旨的罪名。
親生女兒抗旨，總比外人抗旨要好。
高漁望着兩人良久，對索倫的目光多了幾分冷寒和不快。
“既如此，那我就去如實回稟陛下。”高漁冷淡道，然後直接轉身離去。
……
剩下索倫和卮妍公主在室內，兩人依舊跪伏在地上，靜寂無聲。
索倫擡起頭的時候，卮妍公主也擡起頭。
她之前基本上是從來無喜無悲的，此時目光中含着一絲痛楚。
索倫這種表態，固然是維護了嚴奈兒，但是卻傷害了卮妍。
她再超凡脫俗，再出塵寡慾，也是會在意的。
她是四大王國之一的嫡長公主，這個世界上身份最高貴的女子，除了炎帝國的長公主姬秀寧，東離國的長公主之外，幾乎無人能夠與之相提並論。
而且，她也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目前也只有阿史離人能夠與之匹敵。
她還是這個世界武功最高的女人，依舊只有阿史離人能夠與之匹敵。
不論是血脈，身份，武功，天賦，智慧，美貌，身材，卮妍無一不是舉世絕倫。
就單純容貌，嚴奈兒和歸芹芍比起卮妍，也差上半分。
如此女子，願意嫁給索倫，完全是索倫高攀。
現在國王賜婚，公主也願意，而索倫竟然拒絕了。
這置於她一個女孩子如何境地？
“對不起。”索倫道。
公主卮妍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神情黯然。
索倫道：“我依舊會盡心盡力，輔佐公主殿下的。”
公主卮妍點了點頭，忽然她美眸凝視着索倫，足足好一會兒，一動不動。
索倫很少直視卮妍，此時這樣對視，短短片刻，就有些抵擋不住。
因爲這張面孔，鍾靈毓秀，彷彿凝聚了天地所有之靈氣，美麗得讓人心顫。
那種出塵如玉，那種精緻絕倫，真的是歸芹芍也無法達到的。
“我就那麼讓你……不喜歡嗎？”卮妍公主問道。
“仙氣太重，不忍褻瀆。”索倫道。
“沒有那回事。”卮妍道：“只是在神龍聖殿，我浸潤於另外一個世界太久了，脫離世俗世界也太久了，我並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之人。等到在這個塵世時間久了，我就會和其他女子一樣的。”
索倫沒有說話。
卮妍又道：“索倫，如果我奪王位失敗，那自然一切休談。但是，如果萬幸我們成功了。那我終究是要嫁人的，就算是爲了生出王位繼承人，我也是要嫁人的。到時候，你讓我嫁給誰？”
索倫無聲，再一次拜伏在地上。
……
幾個時辰後，索倫率領騎兵，前往城外迎接卮離王子，完全是以諸侯迎接王室的待遇。
而卮離，也擺出的是王室成員，訪問諸侯領地的架勢。乘坐什麼馬車，帶多少護衛，帶少君府什麼官員，全部是符合禮制的。
而索倫，也以諸侯之禮拜見，並且帶上姐姐索寧冰和未婚妻嚴奈兒。
看上去，完全是禮賢下士，主親臣卑的畫面。
但是誰都知道，在幾天之前，雙方還大戰幾日，恨不得將對方置於死地。
這一場表面的大戲，足足演了一個多時辰，索倫纔在城主府內和卮離王子密談。
整個議事廳內，就只有索倫和卮離二人。
大太監李成蓮，還有嚴奈兒，作爲雙方的保鏢，都站在大廳之外。
此時，索倫和卮離都全部卸下了面具。
索倫也不再執臣子之禮，就這麼站着對視，一下子完全無語。
“索倫，我真的沒有想到，會敗得如此之慘。”卮離道：“十幾萬大軍，盡然全軍覆滅，而你的軍隊傷亡，完全微乎其微。哪怕是神仙來打，也是這個局面，索倫你真是讓我歎爲觀止。”
索倫搖頭道：“不過湊巧，發現了一種新的油料而已。”
“我知道，是黑油。”卮離道：“阿史羅傳書過來說，這是黑油，藏在地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索倫一顫，這原油的秘密，這麼快就被識破了。
這阿史羅出身於妖洲，還真是無所不知啊。
“可惜阿史羅沒有隨軍參戰，否則我們就不會敗了。”卮離道。
索倫沒有說話。
卮離道：“索倫，你知道這一敗，就代表着以後我想要用軍事手段解決天水城，已經徹底變爲不可能了。“
索倫點頭，除非卮離得到瀛洲海氏，又或者巖魔大王的徹底效忠。否則，沒有一家能夠集結幾萬水軍扮演海盜攻打天水城。
在國王沒死之前，想要從地面上進攻天水城是不可能的。
國王雖然被貴族和諸侯拋棄，但依舊是國王，掌握着無上權威。
或許，他下旨給某個諸侯，某個貴族，對方可以不聽。但是，他的神龍王杖卻可以殺掉任何冒犯王國制度之人。
可以說，任何人想要領軍攻打天水城，都立刻會被高隱斃於王杖之下。
所以，索倫在全心全力輔佐卮妍，但是國王卮變也無時無刻不在保護天水城。
若沒有國王卮變的保護，不超過半個月，天水城就會變成廢墟，索氏就會徹底滅亡。
而剛纔索倫拒婚，但願不要在國王卮變心中留下芥蒂。
……
“卮離殿下，您來我天水城，總不會是專門感慨的吧。”索倫道。
卮離道：“索倫，你覺得這一場大戰之後，我和卮妍之間的勢力對比，有什麼變化嗎？”
索倫搖頭道：“沒有，你的身後依舊站着所有的貴族和諸侯，甚至許多平民精英，手頭上超過百萬大軍。而卮妍公主的背後，依舊只有我天水城。當然，國王手頭上還有一支王宮禁衛軍。”
卮離道：“對，因爲陛下想要讓女子登基爲王，這觸怒了天下所有貴族諸侯，沒有人會站在他那邊的。更何況，國王陛下上位時，大肆屠戮，得罪了不知道多少貴族諸侯。上位之後，又大力扶植平民精英，打壓貴族階層，雙方矛盾已成水火。現在，他又想要扶持女子爲王，打破人類王國幾千年的傳統，完全是癡人說夢，就連他扶持起來的平民精英，也會反對他。”
索倫道：“您收凌傲爲侍從這一招，就已經騙取了大量平民精英的心。這些愚蠢的平民精英不會知道，你卮離殿下的基本盤永遠都是貴族和諸侯。”
卮離道：“所以，國王獲勝的概率依舊微乎其微。甚至，我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等着國王死去，我就能順利登基。而國王已經中風癱瘓了，你覺得他還能活多久？索倫，你現在有國王陛下相護，等到我登基爲王那一日，你索氏何去何從？”
索倫攤了攤手，沒有說話。
卮離道：“這樣如何，從今以後你袖手旁觀，保持中立。而我登上王位之後，你依舊做你的天水城主，依舊是王國諸侯。等到我要進攻蠻荒平原的時候，你把蠻荒峽谷借給我過兵便是。”
“呵呵……”索倫一笑，沒有回答。
以卮離的心性，一旦他登基爲王，怎麼可能會放過索倫。
卮離道：“你或許會想，以我心性，一旦登基爲王，必將殺盡你索氏，滅你天水城，怎麼可能會饒你一命對嗎？”
“對。”索倫道。
卮離道：“若是之前，當然如此。但是現在情形變了，卮寧是我唯一的親人，而她卻懷了你的骨肉。原本我千方百計想要打掉這個孩子，結果卻被她逃到了炎帝國。不僅如此，她還把懷孕之事告知了姬旻王子，現在我與炎帝國的聯姻已經泡湯了。”
聽到這，索倫目光一顫。
說來，卮寧還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唯一真正睡過的女人。
卮離道：“卮寧已經嫁不了姬旻王子了，你也知道，她對你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我就成全她吧，只要你恪守中立，我就把卮寧從炎帝國接來，送到你的身邊，把她嫁給你。當然，之前我也說過類似的話，把卮寧嫁給你之類，但那時候是假的，現在卻是真的。”
索倫沒有說話。
卮離道：“說句難聽的，卮寧就等於是你的人質。我登基之後再喪心病狂，也不至於殺掉我的妹夫，而且未來的天水城主是我的外甥，我又何必對索氏下手呢？”
索倫依舊沒有說話。
卮離道：“從今以後，你保持中立，不再插手我和卮妍間的鬥爭。而我把卮寧嫁給你，當成是送給你的人質，保證我登基爲王之後，不追求你索氏之罪，如何？”
索倫搖頭道：“第一，我不相信你。第二，我已經有未婚妻了，不可能迎娶卮寧。”
卮離道：“嚴奈兒？卮寧身份比她高貴何止百倍。”
索倫冷笑道：“那卮妍公主身份比起卮寧，又如何？”
卮離目光一顫，道：“國王賜婚於你？把卮妍嫁你？這不可能。”
索倫沒有說話。
卮離道：“國王狡詐，他賜婚完全是爲了收買人心。他明知道你會拒絕，所以纔會賜婚。不但表現出他對你厚愛，更加要讓你產生愧疚之心，更加忠誠於卮妍。”
索倫聳了聳肩膀，沒有說話。
卮離道：“而且，卮妍公主在炎京的時候，可是有一個藍顏知己的，不是情侶勝似情侶。身份比你高十倍，武功比你高百倍，天賦智慧，長相氣質，無一不超過你。你覺得，卮妍會真的看上你嗎？”
卮離聽聞國王賜婚於索倫，便用盡所有言語，所有手段，進行離間。
聽到索倫無動於衷，卮離面孔沉下，道：“你確定，要拒絕我的好意，對嗎？”
索倫點頭。
卮離道：“這是我最後一次好意，你拒絕了，就意味着我們徹底不死不休。他日我登上王位，就會將你索氏斬盡殺絕，將你天水城徹底滅亡。”
索倫無言。
卮離又道：“而且就算我什麼都不做，也能登上王位，卮妍沒有絲毫機會，你在打一場必輸之戰。”
索倫依舊沒有說話，因爲這是卮離的試探，想要從索倫的言語中，查探出他今後的計劃和動向。
“哈哈哈……”卮離大笑道：“你拒絕我的好意，便也隨你吧。我這次來，主要是要和你做一個交易，真正的交易。”
索倫此時，深深感覺到卮離此人之狡詐。
剛纔他表演得多真啊，又是把卮寧嫁給他，又是許諾登基之後放過索氏，只要求索倫中立。
一切都是假的，他根本不可能放過索氏。甚至，他也知道索倫一定會拒絕，但還是深情並茂地表演，讓人一聽就感覺無比真實。
“交易？什麼交易？”索倫道。
“我想贖回兩個人，圖靈塵和徒利炆城主。”卮離道。
索倫搖頭道：“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這兩個人我沒有見到啊，難道他們沒有返回欒洋城，難道死在大火之中了？”
或許索倫演技不過關，卮離懶得理會他的做戲，直接了當道：“我也用兩個人，跟你交換圖靈塵和徒利炆城主。”
索倫心中冷笑，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哪兩個人有如此分量，可以用來交換圖靈塵，徒利炆二人的。
卮離道：“第一個人，就是你的親生母親，伏靈兮。”
這話一出，索倫心中猛地一顫。
索倫的母親，不是已經死了嗎？
卮離道：“當然，在你心目中你的母親早就死了，在你和索寧冰都很小的時候就死了。但實際上她沒有死，你的父親索倫日夜思念老情人巖女王，哪怕在夢境中也會喊出她的名字。和你母親敦倫忘情的時候，也把她當成了巖女王。久而久之，你母親心灰意冷，拋下你們姐弟，離家出走。但這是索氏的醜事，所以你們父親從小就告訴你們，母親伏靈兮已經死了。”
索倫大愕。
卮離接着道：“第二個人，就是……你的女兒。”
這話一出，索倫完全驚顫。
卮離很滿意索倫的反應，笑道：“沒錯，是你索倫的親生女兒。”
索倫才幾歲啊，竟然……有了女兒？
卮離道：“這又是一段更隱秘的醜事，在十五歲的時候，你前往拜火城做客，也就是你外祖父的領地。儘管，伏厄侯爵因爲你母親之事，非常反感索氏，但你畢竟是他的親外孫，所以對你還算疼愛。但是你……卻搞大了他親孫女的肚子，也就是你的表姐伏嫣兒。”
索倫此時已經完全被驚住了。
“而且，她當時是有婚約在身的，幾個月後就要成婚了。”卮離道：“伏氏數百年名門，怎能承受如此醜事，伏厄侯爵雖然不能殺你，但也卻視你如同敵寇，將你打個半死送回了天水城。至於你的那個親表姐伏嫣兒就慘了，幾日之後，就傳出她身染重疾，忽然暴斃。”
作孽啊，如果是真的，那混蛋索倫真是作孽了。
卮離道：“當然，伏嫣兒並沒有真的死去，她畢竟是伏厄侯爵最疼愛的孫女。但是她卻被趕出了家門，一個人受盡苦楚，生下了一個女兒。這個女孩，當然是你索倫的女兒，今年也六歲了。”
索倫完全完全驚呆了。
卮離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爲何索寧冰從來都沒有提起這件事情？
卮離道：“現在我用這兩個人，換你兩個人，如何？”
索倫依舊沒有反應，他是完全驚呆了。
卮離道：“看來你還不相信？那我就讓你看清楚，這個小女孩是不是你的女兒？”
然後，卮離拍了拍手道：“帶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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