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慕稀的姿態
隨着她站起的身影,夏晚的臉色越發難看。
“行長,簽字的文件我先收起來了。”沈從寬終於明白喻敏不是瞎緊張,生怕他一個惱怒將面前的合約書給撕了——撕了再重籤也沒什麼,只是他這金融精英的形象可就全沒了。
一場職場得意、情場失意的段子,還是輸給同行晚輩這樣沒面子的事情,怕是要在業界流傳開來。
“Carlyle總部的投資首席今天上午離開J市,顧止安與慕稀的婚禮沒有變化,所以最大的可能是顧止安已經說服Carlyle暫停收購計劃。所以合約的內容你下去再斟酌一下,會後我會和慕青再溝通。”夏晚俯頭在沈從寬的耳邊低語說道。
“好的,我馬上去安排。”若說沈從寬剛纔在緊張中還有些戲謔的成份,現在則是完全職業恭謹的態度——夏晚以33歲的年齡,在金融界縱橫十年有餘、任亞安中國區行長7年有餘,這樣一個人,確實不是一點兒感情的事情可以擊跨的。
若不是對這個年輕人服氣,他也不會以總部派駐到中國分行的高級員工的身份、實爲監管中國分行業務以及夏晚個人操守的直系人員,卻倒戈總部,替夏晚打掩護六年之久,讓他在總部嚴苛的體系下,穩坐中國分行行長位置七年之久。
這個年輕人的可愛之處,是冷血之中還有溫情;而他的可怕之處,卻是在溫情之中依然理智。
沈從寬收起文件,從容的往後面走去,在離開前給喻敏發了信息,讓他持續關注顧止安的每一句話、每個態度。
“收到。”喻敏的表必略顯疑惑,卻仍鎮定的回覆之後,姿態優雅的站在了夏晚的身邊。
這一切的動作,在現場也不過是幾分鐘的事情。
夏晚在與沈從寬說話時,目光也沒有離開慕稀的臉上,只是隨着她直起的身體,眸子裡的火焰慢慢平熄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幽暗。
*
在夏晚一瞬不眨的目光下,慕稀下意識的將手從顧止安的掌心抽了出來。在看見他的幽暗的眸色微微明亮後,嘴角不禁輕輕的上揚,轉眸看向領導和媒體,沉然而清亮的說道:
“恭喜亞安銀行成立專業的投資公司,爲J市資本市場再添新的活力;感謝亞安銀行對慕氏一如既往的信任與支持、我與家兄一樣,對慕氏與亞安未來的合作充滿信心;感謝各位領導和媒體蒞臨今天的簽約會,相信在領導的支持、媒體正向的報道下,這次的簽約會能給J市資本與企業合作,帶來好的示範。”
“謝謝。”
這番話在媒體聽來,無異於承認了顧止安的說法,並將自己定位在會議主人的角色上,站在與慕青比肩的高度,表達對這次會議的欣賞與期待;
而顧止安和夏晚,都聽出了對婚禮話題的逃避——很明顯,卻也很聰明。
所以夏晚只是嘆息她的自苦、而顧止安的心裡則漫上一層隱隱的怒火——實際情況並不如他自己所說:他可以給她足夠的時間,去消化與夏晚的感情、重新置身於新的婚姻生活中。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介意她對夏晚的態度、開始爲她的對夏晚的在意和維護而惱怒、開始因她的搖擺不定而無法心安。
他來不及對自己情緒的變化仔細分析,便被拖入了這場夾雜着愛情、利益、交易的戰爭之中——一切都不如初想的那樣簡單,她需要、他給予就好,只關婚姻、只關條件、無關愛情……
一分一秒的相處、一點一滴的溫暖、一言一行的呵護,又如何能無關愛情!
顧止安低頭看她,她卻只是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顧止安低低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兩人齊齊的坐了下來。一場讓夏晚的助理秘書都緊張不已的三人對峙場面,因着慕稀對夏晚的在意、因着夏晚對慕稀的憐惜、因着顧止安對慕稀的無奈,就此消彌於無形。
如臨大敵的亞安工作人員,在看見夏晚的神色恢復正常後,方纔鬆了口氣;公關部長夏小菁立即拎着長裙快步走上演示臺,通報媒體採訪正式開始,採訪程序從市政領導開始,然後是夏晚,最後是慕青。
問題也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所以整個採訪環節,大體上還算平穩,沒有出現媒體特別刁難的情況。
當然,除了在記者問到夏晚,這次與慕氏的合作,將會吸納慕氏多少股份的時候,夏晚以合作細節還需與慕氏董事會進一步搓商爲由,未做明確回答,引起慕青的意外,當即調整自己的答問思路外,很明顯的引起媒體的不滿,尖銳的指出這次的簽約是否作秀、只是爲了從輿論上打壓Carlyle之前放出的收購言論。
“一場J市頂級企業與國際頂級銀行的簽約秀,如果只請媒體朋友來參觀倒還也算說得過去,觀衆席裡還坐着市政領導的話,我想我們亞安還沒有這個能量。”夏晚依然不從正面回答媒體的質疑,只是簡單拋出了市政領導的身份,當下再沒媒體敢當面再提作秀的話題。
慕青雖然不知道夏晚臨時改變話風的原因是什麼,卻也快速將他的話給接了過來:
“慕氏與亞安商定的合作,目前能確定的是金額;之所以不能確定是以單品牌合作還是全品牌合作、是股份式合作、還是僅做資本合作,是因爲這次合作是與亞安新成立的投行,而投行的負責人爲喻敏女士。”
“夏行長作爲一個一流的管理者,不僅在業務上出色,在培養下屬上也同樣出色——由於喻敏女士一直忙於新公司成立的各項手續,所以前期談判依然由夏行長親自參與。在新公司落成後,新公司與合作者的業務要怎麼做,自然是喻女士說了算。”
“喻敏,可是這樣?說實話,我不怕和夏晚談、就怕與你這樣的未婚女士談——你知道的,我太太管我很緊的。”
慕青將話頭轉到了新公司與喻敏身上,是後還不失幽默的開了個小玩笑,一時間將劍拔駑張的氣氛給緩解了下來。
“慕總真會開玩笑,我可沒見過你太太。”喻敏則保持着一慣的銀行高管的高冷姿態,既不應和慕青的玩笑、也不撥慕青的面子。
“改天我給你們引薦,她最佩服喻女士這樣事業有成的職場精英。”慕青臉上是慣有的散漫而不羈的笑意。
兩人在不失本色的一問一答之間,將合約實質內容的疑問,暫時的化解了開去。
在正式採訪結束後,媒體趁着各人還未離場,便分別找了自己的目標,去做深度採訪。而顧止安與慕稀,也同樣是媒體包圍的對像。加之夏晚除了每年定期的人物與金融專訪外,從不接受未經安排的私人採訪,所以會議一結束,他便與慕青、市政領導一起離開了會方室。
因而小部分媒體圍着喻敏、大部分媒體則圍在了顧止安與慕稀的身邊。
“我剛纔說過,在正式會議後會給大家15分鐘時間,只有15分鐘,大家請將要問的問題想好。”顧止安攬着慕稀站起來,看着圍過來的媒體,淡然而從容的說道。
“請問顧先生與慕小姐的婚姻、與Carlyle收購慕氏之間是什麼關係?”記者們毫不客氣,直接問了所有人都最關心的問題。
“我與慕小姐的婚姻是私事,Carlyle收購慕氏是公事,我僅代表Carlyle總部的意思行使在中國的投資行爲,是慕氏項目的參與人之一,僅此而已。”
“那麼Carlyle發表聲明要收購慕氏,慕小姐對此有什麼看法?您會因此與您的丈夫產生矛盾嗎?”
“對不起,我只說過我有15分鐘供大家提問,我太太並無此意。她專注於公司的設計,向來不過問、不參與公司的商業戰略。我再次強調,我與我太太的婚姻是我的私事。大家若將關注點一直放在我們的婚姻上,我歡迎各位明天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但現在我結束我們的臨時採訪。”
“慕氏總裁前天發佈了對Carlyle收購慕氏的真實意圖的聲明,請問對此怎麼看?”
“Carlyle與慕氏是資本合作,沒有其它意圖。”
“可是慕氏總裁認爲Carlyle有意做跨慕氏品牌。”
“我可以給大家一個準確的消息:Carlyle總部投資總監慕氏的項目有此決定:與慕氏管理層達成合解、暫時放棄收購意圖。”
“真的嗎、爲什麼、是因爲慕氏與Carlyle的聯姻嗎?是顧先生與慕小姐達成了什麼協議嗎?”
第二節:顧止安的表白
而顧止安說完公司決定後,便不再回答記者的任何問題,只是摟着慕稀的腰,無視衆人的圍堵,大步往外走去。
“顧先生、四小姐這邊請。”
適時的,亞安的員工小雅快步走了過來,禮貌卻粗魯的撥開衆媒體記者後,引着顧止安與慕稀從側門退了出去:
“稍後有自助宴會,兩位可以在這裡稍事休息。”小雅將他們帶到旁邊的休息室後,看着他們說道。
“不用了,我們還有別的安排,謝謝。”不待顧止安說話,慕稀便直接拒絕了小雅。
“那我帶兩位從這邊走。”小雅也不勉強,帶着顧止安與慕稀邊往外走邊說道:“這邊是行長私人專用電梯,慕小姐應該也是熟悉的。”
慕稀的神色微微尷尬,倒是顧止安依然神色自若。
*
“我先送你回去,我還去婚慶公司一趟。”下樓後,顧止安對慕稀說道。
“我……”慕稀看着顧止安,深深吸了口氣:“顧止安,剛纔……”
“我更在乎明天以後的事情。”顧止安微微一笑,打斷了她的話:“慕稀,你要相信,我能給你想要的生活,不需要你義無反顧、只需要你全心接受;不會讓你動盪不安、只會讓你安適沉然;包括慕氏的未來,你也該知道我的態度:工作可以換、老婆不能換。”
“未來慕氏和Carlyle之爭,也不一定我們就沒有勝算。”慕稀微微皺眉,嬌嗔着說道。
“你是在害怕我丟了工作,養不起你嗎?”顧止安低頭笑了。
“瞎說。”慕稀的心不由一慌,轉身往停車場快步走去,邊走邊說道:“顧止安,我從沒想過要你放棄你的職業原則。我知道你對職業看得比一切都重、也知道你對於一個項目的佈局,總是可以看到未來的三步甚至四步。所以我感謝你在這未來的佈局裡,能給慕氏多一次對抗的機會。”
“我們之間,不用說謝。”顧止安大步追上慕稀的腳步,伸手幫她攏了攏大衣的領子,看着她自信而篤定的說道:“慕青加上夏晚,於我來說是一場精彩的博奕,我不會輕易的罷手、也或許會有狠厲的手段,這是每個做商業人都不會錯過的戰爭。”
“但是我一定一定會考慮到你,上次京都銀行的事情,永遠不會再發生。我顧止安的太太,不需要爲了錢去求任何人——她要的所有,顧止安都可以給。”
“有點兒冷,開車吧。”慕稀輕咬下脣,嫁的決心已然堅定,卻仍不願意在語言上與他有任何的承諾與溫柔——就算,爲了生死之際那一瞬間的感動而嫁;就算,爲了家族利益而嫁;她也想在心裡爲愛情保留一個小小的角落:某些話只說給那一個人聽、某些溫柔只會給到那一個人。
她對愛情不再想往,卻依然相信——愛情不死。
第三節:慕氏與亞安的合作
慕稀與顧止安走的時候,夏晚正在與市領導就以後的合作進行深度溝通,市領導在媒體面前的發言,自然不是隻做做樣子的。
短短半小時,敲定了亞安與市政建設系統三個領域的合作,這三個領域的項目,都是持續五年的項目。
“恭喜你,來J市六年,終於啃下市政這塊硬骨頭。”慕青笑着說道。
“啃了六的,還讓出了3%的利潤,還不知道這骨頭能不能順利的吃下。”夏晚輕挑了下眉梢,伸手接過沈從寬遞過來的合約書影印件,邊往辦公室會談桌邊走邊說道:“Carlyle暫時放棄收購慕氏,所以我們的合作策略需要調整。”
“恩,我剛收到小稀的信息。”慕青將手機遞到夏晚的面前。
“他倒是順水推舟做了個好人。”夏晚看過之後不由得冷笑:“亞安的資金介入、慕氏掌控着股氏的節奏,Carlyle收購成功的可能性是50%,在這種情況下,放棄收購是最有利的做法,在慕稀面前,倒成了因她而讓步了。”
“說得很清楚,若亞安在合作之後即啓動流通股收購,那麼Carlyle便只能被動應戰。”安慕青點頭說道:“一面示好、一面威脅,確實是重視這個項目,也確實重視與小稀的這段婚姻,你說呢?”
“也只有慕稀這個笨蛋纔會上當。”夏晚惱聲說道。
“她不是笨蛋,她只是在爲慕氏爭取時間而已。”慕青搖了搖頭,認真說道:“原本也覺得你不是良人,加上有這麼個現成的顧止安出現,還能爲家族牟點利益,何樂而不爲。”
“既然她在Carlyle爲慕氏爭取到時間,慕氏或許不用與亞安合作了吧。”夏晚看着他冷冷說道。
“以前怎麼沒覺得你這麼小氣?公是公私是私,慕氏有了Carlyle放出的時間差,要怎麼運作是慕氏的事;慕氏與亞安的合作,是爲了長久的解除資金危機,同時讓亞安在慕氏繼續賺錢,兩者之間可沒什麼關係。”慕青聽了他的話,不禁一臉的黑線——這麼個大行長,這麼任性,真的好嗎!
“你的意思,接下來要怎麼合作?”夏晚伸手接過伊念遞過來的咖啡,看着慕青淡淡說道。
“回購股票的事暫時擱下,合作資金額度不變、慕氏給亞安分紅的方式不變,至於這筆資金慕氏要怎麼用,我們暫不做約定,如何?”慕青將夏晚面前的報告書拉到面前,邊翻開看邊說道。
夏晚當下搖頭:“當然不行。雖然投行與銀行體系不同,但投出去的資金知道用在哪裡。”
慕青細細翻看着亞安投資部在得到消息後一小時內作出的修訂方案,只覺得這幫做投資的人腦袋實在是轉得太快、而心也夠黑!
“你的意思,是買下我手上29%的股份(自有股29%、加上流通股後再攤博比例,則是20%),你每年末以大股東身份收取股比分紅?”慕青沉聲問道。
“我的投資部確實是這個意思,我認爲是非常好的方案。”夏晚點頭:“亞安買下你手中29%的股份,成爲慕氏最大的股東,但仍然保持原來的合作方式——除了有權任命執行總裁外,不過問公司一切管理與業務。”
“至於慕氏的經營,兩年內達到與Carlyle的約定業績,然後建立自有資金池,在與Carlyle的合約快結束時,操控股價,回購流通股份,重新成爲公司最大的股東。”
夏晚看着慕青,利落的說道:“這種做法,要賭你對亞安的信任、賭你資金池建立的能力、賭你能否在合適的時機一舉回購20%以上的流通股。”
“還有,能否在三年時間裡,時時刻刻關注Carlyle在股市中的動靜——你有三年時間可以慢慢回購,Carlyle也有三年時間滲透入慕氏的股權中,悄悄成爲慕氏最大的散戶,從而在你啓動最後的回購程序時,也給他一舉收回的機會。”
“所以,你敢不敢賭!”夏晚的嘴角微微上揚,微眯着眼睛看着慕青:“實際上,就算我不拿你的股份,你的做法還是如此,只不過到時候要和Carlyle搶流通股時,不是慕氏的名義,而是以亞安的名義,只此區別,其它皆同。”
“所以於整個局的操縱來說,我自己收購比你一個外人來收購,自然要方便得多;而於你來說,股份早早拿在手裡,慕氏又受Carlyle的業績上升條件制約,想不賺錢都不行,所以也等於是早早將利潤拿在了手裡,是這個意思?”慕青沉着臉,腦袋迅速的轉動着,思索着有否比這個更合適的操作方式——將手中的股票賣一大半出去,心裡多少有些不踏實。
“這個帳你自己算算,現在的75億能拿下你29%的股份;兩年後你回購自己的溝通股,75億能買多少?這樣算,我們的股份收購合作若推遲到那時候,我豈不是虧了?”夏晚笑笑說道。
“你這帳算得太過精明,不如這樣,我們各讓一步——75億的資金,一半用於收購我手上的原始股14。5%;另一半用於品牌拓展;分紅按29%原始股比例分紅;三年後的股份回購,我們各購一半——其實從三年內你得到的分紅數據來看,就算三年後讓你以市價購回20%你也是賺的。”慕青快速的算了個帳後,對夏晚說道。
“也好,那就這樣,合約詳細的條款我讓投資部再擬一下,之後再重新籤一下。”夏晚點了點頭:“給媒體的消息,不要給具體的數額,讓顧止安去猜,這樣才能打亂他的佈局。”
“我明白。”慕青點了點頭。
兩人就合作細節做了詳細溝通後,差不多已經到了晚上——慕氏與亞安的再次合作,終於以亞安再次成爲慕氏股東而告一段落。
不知道慕允知道這個消息後,會作何想——當初他爲趕走亞安而引入了Carlyle,現在慕青卻花了更大的代價,讓亞安重返慕氏股東之席,而Carlyle卻成了慕氏的心腹大患。
第四節:婚禮前夜
“若照着慕允的方式去走,這一次,便是Carlyle收購慕氏最好的時機。”慕青靠在沙發上,看着於佳佳說道。
“青,你說顧止安的這一招,有沒有考慮慕稀的因素?”於佳佳邊在電腦裡算着與亞安改變合作方式後,雙方的盈虧空間,邊問道。
“有。”慕青點了點頭:“若不考慮小稀的因素,他可以在亞安資金尚未到帳前,用消息和股價操作達以股民拋售的目的,然後一舉收購。”
“我們與亞安合作的進度,他雖不完全清楚,但關鍵點還是知道的。而他利用這個時間差,說服了Carlyle總部的人,讓總部的人認爲現在並不是收購的好時機——一個時間差,他既討好了慕稀、又加深了總部對他的信任,可謂一石二鳥。”慕青沉眸說道。
“他確實有這個本事。”於佳佳點了點頭,停下瞧擊鍵盤的手,擡頭看着慕青,略略思索着說道:“婚禮以後,他應該是不會再讓步了。有合適的時機,他會毫不猶豫的出手。”
“我難道是死人,要他給一次機會不夠,還要他讓到底?”慕青不悅的瞪了她一眼。
“不是這個意思,是想說顧先生這個人,一直是以工作爲重的,這一次能爲小稀做出這麼大的讓步,實屬難得。後期的竟爭,你和夏行長,哪一個都不容小覷,他若大意,便只有一個‘輸’字,所以我想以他的個性,這次已經是底限了。”於佳佳用腳指踢了他一下,笑笑說道。
“小稀和他結婚,這個只是一半的因素,還有一半是因爲夏晚。”慕青伸手握住她的腳,用手指輕輕的撓了撓,惹得她沒辦法繼續工作。
“你住手啦,還有一點兒就算完了。”於佳佳用力的收回腳,卻被他更用力的將整個人都扯到了沙發裡。
“今天小稀婚禮前夜,你一會兒去陪她。”慕青翻身將她壓上,咬着她的脣說道。
“知道,和她已經約好了。所以急着要把這組數據算出來麻。”於佳佳笑着躲着他。
“是虧是賺也都是馬後炮了,現在的合作方式,已經是能爭取到的最好狀態。”提起與亞安的合作,慕青便不禁咬牙:“難怪小稀不要他,這個夏晚的心真是太黑了。”
“你們家除了小稀,心都黑。”於佳佳伸出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嘆了口氣說道:“顧先生很不錯的,希望小稀能夠幸福。”
“她長大了,有些心事我也猜不透了。”提起慕稀與顧止安的婚事,慕青的情緒也低落了起來,用手撐着沙發坐了起來,低聲說道:“她心裡是喜歡夏晚的,以前是夏晚不要她,她擇人別嫁情有可緣;現在我看夏晚對她,也是上心得很,倒不知道她爲什麼一定要選顧止安了。”
“佳佳,以女人的角度來看,你覺得是爲什麼?”慕青轉身看向也已經坐起來的於佳佳。
“因爲她愛的時候夏晚不愛、夏晚愛的時候她已經失望得太久了,沒有了期待的勇氣。”於佳佳輕聲說道,看着慕青時,眸色一片讓人難懂的黯淡。
“女人心、海底針。不過介於夏晚以前的表現,我還真是一點兒也不同情他。只是心疼小稀,這樣摻雜了利益的婚姻裡,她是不是能真的甘心、是不是真的能幸福。”慕青似是完全沒有察覺於佳佳的低落,兀自爲慕稀的未來擔憂着。
“每個人在選擇之前,手中都握有是否選擇的權利;而在選擇之後,便有努力向好的責任;她若不甘心,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她若選了,就要有讓自己幸福的能力。”於佳佳起身走到窗邊,看着窗灰暗的夜色,說話時,語氣裡帶了幾分冷意。
“你這是什麼意思?”慕青見她冷淡的樣子,只覺得一股無名火起:“你這像是嫂子該說的話嗎!”
於佳佳轉過身來看着慕青,張嘴想說什麼,想了想又咽了下去,看着他說道:“我該過去了,我記得她怕黑。”
“你剛纔說的這些狗屁話,不許當着她的面說。”慕青粗聲說道。
“知道了。”於佳佳輕輕低下頭,嘴角噙起一彎若有若無的苦笑,回到房間,將臥室的空調溫度調好後,纔拿了簡單的行李離開。
*
若回到六年前,她或許與慕青一樣的想法,會擔心慕稀摻雜了複雜目的婚姻是否幸福;可現在,在她經歷了太多的孤單和無助之後,她已經懂得:路是自己選的,你必須爲這選擇負責。
慕稀之所以讓人擔心,其實並不是她的處境有多艱難,而是愛她的人太多,以至於忘了在做選擇時候,會考慮另一個愛她的人是否會因此受傷。
有時候,要有的選擇太多,便讓人有了任性妄爲的資本——她相信,即便慕稀仍然任性,依然會有哥哥們強勢的護着她、有夏晚不計前嫌的守候。
她其實,是真正幸福的女子。
*
冬天的夜,顯得格外的靜。
於佳佳說是去陪慕稀,兩人卻是誰都沒有話說——慕稀努力的讓自己適應顧止安太太這個身份、於佳佳眼看着她的掙扎,卻又無話可勸。
她怕自己說錯話,會將事情搞雜、會讓慕青不高興。
如果有一天,她能像慕稀一樣就好了,只考慮自己要什麼、而不去想別人開不開心——可惜,18歲那年跟了慕青,便習慣了以他爲主、習慣了讓他一切都好。
“小稀,有人按門鈴。”沉默的兩個人被一陣門鈴驚醒,於佳佳擡頭看了看時間——已是晚上10點。
“我回房了,不管是誰,都說我睡了。”慕稀霍的一下站起來,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色,似是已經知道此時站在門外的是誰。
“好。”於佳佳點了點頭,起身正要去開門,門卻刷的一聲被推開了——是顧止安,這讓慕稀倏然鬆了口氣,卻又隱隱感覺到失落。
“顧先生,今天……”於佳佳知道慕稀猜錯了,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送點兒宵夜過來,吃完就走。”顧止安朝於佳佳點了點頭,拎着食盒走進客廳:“慕稀,現在吃應該沒事吧?”
“可以。”慕稀面色泛白的點了點頭,慢慢的坐回進沙發裡,一身溫潤的顧止安,熟練而優雅的將食盒打開,一顆空落的心慢慢放回了原處。
他必竟是夏晚,從沒有糾纏一個人不放的先例——包括當年的安言。
“佳佳,你不會在減肥吧?一起吃啊!”慕稀努力的笑着、努力的說着話,憑着這樣的熱鬧和顧止安小心呵護的溫暖,將夏晚一點一點的壓進心底最深處,不許他再出來作亂。
*
實際上,夏晚8點就離開公司了。
他當然知道中國婚禮的習俗,新朗與新娘在婚禮前一晚上,是絕對不能住在同一個地方的。他沒想過在這時候還能夠挽回,只是從心裡,他也沒想過讓她這婚結得心裡舒服。
所以一瓶紅酒、幾包零食,不僅想擾亂她的心、還想灌醉她的人……
想到這裡,夏晚的嘴角不禁噙起一絲苦笑——這還是夏晚嗎?居然有這麼笨的方法。
“夏晚嗎?我是溫茹安。”剛剛打轉方向盤,將車轉進慕稀家的那條路,夏晚便接到了溫茹安的電話。
“發生什麼事了?”聽見她明顯不對勁的聲音,夏晚的眸光不禁微凝。
“我家裡漏氣,求你過來一下……”電話那邊,溫茹安的喘着粗氣。
“開門、開窗、想辦法跑出來,馬上關的機不要再打。我馬上過來。”夏晚只覺得心裡一緊,打轉方向盤快速往溫茹安公寓的方向開去。
夏晚邊開車邊用手調出溫茹安居住社區的物業電話,迅速撥了過去:“B棟25樓1號房,煤氣泄露,主人在家裡,麻煩過去看一下。”
“我是她朋友,正在趕過來的路上。”
“這是我的電話,有事情及時聯絡。”
“謝謝,再見。”
掛了電話,夏晚一路加速,直闖了N個紅燈,車子到社區時,便看見溫茹安正躺在單元門口的平地上。
“怎麼樣?”夏晚連車都沒鎖,直直的跑了過去。
“謝謝你,他們來得及時,否則真的要掛了。”溫茹安大口的喘了幾口氣後,虛弱的說道。
“我送你去醫院。”夏晚彎腰抱起她快步往車邊走去。
“家裡的門沒關。”溫茹安小聲說道。
“你家裡是有金條呢、還是有寶石呢?”夏晚不禁低聲吼道。
“對不起……”溫茹安將頭歪在他的臂彎,小聲說道。
“是社區的工作人員,不會丟東西的。”夏晚翻了翻白眼,直覺得她被煤氣薰壞了腦子——平時多利落職業的一個女人,卻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想到沒關門。
“哦。”溫茹安輕應一聲,斂下的眸子微微轉動,脣角噙着虛弱的笑容。
*
送溫茹安去醫院折騰一趟,做了全身檢查後,留在門診病房吸氧。
“你有事就先走吧,我這會兒沒事了。”溫茹安拿下氧氣面罩,說完話後又重新套上。
“真沒事了?”夏晚輕瞥了她一眼,擡腕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12點——這個時候,她睡了沒有呢?
夏晚煩燥的抓了抓頭髮,皺着眉頭看着一臉蒼白的溫茹安,卻又覺得這時候將她一個人仍在這裡太沒道義。
“伊念,我是夏晚。”
“在人民醫院,你現在過來。”
“公事。”
掛了電話後,夏晚對溫茹安說道:“一會兒喻敏的秘書過來看着你。”
“不……咳……咳……”溫茹安拿開面罩,卻又氣喘着咳了兩聲。
“你吸氧吧。”夏晚伸手將面罩幫她套上,然後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
“行長,我來了。”伊念氣喘噓噓的跑過來時,夏晚無所事事的看着報紙,而溫茹安則邊吸着氧氣邊看着夏晚——那樣專注而若有所思的模樣,讓伊念心裡直犯嘀咕。
“不是說是公事嗎?”伊念蹭到夏晚的面前,嘟着嘴問道。
“馬上啓動的,員工心理援助的供應商,你說是不是公事?”夏晚瞪了她一眼,實在不滿意她這副不夠職業的狀態——看來要提醒一下喻敏了,加強她的職業化訓練。
“供應商的私事,也成了我們的公事?”伊念輕哼一聲,轉身看着溫茹安,眼珠子轉了轉後,點頭說道:“誰讓我是下屬呢,領導說是公事就是公事吧。”
“行長,我來了,你可以走了。”伊念神神叨叨的唸叨完後,看着夏晚笑着說道。
“我走了,今天晚上任何事情都不要打我電話。”夏晚扔下手中的報紙,起身對她說道。
“知道了,行長再見。”伊念用力的點頭,聽了夏晚的話後,笑眯眯的樣了,與剛看到溫茹安時的不悅判若兩人。
“供應商女士,您有什麼需求只管和我說,我一定會努力滿足,今天的事情完畢後,希望您給我一個好評,謝謝!”伊念煞有其事的對溫茹安說完後,退了兩步,在夏晚剛纔坐過的地方坐了下來,順手拿起他剛纔看過的報紙慢慢翻看起來。
卻又悄悄的用餘光看着溫茹安——可憐戴着氧氣罩的她不能順利的說話,臉色卻自夏晚離開後,便十分的難看,在聽了伊唸的話後,更是十二分的難看。
伊念暗自挑了挑眉頭,調皮的笑了,在心裡給自己比了個V的手勢。
*
夏晚重新上車,到慕稀公寓時,已經是臨晨一點。
擡頭往上看去——整棟大樓都黑暗一片的之下,她那扇亮着燈的窗子格外的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