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局 005 對策
李澤認識孟衝很早,要仔細算算的話大概是5歲的時候,警局辦了一個新春聯歡晚會,大人們就把自己的孩子也帶來了,李澤,陳繼和孟衝自然也是其中之一。然後,大人們自覺的談論起了孩子們的未來,李澤是被表揚的最多的人,因爲他天生就愣,可以看出來最像爸爸李念,而爸爸則是警局裡出名的硬漢,所以,李澤一直在被表揚。那時的陳繼很內向,一個人坐在媽媽身邊吃東西,眼睛都不敢亂瞄,像是個娃娃似的安靜。
而孟衝呢?她正是最好奇的時間吧,一直在滿場亂跑,躲在這個桌子下面,那個桌子下面,探出頭來看看人,然後又轉來轉去的。李澤在和媽媽去見孟衝的媽媽時,在旁邊的桌子下面看見了露出一個小頭的孟衝,她天生頭髮多,黑黝黝地看起來像是個煤球。她仰起頭看了李澤一眼,李澤也看了她一眼,然後孟衝就鑽了回去。但是李澤還是很清楚的看見了孟衝微微的笑容,友好的,那時只覺得自己感覺很舒服,現在才知道,這是個老朋友的笑容。
就是這樣,李澤記住了孟衝懵懂的表情,和這個奇怪的人。
就算自己與她從小到大有些算不清的間隙,但是對於她本來,李澤還是很信任的,可以說做到了無條件的信任,這也許都是從小到大的經歷造就的習慣了吧。所以,對待這次陳隊下令的監視,他有很大的不滿,但是在心裡他卻是同意的陳隊的想法。孟衝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不是個大意只求出名的警察或是偵探,雖然看着行爲隨意,但是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那些都是步步爲營,精細推斷出來的動作,每一步都在腦海中演練過,說的誇張些,如果是排兵佈陣,她也是精妙的軍師,每場戰都在她計算的戰損內。
而這次,她卻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在沒有任何物證的情況下抓了一個四條人命在身的犯人。也許對於定罪來說,這已經足夠了,但是證據不夠,夏雲永遠不可能得到最公正的審判,她還將逃出法律的最高制裁。
他不能相信孟衝犯了這樣一個錯誤,他能感覺到孟衝在計劃着什麼,計劃着一個鋌而走險的事情。爆炸案中,那個犯人明顯是衝着孟衝來的,可是孟衝的反應卻是出奇的鎮定,她在自己面前質問恐懼的李子林時已經暴露了一個更大的罪犯,可是之後她就沒有任何要努力找出這個罪犯的動向,就好像讓一切過去了一樣。這不是孟衝的路線。
雖然,他曾經想過,是那個孟衝最近認識的女人在幫助她,他知道,那個女人不止是漂亮那麼簡單。可是,他不能說服自己,於是只好自己來監視,這才能說服自己。
孟衝正站在泰達大廈的17層辦公室的巨大落地窗旁,眼前水藍色的天空印在她的眼睛裡,但是她的心情一點都不明媚,反而沉重的一時讓她難以平靜,完全不像是電話裡的鎮定。
“告訴她那些事情好麼?”蔣潔坐在後面的辦公桌上,冷聲問。
孟衝搖頭:“爲了獲得信任,總要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無辜。半真半假。”
蔣潔挑挑眉:“她本來也不會覺得你無辜的。”
孟衝又換了一個無所謂的樣子,轉過身子就朝沙發走過去,然後直直躺了下去:“哎,我是好人啊。”
蔣潔鄙視地看了她一眼。
“老子惹得事,我幹嘛要來幫他領呢?”孟衝小聲地喃喃。
蔣潔挑眉:“什麼?”
“啥也沒有。”孟衝隨嘴說。
蔣潔不想追究,但是她還是很疑惑,孟衝要她在辦公室裡看大樓周圍的錄像到底有什麼用呢?難道有人在跟蹤她們?但是她還沒有發現啊,這麼多年的逃避折磨把她的反偵察能力鍛鍊到了神經質的地步,可就是這樣,也沒有發現有人在跟蹤啊。
“我到底在找什麼?”蔣潔忍無可忍地問。
孟衝一陣沉默,突然她一個鯉魚打挺起來了,快步走到了她的電腦面前,仔細地看起來。蔣潔不打擾,這個神經病一般懷疑主義者,不知道在找什麼呢。
過了幾分鐘她找的依舊無果,於是直接站了起來,一臉嚴肅地拿出了電話打了出去。
蔣潔有些好奇了,她直起身子,看着她有些惱怒的臉色。
“李澤麼?”孟衝一語驚人,蔣潔一愣。
人答應了以後,孟衝臉就靠到了電腦的巨大屏幕前,看着幾個不停轉換的監視器裡的圖像,找起什麼。蔣潔瞎想道,難道找李澤。想到這,她突然一驚,難道……
“晚上有空麼?”孟衝熱情地邀請道,“我不是欠你一個條件麼?讓你提提唄,而且還有個事要你幫忙……我是那麼不靠譜的人麼?”
蔣潔看見孟衝的臉一無奈,說:“就拉麪館吧,六點!”掛了電話。
蔣潔悠閒地靠回了位置,曖昧地說:“約會?”
孟衝無奈地放回手機,然後用鼠標仔細換着屏幕。
“算了,他沒有在這附近。”蔣潔肯定地說。
孟衝只好嘆口氣,直起身子,咬着牙:“我不確定,但是他是最好的人選了。”
蔣潔點頭:“可是,他監視我們的吧,一定是有人授意的吧。上班時間裡,他那麼敬業,怎麼會翹班。”
孟衝沒有回答,沉默良久。
“你的親友們,不信任你了。”蔣潔說。
孟衝轉轉眼睛看向外面的天,小聲說:“不能讓他們發現了,我要轉移下他們的注意力。”
“可是陳宋肯定是因爲什麼懷疑到你身上了。大概是現在夏雲的判決不利,他覺得你不會犯沒有證據這樣傻的錯誤吧。”蔣潔猜測道。
孟衝又不說話,最後用力搖搖頭。
“不管怎麼樣,一定要拖住他們才行。”
蔣潔點頭:“可是那個李澤……”
“我會搞定的,就讓凌音幫我一個忙吧。”
秦海市小二拉麪館“喂。”正在胡思亂想的李澤突然聽見孟衝不滿地聲音。當他擡起頭時,孟衝正一臉疑惑地看着自己,“你幹嘛那麼緊張的樣子。”
李澤搖頭,說:“我只是想你想怎麼算計我。”
孟衝撇嘴:“我哪有你那麼陰險。——哎,我想來碗帶着肉的。”
李澤挑眉:“前兩天電話不是還宣佈自己你吃素了麼?”
“哎,都是受網上那些頭腦清醒偏方影響的,不幹了。”
李澤點頭,找來店員要了兩碗麻辣牛肉拉麪。
“你找我什麼事?”李澤先問。
“這不是讓你提條件麼,給你創造一下機會敲詐我,什麼條件都行,只是你要有點節操的,人民公僕。”
什麼條件都行,很有吸引力。但是李澤不再吃這套了,搖頭,說:“我還是留着吧。你有啥事?”
“太好了!吃完了,你付賬,幫我個忙,去瞧個熱鬧吧。”孟衝高興地說。
李澤一愣,然後無語了。
兩個人亂扯了些無聊的話吃完飯就朝凌音家進發了。
到了凌音家閃爍着無數燈光的古典大別墅前,李澤一愣:“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就是那個我叫你查的那個男的家啊。”孟衝斜撇了他一眼,“你都出了市區了,到了這就還驚奇啥?”
說完變上去按了高高的門鈴,過了不久,一個清靈的女聲來達聲:“淩氏別院,請問哪位?”
“我是孟衝,是你家三少爺請我來的。”
李澤更疑惑:“三少爺?”
孟衝無奈地回頭:“沒辦法,有錢人唄,有女僕不是。”
“那個傢伙那麼有錢,居然做了個洗頭小哥?”
孟衝皺起眉頭:“這不是要自力更生麼!”
“可是他好歹也是海歸啊。”李澤不可置信。
“請進,少爺在大廳。”那個女僕的聲音又回來了。
“好的,”孟衝有些小興奮地答應了,然後回頭瞥了一眼李澤,“我就想要你去問清楚呢。”
“什麼?”李澤有種不好的預感。
孟沖和李澤大步走過了他們看着幽黑的大道,走到亮着暖黃色燈的大廳門口,凌音就站在門口。他看見孟衝,立刻跑了過來,有些興奮地問:“你有主意了?”
孟衝點頭,然後指着李澤說:“這就是我們的新幫手,李澤警官,他是刑警哦,就讓他來向你的家人取證詞吧!”
“啊……”凌音傻了,他仔細看了看一臉同時也是一臉驚訝的李澤,“可是,我以爲這是民警的是……”
“哎,現在要當做一個正式的案件好好查查才行啊。我推薦的人沒錯。”孟衝自信地說,然後自己先走進了大廳,“稱早吧,把人都叫出來,李澤你要一個個審問哦。”
李澤快步走了上來,抓住孟衝的胳膊拉到一邊,小聲惡狠狠地說:“我不能這樣跨界辦案的!這是……”
孟衝嘿嘿一笑,說:“沒事,就當是我求你的唄。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
關鍵是我明天還要向陳隊彙報啊。李澤這下真是有苦說不出了。
後面的凌音卻是下定決心了,跑步上了二樓,一邊跑一邊叫:“我去叫人!”
李澤傻了,孟衝得意地拍了拍李澤的肩膀,說:“你會成功的!”
這下李澤只好硬着頭皮上了,但是他能明顯看出來的幾個人中倒是真有些門道。三個僕人,很緊張,凌音的大伯一個軍人風範,很不耐煩,而二伯瘦高無神,卻是有些厭煩,連着凌音嬌小的大姐,幹練的二姐都是不耐煩地上下打量李澤,而凌音的父親和藹可親的,看起來應該是唯一和善沒什麼敵意的人了。
兩個女僕和一個男僕站在,而其他人都坐到了一樓大廳的精緻肉色沙發上,他們互相坐的都有些距離,好像是各自爲營,氣氛相當的緊張。
孟衝倒是毫不在意,她看着大家都在,於是站到了所有人中間,高興的宣佈:“大家都知道早上發生的事了吧,我受事主凌音的拜託現在來調查這件事情,我請來了一位正式的刑警來協助。現在,我要一個個單獨取證詞哦。”
“這不過是個失竊而已,”二姐不悅的聲音十分突兀,“用的着麼?說不定只是一個女僕乾的而已。”
“二小姐……”她剛說完,一邊的孟衝見過的小女僕就有些冤枉的小聲說。
孟衝可不想這變成一場偶像劇,於是立刻打斷了她們:“我們是爲了不冤枉任何一個人。而且小金盒子是老爺子留給凌音唯一的東西,是他們親情的最好見證,這樣的情說丟就丟了,在座的各位也不想見到吧。”此話一出,立刻就刺進了每個人的軟肋。
“那就麻煩你了,早搞完就好。”大伯發話了,他站了起來,往大廳更裡面的書房走,“我先來,請跟我來吧。”
李澤和孟衝對視一眼,跟了過去。孟衝還拉住了凌音,低語幾句,凌音聽了一驚,看着孟衝一臉不解,但是孟衝則給了他一個自信的眼神就匆匆跟跑了進去。
書房是圓形的,紅木的書架高聳到屋頂,走進去,各種書籍真是眼花繚亂。大伯打開了一張巨大的書桌前的一盞明亮的暖黃的燈,自己坐到了書桌裡的皮椅子裡,孟沖和李澤則很自然地坐到對面的會客桌子上,透過那危險的亮光,孟衝感覺到他們纔是被審問的對象,而大伯則是正坐在上的教父。
“好了,你們想問什麼吧。不要再lang費時間了。”大伯正聲說。
“好吧,”李澤被死鴨子硬趕上陣,只好支吾起問。
可是孟衝卻是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我們最想知道的是,那個小金盒子裡到底有什麼秘密!”
“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意思。”正在李澤又一震的時候,大伯卻十分震驚地回。
孟衝撇撇嘴,往後面靠了靠,抱肩,有些傲慢地說:“是麼?那就麻煩了,這樣你們全家就都有嫌疑了,看來要進行更全面主動的調查才行。好吧,我會聯合這位警官一同進行深度調查的。”
大伯的臉色有些變壞了,瞪着孟衝幾秒,最後做了妥協:“小金盒子,有個故事。”
孟衝點了點頭,表示認真聽着。
大伯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底下聲音說:“這盒子是父親娶母親的時候,從嫁妝裡得到的。我母親原家裡是個有錢的鄉紳,聽母親小時候將故事的時候,小金盒子是她家下的一個佃戶從田裡挖出來的,然後用這金盒子換了一片地走。哪知道,小金盒子到了母親家後,母親家裡就年年豐收,財源廣進,一下就成了全縣的大戶,一時無人能及。但是母親家裡無子,所以嫁閨女的時候是入戶的,就傳給了當時一個窮漢的父親。結果解放後,父親出門發財,帶走了母親和小金盒子,母親孃家沒幾年就倒了,但是父親卻是次次逢凶化吉,風調雨順。所以,這盒子一直是供物,我們三兄弟都是供着這東西,父親晚年多疑起來,就把它鎖着,我們兄弟也不敢褻瀆。”
李澤的表情從一開始的緊張變成了迷茫。這是什麼?民俗小說了麼?
孟衝倒是一臉的淡定,繼續問:“那小金盒子失蹤了,難道你們兄弟都沒有想過一定要通過手段找回來麼?
聽到“手段”一詞,大伯沉穩的臉微微一皺,但是瞬間又安定下來,嘆一聲:“母親自小告訴我們兄弟,突來之幸如天降福音,可遇不可求,走了自是我們臨福廕庇佑的日子到了吧。”
李澤微微皺了皺眉,聽這大伯說話好似古人,說出的都是命數的話,怎麼不像個軍人啊。孟衝也是沉默良久,然後又問:“那大伯心上可有懷疑的人吧。”
大伯搖搖頭:“這事只能怪自己啊。”
孟衝點頭,突然微微一笑,說:“那就最後一個問題吧,大伯知道這‘小金盒子’的名字麼?”
大伯頓了頓,疑惑地搖頭:“不知,怎麼,這個代號不夠麼?”
“不是,不是,我就是有些好奇而已。”孟衝尷尬地搖搖頭,“那就這樣吧,能麻煩您請下下個麼?”
大伯自然是有些不滿的,但是還是站了起來,走了出去。
“你在搞什麼!”人剛走,李澤就用力打了孟衝的手肘一下。
孟衝疼的“嗷”的一聲,回頭用力瞪了他一眼,不情願地說:“我們在玩黑警察和白警察的遊戲啊!”
“遊戲你個頭!我真是被你利用了!”李澤憤憤地說,“這要是老大知道了……”
孟衝馬上用手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勵,笑着說:“沒事,我能搞定,不同等到老大知道的。”
李澤狠狠瞪了她一眼,看看門口,再轉回頭問孟衝:“這家絕對有問題。”
孟衝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臉攤手:“這種家族都有問題。看看你身後那副畫。”
李澤疑惑地回頭,看見不遠的牆壁上正掛着一副古畫,雖然有些遠,但是這古畫周圍有些橘黃的暗燈照射,還能模糊看的見是副觀音。李澤開始疑惑,但是觀了幾秒鐘,突然一震,這觀音是不是活了?她儀態端詳,眉眼低垂慈祥,卻是十分傳神,李澤多看兩眼,還以爲觀音正凝視着自己,好像正是審視着自己。
他趕忙縮回來,心有餘悸,問:“怎麼回事?我慎得慌……”
孟衝皺眉上下打量了他一通,奇怪問:“你做什麼壞事了?害怕觀音娘娘?”
李澤窘迫地安靜了。
“這畫怎麼招也是高仿吳道子的,幾百萬下不了。”孟衝說,“這要是真的,就更驚悚了。”
李澤一聽,眼神凝重了起來,又瞄了一眼觀音圖,對着孟衝小聲說:“這事是不是太蹊蹺?”
“是很蹊蹺。我才喜歡。”孟衝彎起嘴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