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拿證
“慕稀,我生病了走不動,你回來,我想你了。”
站在辦證大廳裡,慕稀緊握着電話的手已經被汗浸溼。雖然信息已經被她狠心的刪去,可那些文字卻在她臨近拿證的時候,又那樣不乖的蹦了出來——還有,還有他沉睡時虛弱的樣子、還有他吻她時雙脣乾枯的感覺。
他到底是怎麼啦?認識他六年,沒見他這麼虛弱過。
是恐襲那次身上的傷還沒好嗎?還是過度工作的壓力造成的?
“慕稀,簽字。”顧止安將填好的兩份表格遞到她面前。
“哦,好。”慕稀接過筆,看着‘結婚登記表’幾個字,拿着筆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了起來。
“在這裡,簽上你的名字就可以了。”顧止安沉眸看着她,將手指在她要簽名的地方。
“顧止安,你在回程的時候遇到夏晚了?”慕稀突然問道。
“是。”顧止安點了點頭。
“他……他是不是病了?”慕稀低聲問道。
“在S國市政府遇到他的時候,感覺他不太對勁;後來在機場遇到,似乎還沒有恢復。”顧止安點了點頭,看着她問道:“怎麼?你見過他了?”
“見過了,他昨天住在我保鏢的家裡,就在我隔壁。”慕稀也沒有刻意隱瞞,略略的說了與夏晚見面的原因。
“恩,回去的時間不算早,應該是去過醫院了。”顧止安點了點頭,看着慕稀若有所思的問道:“他看起來還好嗎?知道你的事嗎?”
提起夏晚,慕稀不禁微微走神,好一會兒纔回答說道:“看起來不太好,很虛弱的樣子。”說完後,特意看了顧止安一眼,認真的說道:“當然不知道我的事。”
“恩。”顧止安點了點頭。
慕稀突然扯過婚姻登記表,在簽字欄草草簽上自己的名字的,將表格遞迴給顧止安,看着他沉然說道:“顧止安,我的事情,以後都不要讓夏晚知道。”
顧止安沉眸看着她,見她的眼神毫不避讓,便微微笑了笑,點頭說道:“好。”
“謝謝。”慕稀轉過身看向別處,聲音輕輕的說道:“我和他不過是因爲合作的時間比較久,所以相處得比朋友更好一些而已。”
“恩,我理解。”顧止安大方的點了點頭,將手中的表遞近了辦證窗口後,拉着慕稀去到取證窗口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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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長長的隊伍裡,看着隊伍裡那些親暱的身影,慕稀的心裡不禁微微的發酸——這許多的新婚夫妻,有多少是兩情相悅、有多少是利益相關、又有多少是同牀異夢呢。
“慕稀,你的電話。”顧止安提醒她——她的手一直放在口袋裡、一直握着電話,而這番電話響了差不多五六聲,她卻似未聞。
“哦,謝謝。”慕稀忙將目光從前面排隊的人身上收回來,連號碼都沒來得及看便接了起來:“你好,我是慕稀。”
“小稀呀,我是張嬸兒。”電話那邊傳來張嬸兒熟悉的聲音。
“張嬸兒,什麼事?”慕稀下意識的看了顧止安一眼,拿着電話往旁邊走去。
“夏先生不在家,我去程成家看過了,他在那邊呢。”張嬸大聲說道。
“哦,他過去了就不用管他了。”慕稀低下頭,輕聲說道。
“那邊冷啊,沒有空調,夏先生好象病着,臉色看起來很嚇人啦。”聽張嬸兒的聲音,似乎還很心疼的樣子。
“那……”慕稀下意識的又看了顧止安一眼,他似乎並未留意自己的電話,便輕聲說道:“張嬸兒,我今天不回來吃飯,你不用管我。麻煩你幫我照顧他一下。”
“要不要讓他過來在客房睡?他那邊實在是太冷了。”張嬸兒自作主張的問道。
“那……也不要,你把我的被子拿兩牀過去給他,幫他燒點兒開水、再熬點兒粥。問問他看過醫生沒有,提醒他按時吃藥打針什麼的。”慕稀小聲說道。
“好好,我這就過去。這可憐的孩子,都病成這樣兒了還在工作,真是不知道愛惜自己。”張嬸連聲應着,接着便掛了電話。
“工作?”慕稀不禁苦笑——對夏晚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工作了吧。
他留言裡的軟弱、他說的想她,也不過是一時的情緒罷了——情緒之後,他仍然是那個就遠也不會輸的夏晚、是那個讓人仰視的跨國銀行的行長。
感情,在他的生活裡應該只是點綴吧,或者是高壓工作後的一個放鬆的方式——他那種人,永遠不會在感情上投入太多。
顧止安也是如此,正好,她也不必有對他有太多的感情迴應,這樣的婚姻,是她想要的。
慕稀收起電話走到顧止安的身邊,看着他說道:“快到我們了吧。”
“恩,還有兩對就到了。”顧止安點了點頭。
“恩。”慕稀輕輕點了點頭,嘴角輕輕的上揚着,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有些喜慶。
*
“恭喜兩位,這是結婚證,請拿好。”政務大廳的工作人員,一臉的笑容,看起來滿臉喜慶。
“謝謝。”
顧止安和慕稀擡頭看了對方一眼,又同時轉頭去看工作人員遞出來的紅本本,然後同時伸出手去取。
“你們兩位,是我這幾天辦證看着最般配的,男的俊、女的俏。”工作人員笑眯眯的,心情看起來極好。
“謝謝。”
慕稀輕輕低下頭,顧止安卻一臉笑意的看着她——怎麼看,兩人也是旁人眼裡郎才女貌的模板。
*
“結婚紀念日過哪天?”顧止安突然問道。
“呃……”慕稀擡頭看着他,不禁鄂然:“我也是第一次結婚。”
“倒也是,那就今天吧。”顧止安笑笑,低頭將那個紅本本輕輕的翻開:內封裡頗具中國特色的大紅章、兩人正祪襟坐的端正模樣,於他來說都是一股陌生的氣息——卻又是讓人情不自禁喜悅的氣息。
“想這麼遠呢……”慕稀暗暗嘆了口氣,將那個小紅本子與戶口一起放進了隨身的包裡。
“我中午要去政府一趟,不能陪你吃飯了。晚上下班我去接你。”顧止安看着她說道。
“我不是那種需要早送晚接的女人,我自己忙起來也是不時間的,你不用太管我。”慕稀低頭看着手中的紅本,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好。我會讓於佳佳每週發一份我的工作計劃給你,當然,我並不介意你隨時找我。”顧止安點了點頭,看着慕稀想了想又說道:“如果不爲難的話,你的工作時間表也給我一份。”
“好。回頭我讓小雅發一份給你,不過我的時間不是那麼規律。”慕稀笑笑說道。
“沒問題,具體有什麼安排我還是會先給你電話,但在你重要工作的時候,我還是希望不要打擾到你。”顧止安點了點頭,拉開車門對她說道:“現在先回家休息?我先送你。”
“去公司。”慕稀上車後,對顧止安說道:“那個京都銀行的合同,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我下午去政府就是安排這件事。明厲成在金融界也算得上一個人物,這次到J市履新(履行新職),市長藉機舉辦個行業見面會,也是說得過去的。”顧止安邊發動車子邊說道。
“你想借行業見面會和他正式見面?”慕稀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恩。”顧止安點了點頭:“雖然慕氏的合同是簽了下來,但他不會讓這個把柄一直落在你們手裡,他越心不安、就越有可能做出不當的行爲。所以必須找機會解除他的不安。”
“哦。”慕稀輕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不高興了?”顧止安轉頭看她。
“沒有,這些事情我不太感興趣。”慕稀搖了搖頭。
“他剛到J市,腳跟還沒站穩,這時候我們做得過激的話,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顧止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柔聲說道:“當然,也不會讓他好過就是了。”
“我沒這個意思,好好兒開車吧,這個路段車多。”慕稀微微笑了笑,不動聲色的將手從他的大手下抽了回來,扭頭看向窗外——近中午的街道上,依然車來車往;有的司機因爲堵車而開窗罵人、發傳單的小夥子們在車行區自如的穿棱着、馬路上行人腳步匆匆。
很普通的一天,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世界裡忙碌着。
慕稀的嘴角一直掛着淺淺的微笑——這一天,於她來說到底還是不同:從單身到結婚、從女孩到婦人,今天開始,她便和身邊這個叫顧止安的男人有了不可分割的關係;今天開始,她不再是哥哥們呵護着的小公主;今天開始,她徹底放下對愛情的幻想,踏踏實實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今天開始,夏晚,就只是朋友、只是曾經合作過的夥伴了。
慕稀握着電話的手,慢慢的放鬆——就像將那不曾握住的過去,慢慢的鬆開……
第二節:病中的夏晚
程成的公寓裡,夏晚正窩在牀上打電腦,張嬸進出這裡,也和自家一樣的習慣自由——這當然不是因爲夏晚,他還沒有這樣的親和力。
這都是因爲程成。程成在給慕稀做保鏢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幾乎是24小時緊跟慕稀的,小夥子長得帥氣靦腆、對慕稀的事情也上心,所以張嬸兒對他也會多加照顧。
“張嬸兒,你來來去去的,晃得我的頭都暈了。”夏晚從電腦裡擡起頭來,伸手按了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看着張嬸那張皺着眉頭的臉,語氣裡不禁帶着些委屈。
“屋子長時間沒人住,要打開來通風;這屋子又沒有暖氣,穿堂風肯定得把你吹壞,所以開窗的角度很重要;再說你這一看就是感冒體虛,要多喝白開水。”張嬸將灌好的熱水壺放在他的牀邊,看着他嘆息着說道:“你雖然年輕身體好,可也經不住這樣折騰。”
“謝謝張嬸兒。”夏晚合上電腦,身體往被子裡縮了縮,看着張嬸兒微微笑了笑:“張嬸兒,慕稀昨天幾點回家的你知道嗎?”
“不知道,小稀昨天通知我不用過來做飯。早上又打電話給我,說你在家裡,讓我過來照顧你。”張嬸兒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着夏晚問道:“夏先生,你昨天晚上睡在我們家裡了?”
“恩。”夏晚點了點頭。
“那你和小稀……有沒有……”張嬸兒眼睛不由得一亮,盯着夏晚問道。
“我病了,你看到了。”夏晚微微笑了笑,看着張嬸兒說道:“你們家小姐脾氣不太好,我若不是病了,她也不會收留我。”
“那倒是。”張嬸兒似乎有些失望,轉身繼續抹自己的桌子,邊嘆息着說道:“那也不是小稀脾氣不好,而是小稀有底限。一個沒結婚的女孩子,留一個大男人在家過夜當然不行。”
“是。”夏晚點頭。
“我說夏先生,你和我們小稀之間,到底怎麼樣?”張嬸兒還是忍不住轉過身來,看着夏晚問道。
“我向她求婚,被她拒絕了。”夏晚笑笑說道,那笑意裡有些許的無奈。
“當然了,哪兒有求婚一次成功的。你再多求幾次就成了,我看小稀對你還是不錯的,這麼些年,身邊來來去去的那麼些人,也就和你能聊得來了。”張嬸兒剛纔還帶着愁緒的臉,一下子笑了起來,這表情的變化,直接而可愛。
“好,我就多求幾次。”夏晚微眯着眼睛,微微的笑着,片刻之後,眼底的笑意卻慢慢的斂了下去——多求幾次有用嗎?
沙漠裡那樣溫柔的相處與挽留,她依然選擇不辭而別,她該是有決定了吧。
慕稀,愛情有時候會和人開玩笑,我一直以爲自己可以計算清楚,對你感情有幾分是疼、幾分是寵、幾分是憐、幾分是愛;
可經沙漠一旅後,對你卻有越來越多的想念,這樣的想念已不受我理智的控制——或許,人在不同的時候真的會愛上不同的人;或許,我對安言的愛情,再不捨得,也終究會成爲過去式。
也或許,只是因爲病了、身體的虛弱會讓人變得軟弱、變得害怕寂寞,所以迫切的想要有個人來陪……
*
在張嬸兒離開後,夏晚在牀上眯了一會兒便被喻敏的電話給吵醒了。
“不是說了我這三天休假嗎!”久病未愈的夏晚,被電話吵醒後不禁有些脾氣。
“行長,我在外面給你打電話。”喻敏的聲音一片嚴肅。
“什麼事?”夏晚微微一愣,立即從牀上坐了起來。
“我感覺老沈在查你。”喻敏沉聲說道。
“……”夏晚握着電話,微微沉默。
“他以年終總結做數據爲由,從財務調走今年所有的合同,包括你私人的報銷記錄。”喻敏接着說道。
“我知道了。”夏晚淡淡說道。
“行長……”喻敏沒想到夏晚的反應這麼淡——除了開始有些意外,後來幾乎是毫無反應的。
“恩,不必管他。S國政府的貸款合同處理好了嗎?”夏晚似是真的沒有放在心上,依然只關注着手裡的項目。
“在做分單計劃,大約還需要三天時間才能全部完成。”喻敏忙回答說道。
“對老沈,和從前一樣,該彙報的彙報、該商量的商量,不要有什麼異常。我後天到行裡來,你在做S國的合同分單時,同時關注‘華安’的競標情況。”夏晚簡單交待着。
“好的,另外Carlyle與華安達成了投資協議,在他出國前便籤定了意向合同。原計劃今天上午是正式的合同簽定與發佈,不知道什麼原因推遲。但這份投資合同肯定會籤。”聽電話那邊喻敏的腳步聲與翻動資料的聲音,她已經回到了辦公室。
“是佔股分紅、還是對賭?”夏晚輕挑了下眉梢,緊聲問道。
“對賭。”喻敏沉聲說道。
“……我知道了,繼續跟進。有事給我電話。”夏晚交待完後,便掛了電話。
原本頭疼得不行,人也昏昏沉沉的不甚清醒,喻敏的這通電話卻將他的睡意通通打消——短短五分鐘的通話,信息量不可謂不大——
沈從寬在查他,也就意味着Mike對他的信任還始有所鬆動、意味着S國的這一單,到底是觸到了Mike不願被觸及的威嚴——對,是威嚴而不是利益。這一單給總部的利益足夠,卻是夏晚強勢的將執行權簽在了中國分行。
讓Mike不快的就是夏晚的強勢,讓久居高位、卻因年齡不得不在兩年後退下來的他,現在最敏感、最不待見的便是這種強勢。
“我又不想做這個總行行長,你緊張什麼。”夏晚微微笑了笑,似是對Mike的態度並不介意。
讓他打起精神來要對付的,反而是顧止安的動作——他當然已經知道了S國政府這次的招標方式,既然S國不與競標方合資,那麼顧止安原來雙保險的做法就全部落空,Carlyle的資金就算進入華安,也不會影響S國這次的招標結果;
若華安最後中標,因爲資金是S國自己的,所以華安自己的資金組成,與這個項目可以說完全沒有關係——華安自己有Carlyle的資金也好、華安合作的小建築公司有Carlyle的資金也罷,都不能影響項目的進展。
正因爲如此,顧止安纔要在二次競標通知一出來,便去拜訪了S國政府經濟辦公室,企圖運用他的影響力,左右S國政府的招標選擇;同時將華安的競標書內容透露給他的委託公司;雙管齊下的保證他的委託公司能夠中標。
“既然已經做了這樣的安排,說明他也知道Carlyle的資金,已經不能左右華安在項目裡的表現,爲何還要急着投資華安?”夏晚邊刷牙邊想着,一時間無法判斷顧止安的用意。
“看來是病糊塗了,反正要簽約了,先不管他吧。”夏晚洗漱完畢後,隨手拿了病歷往外走去——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再強的人也抵不住這生病不治,還飛來飛去的折騰。
第三節:溫茹安的辦公室
慕稀回辦公室呆了沒有兩小時,只覺得完全沒有工作的情緒——拿證是件簡單的事、可結婚卻是件複雜的事。
看着手裡的結婚證、看着自己名字下面寫着的‘顧止安’三個字,慕稀只覺得有種做夢的感覺——認識夏晚六年、愛上他也該有三年多了吧,那時候,又何曾想到過,最後結婚的,卻是一個認識不過半年的男人。
人生總是這麼的戲劇,你想要的、和你抓在手裡的,大部分的時候,都不會是一回事。
慕稀下意識的將這個紅本本放進了辦公桌的抽屜裡,拿了車鑰匙和隨身包後,便離開了辦公室。
一直到了地下停車場,才發現車了停在了顧止安那邊,而這個發現再一次讓她正視結婚這個問題——結婚不僅僅只是兩個人拿一個證,而是兩個人從此有了與旁人不同的聯繫、從此兩個人的私人生活就綁在了一起。
慕稀沉沉的嘆了口氣,將車鑰匙扔進包裡後,拎着包走了出去,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遊蕩着……
“小稀,有時間嗎?方便的話到我工作室來一趟。”電話是溫茹安打過來的。
慕稀知道是什麼事——回國的與她約定的治療時間到了,她說以自己的情況,可以開始更深入一些的治療了。
只是,一直想走出當年陰影的她,突然間卻沒有了想治療的強烈願望——治不治好,又有什麼關係;那些關於噁心、害怕、恐懼的感覺,她體驗了五年,她已經習慣了。
“小稀,有在聽我說話嗎?對你的治療方案,我需要和你溝通確認。”電話那邊,溫茹安敏銳的捕捉到慕稀異常的情緒,當下聲音放得更低了些。
“好,我現在過來。”慕稀壓下心底隱隱的排斥感,到底還是應了下來。
放下電話,慕稀沉沉的吐了口氣後,伸手攔了輛出租車後,去了溫茹安在J市的新辦公室。
*
慕稀到的時候,溫茹安已經招待區等她。
“辦公室很漂亮。”慕稀隨着溫茹安邊往裡走邊說道。
“公共辦公區是參照法國總部的設計風格;單獨的諮詢室,則最根據本地諮詢病例最多的諮詢者,所需要的環境來設計的。那邊是治療室,這個是按國際標準來做的。”溫茹安帶着慕稀參觀了辦公區後,帶她去了一個通用的諮詢室——
整個諮詢室佈置簡潔明快,一套海藍色的沙發、上面好多個抱起來特別舒服的抱枕;楓木色的會談桌上,是一盆盆栽的滴水觀音,葉大色足,看起來明快爽朗。
海藍色沙發對面是一幅3D的海洋圖畫,幽深的海底漂浮着漂亮的水母、游來游去的七彩小魚、還有形態各異的珊瑚,看起來博大而靜謐,又滿是生機勃勃。
“我覺得你現在的情況越來越好了。”溫茹安拿過一個抱枕坐在她的身邊,笑眯眯的看着她。
“溫醫生,我爲什麼一定要治好?”慕稀將目光從3D圖畫中收了回來,轉眸看着溫茹安,眼神有些迷茫。
溫茹安的眉梢不禁暗自挑動了一下,傾刻又恢復了正常,看着慕稀柔聲問道:“因爲你的生活不應該因爲過去的、已經劃上句號的事情而變得糟糕。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努力讓自己成爲一個更好、更快樂的人。”
“如果治好了我也不快樂呢?”慕稀輕聲說道。
“在治好以前,我們誰也不知道治好後是會不快樂、還是會更快樂。但我們知道,現在的你已經被困擾在其中,不僅不快樂、而且很痛苦。”溫茹安的聲音柔和,語速卻有些偏快的說道:“就算治好了不快樂,至少你可以不痛苦。”
“是嗎?”慕稀低下頭似乎是在認真的思考溫茹安的話。
“現在你被困在中間,只能被動的痛苦;而治好以後,是快樂還是痛苦,你可以自主的選擇——就算你不想快樂,你可以主動的選擇痛苦。而不像現在:你根本沒有選擇。”溫茹安的聲音微微低沉,看着她時,目光溫軟中透着堅持:“所以,無論是從醫生的角度、還是從朋友的角度、更或者從一個哲學的角度來看,你都應該積極的治好自己、將所有的選擇權抓在自己手裡。”
慕稀微微皺起眉頭,擡頭看着面前的3D圖畫,那些飄浮的水母、自在游泳的小魚,生動而輕快,與她現在像被困住一樣的情緒截然相反。
“我知道了。我們來看看方案。”良久之後,慕稀才輕聲說道。
“好。”溫茹安點了點頭,起身去檔案櫃裡拿出慕稀的卷宗資料,將其中新的治療方案的文件抽了出來:“按照這個週期,我們剛開始一週一次,做環境模擬,這樣的治療持續三個月;三個月後我們半個月一次,做更深度的環境模擬。”
“整個治療大約需要一年的時間,你就可以完全恢復。”溫茹安看着她溫和的說道。
“一年……好。”慕稀點了點頭,拿筆在方案上籤了字後,遞還給溫茹安:“下週再開始吧。”
“當然,你說了算。”溫茹安笑笑,將卷宗收好後,又與慕稀聊了會兒治療中會遇到的情況、說了些鼓勵的話後,才結束今天的溝通。
“去我辦公室喝杯咖啡吧,說實話,面對你,我還真沒有醫生的自覺,總是不知不覺的把你當作了朋友。”溫茹安笑着說道。
“好啊,正好參觀一下你的辦公室。”慕稀點了點頭,站起來與溫茹安一起往外走去。
她還沒畢業家裡就出了事,所以一畢業就被哥哥送出了國,以前學校的同學朋友們,也都差不多疏遠了,偶有聯絡,也找不到可聊的話題,所以說起來,她還真沒什麼朋友。
“我的咖啡機,可是我從法國辦公室郵過來的,老的東西用習慣了,就不願意換。”推開辦公室的門,溫茹安聲音一片爽朗。
“你的辦公室……”慕稀走進去,不由得愣住了——溫茹安的辦公室,除了辦公傢俱不同外,從裝修佈局都幾乎與夏晚的辦公室一模一樣。
“辦公室不同於諮詢室,有國際統一標準,所以我也懶得花這個心思去設計,直接要了夏行長辦公室的設計圖,讓裝修公司依樣劃葫蘆的裝成這樣,可省了我不少的功夫。”溫茹安笑着說道,爽朗坦誠的模樣,不見絲毫扭捏。
“倒沒看出來,夏晚還這麼熱心呢。”慕稀輕扯嘴角,勉強笑了笑。
“纔怪。”溫茹安搖了搖頭,走到咖啡機旁,邊動手煮咖啡邊感嘆着說道:“他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想我去麻煩你,就用圖紙和喻助理把我給打發了。”
“溫姐,我約了朋友看設計小樣,可能沒時間喝你的咖啡了。”慕稀的眸光微微沉了沉,看着沉穩大氣,卻又輕快明朗的溫茹安,慕稀的心裡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還是那個溫茹安、還是一如從前的專業幹練、溫雅柔和;
卻又似乎和以前不同:她的眼神裡有一種躍動的光芒,讓她在職業之外,顯出幾分小女人姿態——溫軟而嬌俏。
突然間,她不想看到這樣的溫茹安,她只覺得她的笑容有些刺眼,讓她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這麼巧?”溫茹安輕輕挑動了下眉梢,放下手中的咖啡粉走到慕稀的身邊:“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你忙吧。”慕稀朝她揮了揮手,便轉身往外走去——原本進來會讓人感覺到寧靜而溫柔的空間,卻因着這間裝修風格烔異的辦公室,讓人難受了起來。
第四節:醫院陪伴
在慕稀離開後,溫茹安回到辦公桌後面坐了下來,輕輕轉動着椅子,眸色微微沉暗——沒錯,她今天確實在試探慕稀對夏晚的態度。
而她得到的答案,就如現在的她讓慕稀不舒服一樣——這答案也讓她不舒服。
心裡放着一個夏晚、人卻又與顧止安交往。
慕稀,你到底在幹什麼?
溫茹安微微眯起眼睛,拿起電話給夏晚打了過去——
“夏行長,你好,我是溫茹安。”
“辦公室的事情,已經裝好大半個月了,想找機會感謝你,這不,剛好聽慕稀說你回國了,所以我就打電話來約嘍。”
“是啊,她從我辦公室剛剛離開。”
“對,做治療方案的確定,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只要她能好好配合,不出一年的時間,她就能完全恢復。”
“具體細節,我現在不方便透露,有機會見面聊吧,這次見她,確實有些新情況,我也在疑惑,但也不方便問她。”
“在醫院?夏行長在我的記憶裡,可是健康又強大的。”
“行,我現在正好有空,我整理一下資料就過來。”
“OK,一會兒見。”
掛了夏晚的電話,溫茹安便去了通用諮詢室,拿了慕稀部分治療的資料後,便匆匆往外走去。
*
溫茹安走進人滿爲患的輸液室,仍然一眼便從這成密密麻麻的人羣中看到了夏晚——他即便是病着、即便看起來有些萎頓與疲憊,在人羣裡依然是那麼卓而不羣,渾身透着一股讓人無法忽略的氣場。
“嗨,打了多久了?”溫茹安快步走過去,在他身邊找了個椅子坐下來。
“剛掛上。”夏晚點了點頭,看着她問道:“你主動找她的、還是她主動找你的?”
“我主動找她的,她還和我說不想治了。”溫茹安坦誠的說道。
“不想治了?”夏晚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有說原因嗎?”
“沒有,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迷茫,象個迷路的孩子。”溫茹安柔聲說道。
“有說過昨天晚上的事嗎?”夏晚沉眸問道。
“昨天晚上?沒說。”溫茹安臉上的笑容不禁微頓,下意識的問道:“昨天晚上什麼事?”
夏晚的眉頭不禁皺得更緊了些,沉默了片刻後才說道:“她沒說就算了。你說服她繼續治療沒有?”
“當然,我希望她能早些走出過去的陰影。”溫茹安微微笑了笑,溫潤的說道。
“拜託你了,有什麼需要我協助的,你通知我。”夏晚點了點頭。
“OK,目前你要做的只有一點:那就是不要刺激她、不要引起她不好的聯想。”溫茹安輕輕挑動了一下眉梢,笑意裡帶着些調侃的意味。
“恩。”夏晚輕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溫茹安擡眼看了看他的藥水,這麼一會兒功夫已經滴完了半瓶,當下也不再說話,拿出包裡的雜誌坐在他身邊安靜的看起來。
*
夏晚的三瓶藥水滴了差不多兩個多小時才滴完,其間他打了個盹,是溫茹安及時喊護士過來給他換藥;他去要去衛生間,也是溫茹安幫他將吊瓶舉到衛生間外面;後來遇上兩個調皮的孩子打鬧奔跑,溫茹安便起身站在旁邊,防止孩子們跑動間碰到他。
夏晚幾次開口讓她先走,她也只說沒有扔下病人不管的習慣,幾次之後,夏晚只當是她的職業習慣,便也不再說什麼。只是覺得,慕稀遇以這樣一個有責任心的醫生,倒也是她的幸運。
“今天謝謝你。”在護士拔了針後,夏晚用手按着手上的藥棉,說話的聲音有些嘶啞。
“誰讓你是病人呢。”溫茹安笑笑說道:“開車來了嗎?”
“打車來的。”夏晚搖了搖頭。
“看來我只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了。”溫茹安伸手拿了夏晚放在旁邊的病歷和鑰匙,與他一起往外走去。
“麻煩你了。”夏晚的聲音仍是淡淡的,只是病後的嘶啞,讓他的聲音在淡然中,多了幾份感性的味道,的起來特別的能撩動人的心絃。
溫茹安微微笑了笑,將車子開過來後,聽他說住在程成的公寓裡,臉色不由得微微變了變,卻依然沉着的與夏晚聊着金融、心理學的邊界話題——以他們現在的距離,這樣的話題安全而不會讓人覺得尷尬。
倒是夏晚有些意外,這個看起來專業而幹練的心理醫生,居然對金融也懂得不少,甚至還是Carlyle公司爲顧止安御定的心裡疏導顧問。
“其實我不太喜歡接心裡顧問的單,但這是總部指派下來的,也沒辦法。”到了小區後,溫茹安將車停好,邊說邊拉開車門。
“我這邊沒有空調,就不邀請你上去坐了,今天在醫院謝謝你。”夏晚下車後,看着溫茹安淡然說道。
“不用謝,再見。”溫茹安斜眼瞥見他落在坐椅上的病歷,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與他揮了揮手後,便發動車子離開了社區。
*
“二哥,合同籤就簽了吧,昨天晚上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沒有什麼不舒服,說到底我也沒什麼損失,公司能拿到這筆貸款也是意外。”
“真的沒什麼,你別擔心我。”
*
夏晚走出電梯,便聽見慕稀的聲音從她家裡傳出來;
夏晚大步走過去——慕稀正站在玄關旁,邊換鞋邊講電話,擡頭看見夏晚,倒是一下子愣住了:既忘了講電話,也沒有和夏晚打招呼。
“你的電話。”夏晚示意她繼續接電話。
慕稀的眸光微微躲閃了一下,對着電話說道:“二哥,我這裡有客人,晚些再和你說。”說完也不等慕允答話,便慌張的掛了電話。
“慕允?”夏晚沉眸看着她。
“恩,一些合同上的事。”慕稀低頭看着腳尖,輕聲說道。
“有幾句話問你,進去說吧。”夏晚點了點頭,反手關了門後,脫了鞋便徑直往裡走去。
“喂……”慕稀想要出聲制止,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轉眸看見他手上貼着的白膠布,卻又一陣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