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三個人分開的新年
“在導師家裡,可能會比較晚結束。”電話那邊,慕稀的聲音輕輕淡淡的,帶着些生疏的距離。
顧止安的心微微下沉,還沒說話,電話那邊便又傳來許多其它的聲音:
*
“慕稀,老公電話嗎?”
“就是那個新來咱們J市的顧先生?”
“讓他過來吧,我們好想見見哦,國際投行的精英啊!”
“你們真是少見多怪,也不怕人家笑話。”
“小稀,雖然沒說可以帶家屬,大過年的,我們也不嫌人多,要不就讓顧先生過來吧。”
“讓他來,看我們不灌倒他。”
“女神嫁了,好傷心啊……”
“還以爲你會嫁給亞……”
“慕稀,老師剛纔不是說想聯合創建一個校園品牌嗎,要不讓顧先生過來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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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稀的電話那邊一片嘈雜,各種聲音都有,是顧止安沒有經歷過的混亂場面。只是這些亂糟糟的聲音,卻讓他有股嚮往的感覺——這纔是生活吧,工作之外的慕稀,是什麼樣子的?認識她的朋友,纔算真正走進她的生活吧。
而顯然,夏晚在這方面比他早了五年,而她的朋友竟然也是都熟識夏晚的。
“開車去的嗎?喝酒了嗎?”顧止安聽見電話那邊的聲音小了些,便接着問道。
“開車了,沒喝酒。這幫同學比較鬧,你就別過來了。我們老師有個項目想讓你從投資的角度看看,稍後我把計劃書給你帶回來。”慕稀的語氣淡淡的,讓人聽不出情緒,而顧止安卻明顯聽出了拒絕。
“好,那我先去公司,有事給我電話。”顧止安也不糾纏,叮囑了一句後便掛了電話。
*
走出‘華西會所’的時候,時間還沒到中午,但天色卻顯得有些陰沉暗淡,濃重的烏雲背後,隱隱的陽光也很難透出來。
顧止安低低的嘆了口氣,開着車直接往公司去——他的生活便是如此,若不是父親病重、若不是慕稀突然間的闖入,他生活的全部便全是工作。
而現在……
慕稀那張發怒的臉,不期然又晃動在他眼前,當時的憤怒與受傷感覺,是他所不熟悉的——是因爲她背棄婚約?還是因爲她無所顧忌的偏向夏晚?
是因爲尊嚴?還是因爲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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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怎麼開車的!”
“對不起,有沒有碰到?”
“大過年的,小心點兒你。”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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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剎之後,顧止安驚出了一聲的冷汗,當下將車開到旁邊,打開應急燈後,整個人便趴在了方向盤上。
“顧、顧先生?需要幫忙嗎?”隨着車窗敲動的聲音,溫茹安的臉貼着玻璃印在眼前。
“不用,謝謝。”顧止安淡淡搖了搖頭,在溫茹安後退一步後,才按下了車窗:“我在想一點事情,不需要幫忙。”
“這條路上不安全,多注意。”溫茹安點了點頭,朝他揮了揮手之後,轉身回到自己的車裡,在她的車子與他的相錯而過時,給了他一個溫潤而爽朗的笑臉。
一如初見——專業、幹練、利落,完全沒有陷入愛情中女人的患得患失、情緒迷芒。
顧止安,你難道連一個女人都不如!
顧止安慢慢坐直了身體,看着溫茹安絕塵而去的車子,慢慢坐直了身體——這樣的情況,他絕不允許發生第二次!
讓一個女人的情緒控制了自己的行爲,這簡直是太可怕了!
“顧止安,你與她結婚初始,就沒想過要她的感情,所以就不要再糾結於她在愛情裡偏向誰了!”
“顧止安,你一定要相信,時間是感情的魔法師,而誤會則是感情的殺手——慕稀是你的妻子,你已經佔了身份的先機,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顧止安微眯雙眼,將車速穩穩的壓在60KM,一路穩穩的朝公司開去。
*
大年初一,辦公室裡沒有人。一向最敬業的Selina,留在他桌上的最後一張留言條,是年三十晚上10點的。
這個女孩子的工作能力和敬業精神都是極佳的,唯一讓他不滿意的,就是喜歡玩一點兒小心思和辦公室政治,這會讓她在操作具體項目時,成爲團隊的阻力。
但凡做項目,就一定要簡單、直接、快速,這樣才能讓項目的效率達到極致,並且不會因員工內耗而忽略了項目細節,甚至讓對手有機可乘。
所以Selina再優秀再敬業,他也不會讓她進入項目核心。
顧止安將她留的工作進度紙條粘在日曆上,打開電腦後,仍然單獨發了新年問候的郵件給Selina,以及項目組的其它同事;對於中國分公司的員工和專業協助小組,則羣發了一封問候郵件——
很快,各人的郵件回覆便回傳了過來!
顧止安眯着眼睛淡淡的笑了——這就是他的團隊!即便不在辦公室,也不會離工作太遠。
齊刷刷的郵件,讓顧止安立即回到工作的狀態,打開Selina留下的候選人文件包,一個一個的仔細看起來。
“夏千語?”那個臉上有着甜美笑容、眼底卻有着與年齡不符的沉鬱的女孩子,一下子跳躍在他的腦海裡。
顧止安對着她的履歷繼續看下去——“A等候選人,專業達水準要求、項目經驗欠缺、思維敏捷、擅長捕捉非正式商務信息……”
這是HR的官方評價,顯然對這個有一雙會笑的眼睛的女孩,評價頗高。
顧止安拿筆在資料上做了個記號後,放到了一邊,然後繼續往後看……
*
這時候的夏晚,也在辦公室裡,雖然銀行的工作強度,在某些方面比起投行來,還是要規律得多。但因爲現在全球經濟特殊時期,他又正好有個項目在推進,所以工作時間必須與總部相同——所以對他來說聖誕節反而比中國新年更新鬆一些。
比竟老美會過聖誕節,但不會過中國年!
“秦行長,新年好!”在接到‘京都’總行行長的電話時,他着實還是有些意外——難道明厲成以前犯的那些事,總行也有參與?
如果是這樣,這次玩兒得就有些大了。
“是的,Carlyle投行的顧止安,向市長推薦了明行長;我只是略略提了一下,必竟兩個人同時推薦目標太大,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夏晚微微眯起眼睛——果然是這件事。
“我才從總部回來,還不知道這個項目的進展。我這就去問問。”
“您的意思是?”
“好,我打聽一下。”
掛了‘京都’總行行長的電話,夏晚的眉頭不禁微微的皺了皺——果然不出他所料,明厲成的舊事,與‘京都’總部高層,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種情況下,動明厲成一個人,便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情——要繼續嗎?
“喻敏,將‘京都’所有的資料拿給我,包括Carlyle提供的。”
夏晚放下電話5分鐘後,喻敏便抱着一沓資料敲門進來:
“政府不是過了十五才辦公的嗎?”喻敏將資料放在夏晚的桌上,看着他一臉疑惑的問道。
“資料看過了?”夏晚沒有答話,接過資料直接問道。
“看了。”喻敏拖過椅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明厲成現在調過來,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他手上的一個路政工程現在處於竣工驗收期,只要他過了離任審計這一關,留下的信貸問題,要在下一任行長正式上任前做帳務擱置處理——也就是面上能過的都會給過、面上過不了的就擱起來,成爲歷史遺留問題。”
“所以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京都總部審計部,也參與其中?”夏晚慢慢翻看着手中的資料,淡淡問道。
“是的。”喻敏點了點頭,看着夏晚說道:“不過事情到底有多大,要看我們市裡的態度。市裡只做招標資質審覈,他不符合資質,直接PK掉即可,然後政府將京都拉入合作黑名單。”
“如果是這樣,對‘京都’的影響便只有業務量了,當然,因爲業務量的問題,明厲成在這個位置上自然也就坐不穩,這個結果基本達到我們的目的。”
“恩。”夏晚點了點頭,並不說話。
“行長你的意思?”喻敏看着他。
“這邊的方案出來後,透露一些消息給‘京都’總部,讓他們打通首都官員對這邊政府施壓。”夏晚淡淡說道。
“可那樣一來,事情就按下去了!”喻敏不理解的看着他。
“是嗎?”夏晚擡頭看了喻敏一眼。喻敏以爲他要說什麼,卻只見他點了點頭,便又低下頭去看資料,不再說話。
“行長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出去了。”喻敏只覺得鬱悶——她的道行是沒有他那麼深,可這是明擺的結果好吧!
他到底是要明厲成出事、還是要明厲成不出事?他的目的到底是明厲成、還是這個市政工程?
“是明厲成,但順便做做生意也無妨。”夏晚突然說道。
“你的意思是不是,帝都對J市政府施壓,您再讓‘京都’總部換個人來?所以項目照做、明厲成照樣完蛋、‘京都’還買您一個面子?”喻敏想起他和京都總行的關係,突然明白過來。
“果然長大一歲了。”夏晚擡起頭來,看着她笑着說道。
“行長,能不打擊人嗎?”喻敏咧開嘴笑了:“我去安排了。對了,祝你新年愉快。”
“新年愉快,下班的時候到我這裡來領開門利是。”夏晚笑笑說道。
“好!”喻敏愉快的轉身離開,卻又感嘆他心思的縝密,計劃裡的每一次變化,都能被他利用到極致。
第二節:如何選,才最不傷人
雖然是大年初一,但顧止安和夏晚仍如平常一樣加班到晚上6點。慕稀對夏晚的工作規律是瞭解的,所以從同學那兒離開後,直接去了慕允、慕青和安言的家裡,例行的拜了年後,便一個人去了公墓處——一如往年,沒有進去,只站在湖邊遙望着父親的墓地,那裡明顯有人來拜祭過,不用想,也知道會是幾個哥哥。
冬天的天黑得很快,來的時候還是大中午,這會兒一下子全陰了下來,看起來似乎要下雪的樣子。
慕稀挪動步子,慢慢的走到另一個區——一個離父親墓地很遠的區域、葬着她母親的地方。
站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慕稀只覺得冷得歷害。
她想過無數次的問題,又一次在腦海裡翻騰起來——人爲什麼總要去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即便是付出慘痛的代價?
那些財產、那些權勢,得到又如何?她害死大哥的母親、害死父親、害小哥坐牢,而那些財產卻從來也沒有真正屬於過她。
她現在冰冷的躺在這裡,連看她的人都沒有——今年似乎是有人來過,想來應該是慕青了。
慕稀低低的嘆了口氣,低頭看着腳下的臺階,慢慢的擡腳拾階而上——上面,是來得最早的、慕城的母親。
她每年過來只買一束花、只去一個人墓碑前拜祭,那就是慕城的母親——贖罪似的,總要站上半天,看着墓碑上那張笑得純真安然的臉,才能心安的離去。
*
“你來了。”走到墓園的門口,慕稀看到夏晚正倚在車旁抽菸。
“你今天比往年要晚些?”夏晚拉開車門,將煙按熄在車載菸灰缸裡後,將她的手拉進自己的大手裡,用力的搓了搓,皺眉說道:“怎麼這麼涼?”
“裡面風大。”慕稀擡眼看他,心裡不禁有些微微的發酸——這段感情終於不是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了,可她卻失去了愛他的身份。
她多想象所有戀愛中的女人一樣,可以在愛人面前撒嬌耍賴、任性妄爲,可現在卻不敢——想到顧止安那張溫潤的臉、想到顧爸爸慈詳的笑臉,她便下意識的剋制着自己想要放縱的情緒。
“回去吧。”夏晚點了點頭,轉身拉開車門。
“我開車來了。”慕稀指了指停車場自己的那輛車,搖了搖頭。
“好,你在前面。”夏晚點了點頭。
“你回家還是去程成那邊?”慕稀突然問道。
夏晚的眸色不禁一沉,頓了頓才說道:“你後面幾天怎麼安排?”
“我……”慕稀低下頭,輕輕咬了咬下脣,小聲說道:“按禮,我要去顧止安家裡拜個年。”
“恩,你自己安排吧,我這幾天都在公司,安排完自己的事情去公司找我。”夏晚看着低頭小心的樣子,伸手在她的頭頂重重的揉了一下,柔聲說道:“我說過,你和他的事情我不插手,我相信你能處理好。”
“夏晚……”慕稀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半晌後輕聲說道:“這事顧止安沒錯,所以……。無論如何,你和大哥都不要爲難他,行嗎?”
“不存在,項目上的事是商業之爭,而且,他有主動權;你和他婚姻的事,我說過只要結果。”夏晚撫在她頭頂的手,慢慢移到她的肩膀上,用力的握住後,低低的說道:“若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或許我真的會出手。”
“夏晚……”慕稀有些無助的看着他。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相信你能處理好,你也要對自己有信心。”夏晚微微笑了笑,俯頭在她臉頰上親吻了一下後,牽着她的手,將她送到自己的車上。
“專心開車,我在後面跟着你。你到家後,我還去拜訪幾個客戶,後面有事給我電話。”夏晚邊說邊幫她拉上了安全帶,然後幫她將車門關上,退後兩步後,微笑着看着她。
慕稀輕輕按下車窗,柔聲說道:“外面冷,你也上車吧,我還好。”
“好。”夏晚點了點頭,轉身回到自己的車上。
慕稀的車速放得很緩,跟在她車後的夏晚,幾乎輕易的就能看出她低落的情緒——每年的大年初一她都會如此,而今年,似乎又多了一件關於他的煩心事。
這一切當然只能怪自己——爲什麼非要等到她嫁了,纔看清楚自己的感情?以至於讓她如此爲難、讓自己如此被動。
只是,若讓他此時再放手,他卻是不能的——慕稀,這一次機會再錯過,我們或許就真的要錯過一生了。
而我,不願意!
*
“慕稀,若我們的決定真的會對不起誰,那也就對不起了吧,人這一生,我們做不到對得起每個人,那我自私的選擇,讓你對不起他;”
“選擇一個,就會傷害另一個,我也自私的選擇成全自己;”
“在他愛上你之前,這樣的傷害便只關乎尊嚴;若在他愛上你之後,這傷害便是切膚之痛。我的意思,你能懂?”
兩輛車子並排停在公寓的車位裡,兩人同時拉開車門下了車。
看見慕稀的情緒越見低落,夏晚不禁上前攔住她,雙手握着她的雙肩,將她輕輕的抵在了車邊。
“我懂。”慕稀輕輕的點了點頭,小聲說道:“他不會愛上我,他那麼一個理智的人,想來都不知道要怎麼去愛人。”
“所以夏晚,我們是傷了他的自尊和驕傲,對吧。”慕稀看着夏晚,眸色裡的猶豫與掙扎,在夏晚的篤定與強勢裡,又慢慢的偏向了他這邊。
“只要不傷心,什麼都好辦。”夏晚輕輕點了點頭。
“也不一定,還有顧爸爸,他對我真是很好、很好……”慕稀輕輕嘆了口氣,緊皺着眉頭說道:“對他來說,應該不止是自尊,還有對父親的交待。”
“夏晚,我相信顧止安能處理任何的突發情況,包括我的悔婚,所以即便是對不起他了,我也可以自私這一回。但我不能不管他父親——這是他這麼快結婚的最主要原因。”慕稀剛剛明亮起來的眸子,不由得又黯淡了下去:“這也是他堅持的唯一理由。”
“所以?”夏晚眸色一沉。
“所以多給我一些時間,我得和老人好好兒溝通。”慕稀輕聲說道。
夏晚伸手用力的揉着她的頭,低低的嘆了口氣後,重重的點了點頭:“這是應該的。”
“你也這樣認爲嗎?”慕稀的眸光再次明亮了起來。
“怎麼,你覺得我是不通情理的人嗎?”夏晚失笑的看着她。
“也不是,就是你比較霸道、比較自我、比較的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比較……”慕稀一連串的‘比較’讓夏晚的臉不禁越來越黑。
“我知道錯了,現在知道了,我們夏大行長,是個有愛心、懂感情的人。”慕稀的聲音立時的輕快起來,惦起腳尖在他臉上輕吻了一下後,朝擺了擺手:“我回家了,你去忙吧。”
“恩,注意保暖,家裡的燈都開着,有事給我電話。”夏晚微微笑着,直到她轉身進入電梯間,才重新回到車裡,發動車子往外開去。
只是對於他和慕稀的未來,他似乎沒有之前那樣篤定——他以爲,他們能否在一起,只取決於他們是否相愛、他是否能給她想要的愛情和生活;至於其它,都是輕而易舉可選擇的事情。
他從未想到過,一紙婚書,將然將所有的都改變——慕城說,顧止安對慕稀已然不單純是結婚證上的一個名字而已,所以他不會輕言放棄;慕稀說,老人家的身體,是她最要考慮的因素,而這一點,將會成爲顧止安留下她最好的武器。
若真如此,他當如何?
*
“行長,市裡黎副市長的秘書來電話,約您初三那天在‘藝茗’茶吧喝茶。”電話是喻敏打過來的。
“好,幫我準備禮品。”夏晚沉聲應道。
“行長,總部Mike發來郵件,在中國區成立獨立投資公司的計劃已經確認,他需要與您有更詳細的操作方式溝通。”喻敏說起這件事,語氣裡有着隱隱壓抑的興奮。
“郵件轉到我手機郵箱,我現在馬上回公司。”夏晚的聲音依然沉着,但語速卻也是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起來。
在掛了喻敏的電話後,夏晚便將自己的私事暫且放下,開着車快速往公司開去——在中國成立獨立的投資公司,這在亞安、在整個銀行業,都是件大事。
而有了投資者的資格,聯合亞安銀行的主體,以貸款加控股雙模式投資國內企業,可以抵禦一切經濟風暴。
*
夏晚接下來兩天,便在忙碌的工作中度過。每天只是早上和晚上與慕稀互通一個電話——只是,從電話裡,他仍能從慕稀輕快的聲音裡,聽出她的好心情。
而她的好心情,自然也讓他的情緒一直上揚,連帶着工作效率都大增——事情看起來似乎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這幾天一直沒有顧止安的消息,夏晚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爲,這一場關乎尊嚴、關乎愛情、關乎孝道的戰爭,他會不戰而退!
第三節:誰受傷?
【真月初六】
“我在煮餃子。”慕稀聲音輕快的說道。
雖然對於稍後要去顧止安家裡的事情,她多少有些惶恐與不安,但每天早上接到夏晚的電話,仍然是她最開心的事情。
“是啊是啊,我晚上畫圖了麻,最近靈感比較多,大哥和小哥說,稀世要做推廣,所以年後得有形象款出來。”
“恩,是今天。”
“我吃完早餐,出去買點適合老人的營養品,然後就過去了。”
“那個……我真是有點兒緊張呢。”
“我知道了,我會的,你一定一定不要催我。”
“對了,你今天千萬不要給我打電話、不要發信息,否則我會慌的。”
“知道了,我們夏大行長最善解人意了。”
“恩,餃子熟了,我先掛了。晚些再向你彙報。”
“知道了,囉嗦。”
慕稀掛了電話,看着鍋裡沸騰的水、還有翻騰的餃子,手心卻是微微的出汗——顧止安自初一那天打過一次電話後,這三天便再沒電話過來。
慕稀每次拿起電話想打過去,想起他那張溫潤淳和的臉,心裡便不由自主的生怯;想起那麼強勢自尊的他,因着好莫明其妙的脾氣,居然蹲在垃圾桶邊撿一碗被扔掉的粉絲,她就覺得一陣心虛。
好吧,他一定是生氣了。
結婚是自己同意的,現在卻因爲他商業上的對手而反悔,他多沒面子;進入J市的第一個大項目,原以爲勝券在握,卻又被大哥的一紙註冊書,攪得毫無勝算,他多氣餒呀。
這種時候……
反正都是自己不對,他當然有生氣的理由了。
“啊!”
慕稀一聲尖叫——一大勺沸水和餃子,就這樣直接的淋在了她拿碗的手上。
“疼死我了。”
“慕稀你活該,誰讓你出爾反爾呢!”
慕稀忙將手放到冷水下衝起來,看着迅速紅起來的皮膚,卻並不覺得疼痛——或者,身體上的疼痛,能減輕一些她心裡的內疚吧。
衝了十分鐘的涼水,慕稀便拿保鮮膜將被燙處包了起來,一時間自然也沒有了吃早點的興致,回房換了衣服後,便匆匆的出門了。
*
“慕小姐,找顧伯伯嗎?”
按了半天的門鈴,顧止安家裡沒人開門,倒將隔壁的夏千語給吵了出來。
“是啊,我來看看顧伯父,他們不在家嗎?”慕稀放下按門鈴的手,轉身看着夏千語問道。
“顧伯伯住院了,怎麼?你不知道?”夏千語睜大眼睛看着她,眸光微微轉動着——眼底濃濃的疑惑,便已讓慕稀覺得難堪。
“哦,我最近在趕稿子,所以手機一直關機。”慕稀尷尬的說着,忙放下手中的禮品盒,從包裡拿出手機給顧止安打了過去:
“顧止安,我在你家裡門口。”
“恩,在哪個醫院?我現在過來。”
“好。”
掛了顧止安的電話,只覺得心裡一陣難受——他是有多生自己的氣,他父親生病三天了,他卻不通知自己來看。
“我現在去醫院,這些東西麻煩幫我收一下。”慕稀的手,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電話,低聲對夏千語說了一句後,轉身快步往樓梯間走去。
“慕小姐,電梯在這邊。”夏千語見她跑到步行梯那邊,不由得大聲喊她。
“我走步行梯。”慕稀邊往下跑邊答道。
實際上,她也是走步行梯上來的——這裡的電梯,又黑又響,沒有顧止安陪着她是真的不敢乘的。
在上來之前,她還在猶豫要不要打電話讓顧止安下去接她,卻因爲想盡可能的與他保持距離而作罷——卻不知,她的想法、她的做法,早已傷了他。
*
“顧止安……”重症監護室外,顧止安與顧止念正站在走廊裡。
“恩。”顧止安點了點頭。
“大姐。”慕稀心虛的看了顧止念一眼,探頭看向重症監護室裡面——戴着呼吸機的顧爸爸半坐在病牀上,幾天不見,肚子大得她差點兒認不出來。
“肺癌晚期,肺部有大量積水,平躺會壓迫心臟。症狀穩定後就抽水,抽一次水可以管差不多兩個月。”顧止安伸手握住她微微有些顫抖的手,輕聲說道。
“睡覺也只能坐着嗎?”慕稀低低的問道,眼睛一直盯在顧爸爸的身上。
“恩。”顧止安點了點頭:“你來了也幫不上什麼忙,所以沒通知你。”
“確實幫不上忙,反而擔心你來了提離婚,我爸可受不了這種打擊。”顧止念冷冷的說道。
“止念,呼吸好象平穩了些,你再問問,可不可以抽了。”顧止安的眸色神情、包括聲音,沉靜如故。沒有對父親病重的慌亂、也沒有對慕稀不懂事的責怪——只是抓在慕稀手間的力度,仍讓人輕易的感覺到他心裡的恐懼。
慕稀下意識的與他站得更近了些,用另一隻手,將他的大手輕輕覆住。
顧止安的身體微微一震,瞬間便又恢復成淡然的模樣。
*
“恩。”顧止念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儀器上的數據後,便匆匆往值班室走去。
“顧止安,對不起……”慕稀緊咬下脣,心裡內疚萬分。
“我對你說過,不會向你提我父親的任何事情。你有選擇的權利,我不想用這種方式要挾你。”顧止安淡淡說道,在感覺到手中的異常後,將她的手拿起來——看見她手上包着的保鮮膜,不由得又是一陣生惱:
“怎麼弄的?他就是這樣照顧你的?”
“我們沒有在一起。”慕稀連連搖頭:“我自己弄的。”
“不用跟我解釋,我們三個人之間在決定之前,我不會對你有任何限制、包括與夏晚的交往。”顧止安淡淡說道。
“我們三個人之間在決定之前,我不會做任何有辱顧止安太太這個身份的事。”慕稀看着他沉聲說道。
顧止安微微沉默,良久之後,輕聲說道:“一會兒去醫務室包紮一下,這樣不行。”
“恩。”慕稀點了點頭,手任由他抓着,一直到顧止念與主治醫生一起進去,快速做了各項檢查後,便即安排了抽水。
整個過程,顧止念非常專業的按着針頭,控制着接水袋的高度,以控制整病人的體內壓,以讓身體內的水能順利的抽出來。
而顧止安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這樣的抽水,原來是三個月抽一次,後來是兩個月,現在已經是半個月了。
“止念說,他已經沒有治療的價值,反而會增加他身體的疼痛感,所以我們只和他說是肺積水,效果不錯,這次抽水比上次多間隔了三天。”顧止安輕聲說道。
“顧止安,上次在我家裡對你說的話,是我太任性了。原本你結婚就是爲了顧伯伯,他的情況當然是第一時間讓我知道。”慕稀哽咽着說道。
“原本如此,可現在……”顧止安轉眸看她,低低的嘆了口氣,重新轉過目光看向父親,沉靜的說道:“離婚的事,這段時間別再提,等他恢復一些吧。”
“慕稀,我原本是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而讓我父親開心安心,就是我此刻的目的。只是……對像是你……”顧止安不由得苦笑:“我再說一次,我不想用這種方式留住你,所以你再多給我一些時間。”
“好。”慕稀眼圈微紅,用力的點頭——她想說,只要顧爸爸活着一天,她就不會再提離婚的事情。
只是話到嘴邊,她又咽了下去——這件事,已經不止是她一個人的事,即便是決定,也該給顧止安、給夏晚,一個正式的答覆。
這一次,無論是傷誰,她都不再搖擺——如夏晚所說,無論傷誰,都必須要快刀斬亂麻……
------題外話------
今天終於被家裡兩個男人給傳染了,沒挺住。
照這情況,明天更新還是會略晚,大家錯日來看就好。
前傳是現成的稿子,明天10點會準時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