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證人
如果還有什麼能形容小白每天早上起來的感覺那就剩下“空白”這兩個字了,已經過了半個月了,她每天早上就是在一片空白裡醒來的,睜眼眼前一片空白,就好像從沒有醒來一樣。小白在她如同雜物間的房間的牀上對着她大木頭牀的牀頂看了十幾分鍾,沒有什麼反應,好像個植物人,聽不見聲音,看見的一片空白。
“小白?”突然門外傳來了白老漢的敲門聲和輕微的提醒,“立夢來叫你了。”
小白反應了一會兒才沙啞地出聲:“知道了。”
這時候小白才發現白老漢走路的聲音很輕,好像就是摩擦了一下地板而已,發出如同蒼蠅振翅的聲音。她想了這件事幾分鐘,纔想起自己應該起來了,於是她動了動自己因爲這硬板牀而痠痛的關節,在牀上活動了一下她才爬起了牀。
她拿起桌上的洗漱用具走出門,看見立夢正在客廳裡擺弄自己的器材,繩子什麼的。
“你起的好晚啊。”立夢看見她還是沒什麼精神的樣子,不滿地說。
小白抱歉地微微一笑拖着自己的身子去院子裡抽水洗漱。天還未完全亮,整個院子裡真是一片蒼藍色,一片曖昧的顏色。
小白的牙齒被冰冷的地下水凍得打抖,不過她還是堅持地刷完牙還大口喝了一口山泉。
立夢和小白吃了白老漢親自做的蒸的大白饅頭後就一起上山了,這次就沒有車送了,她們要走很長一段路,立夢還揹着大包,小白精神不是很好,她想她們要走很久很久了。看着一片蒼藍色的公路和遠處顏面無盡越來越淡但是越來越濃密的山巒,小白嘆了口氣。
“你需要來口清澈的山泉。”立夢笑着說,遞給她保溫瓶。
小白搖搖手:“我早上喝了。只是吃的一些藥我還適應不了。”
“你治療師給你開了什麼?哦,算了,算了,我還是不知道了吧,我吃了幾個月了,聽見它們名字會吐的。”
“哼哼。”
立夢突然信心十足地拍了拍小白單薄的肩膀,充滿朝氣地說:“我們要去看個奇蹟!跟着我。”
然後她就大步走了起來,小白心裡奇怪,但是也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激動,步都跨的開些。
她們並沒有走小白想的那麼長時間,反而走的快的多,在天徹底亮太陽出現時都到了山腳下。立夢在山腳下看了看山路又看了看山階梯,最後還是回身問小白:“哪一個?”
小白指了指階梯。
“好吧,我理解你還不能克服狹隘。”立夢可惜地說,“那隻好下一次讓你看這個了。來!跟我上山。”
立夢好像永不會疲憊似的幾步跑上了階梯,小白有些猶豫,雖然山並不是很高,但是這樣跑上去的話,她可能到山上就沒有力氣了。難道還要到山上休息幾個小時,再攀登麼?
“快來啊!”立夢喊道打斷了小白的想法。
她咬牙一跺腳,幾步跑上去跟上了立夢。
山路不是很陡階梯不高,她們就這樣半走半跑的上了山,一路上沒有休息過,所以當太陽從山頂上照下來時,小白都要斷氣了。她腦子裡真的是一片空白了,除了想要就這樣一直跑外再沒有了想法,於是當立夢帶着害怕的口氣說“啊,要來不及了”的時候,小白直接就跑了上去!
她狼狽不堪地雙手雙腳一起爬上了山頂的草地上,然後馬上又站了起來,那些腎上激素都衝了出來,她正想高舉雙手大聲呼喊的時候突然愣住了。
“這就是奇蹟啊。”身後傳來了立夢虛弱地聲音。
面前是遙遙相望的巨蛇山,早上的霧氣一片蒼藍色如同大海,太陽正從它層層霧氣後的巨蛇山斜面上緩緩升起來,金燦燦的帶着紅色的殘光升起來。巨蛇山安靜地矗立在那裡,濃重,沉靜,像是無言的勇士,又像是蒼老的老人,總覺得有千言萬語要說出來,可是卻又都化成了身邊綿延成羣的霧氣圍繞着它,它看着多情,可是對着它身邊初生的太陽卻是那麼專一,它在守護,看註釋着太陽的升起。
雖然小白因爲霧氣依舊看不見遠處的巨蛇山,可是她眼中浮現的就如同她意象中的父親的樣子一般,那一瞬間,她終於無聲地哭了出來。
秦海市監獄孟衝睡眼朦朧,夏雲姍姍來遲,她們這次的場景很奇怪。夏雲的臉色很差,像是什麼爛青菜似的,眼圈帶着黑色,大概失眠了吧。
“爲什麼你不來檢查我在監獄的來往呢?”夏雲先說話了,她沙啞的聲音帶着微笑。
孟衝用手揉了揉眼睛,看着夏雲這樣的情形還能笑出來也不禁笑了:“我又沒有立案調查你,怎麼能順便查看你的信件呢。”
夏雲微微點頭,她全身都很冷,縮在一起,擡眼環視了一圈會客間。太早了,陽光還沒有完全曬進這笑笑的房間,從小窗戶裡進來的都是一片蒼白的光芒。
“原來在小說上經常讀到,給犯人潮溼黑暗的房間裡開一扇窗口,就是爲了讓他還擁有希望,不會自殺。可是我的房間裡卻沒有窗戶,反倒是到了這裡纔看見了小窗子裡曙光,哼,我都沒力氣去欣賞什麼希望了。”夏雲低聲說。
孟衝看着她暗淡的眼神,沉了沉氣,隨着她低聲說:“你知道漢尼拔有間日夜同暗的牢房麼?那個房間其實能讓你有些希望了呢,盼望陽光的希望。”
夏雲安靜地注視着她,緩緩地開口:“他說他叫王映,我兩年前第一次見他。”
這才進入正題了。孟衝危襟正坐,雙手在桌子上鬆弛地交叉着,她放低了聲音,顯得不那麼迫切:“在哪兒?”
“‘19號’,柯林原來爲他做過事。”夏雲說,“兩年前,我有次與張翼一同去酒吧裡喝酒,被他盯上了。”
“盯上了?”
夏雲嚥了口唾沫,她的表情有些僵硬:“他能看懂人心,他看出我瘋狂地愛着張翼。”
孟衝眼神平靜地看着她:“他長什麼樣?”
“很平常,大衆臉,但是挺高,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是黑色的平頭,後面幾次見他都是光頭了。看着好像有個40多歲,臉上也有些皺紋,但是,我總覺得他要年輕些。”
“爲什麼?”
“說不出來,只是種感覺。但是他表現的很內斂,也很深沉。他聲音很低沉,跟你說話好像催眠一般…….”
孟衝知道她已經說不出那種感覺了,於是岔開了話題:“他怎麼再次聯繫上你的?”
“那次沒過幾天,他讓柯林找到我,要買‘19號’,當時我很疑惑,告訴他酒吧是張翼和秦羽共有的,我只是參股而已,不能決定這件事情。但是他堅持,最後他沒有買,而是讓我答應讓他在酒吧做生意,我當時以爲他腦子有問題什麼的,柯林又在一旁幫腔,所以,我便開玩笑似的同意了。他當時就答應給我3成的分成,我全當成笑話,只是過了一個月後,他真的給我送來了錢。”
“怎麼送?通過柯林麼?”
“是的,每次都裝在一個文件袋裡,上面寫着我的名字。我就好像他幫派裡的一個股東似的,每次都能拿到分成。”
“每次有多少錢?”
“一般有幾十萬,年到有近百萬的分成,還有各種高收入。”
孟衝手指一抖,她瞬間平靜了:“那麼多錢,你一年要收到近幾百萬。你問過柯林,或者是當面問過他,到底用酒吧來做什麼麼?”
“當然,第一次拿到錢後我就去問過,柯林不敢說,叫我不要再查了。之後我懷疑秦羽是有份的,於是我僱人調查了他,就發現了毒品的事情。於是我去過酒吧叫柯林告訴那個人,這個生意我不做,也不敢做。就過了幾天,他就約我到酒吧,這還算我第一次真正見他,他一個人來的,穿的很隨便就像個來喝酒的人。”
“你說服了你?”
夏雲微微點了點頭。
“怎麼做到的?”
夏雲又咽了口口水:“他先告訴我他搞得不是毒品,他不販毒。我說我不相信,讓他告訴我他是做什麼生意的,他說不能告訴我,但是絕對合法。我還是不能相信,說要將這件事告訴秦羽和張翼,然後…….他告訴我我的公司過不了幾年就要破產了……”
“他預測的?”
夏雲搖頭:“不,是當時的事實。我的公司沒有了他根本撐不到今天,我們的公司成立了近12年了,最鼎盛的時期是2007年間。但是之後我們做了很糟糕的股市,來的錢迅速成爲了泡沫,後來不管我們三個多麼努力的支撐都是在補漏,我們一直在等着一個大公司能來收購。當時他說不能收購我們的公司,但是可以幫我賺錢。”
“於是你動心了。”
夏雲苦笑:“我沒有辦法,那公司是我的一切,是我和張翼的一切,那是…….我沒有辦法放棄它的,有任何辦法,我都願意試。而且,那個錢真的很好。”
孟衝點了點頭,她知道還有的原因是夏雲本來就瘋狂,她當時做那麼多隻是爲了賺錢更多,但是意識到她沒辦法得到更多時,她很明智的放棄了。那個神秘人王映真的很懂得換得人心,他看出了夏雲內心裡的瘋狂,但是卻假裝不知道,讓夏雲以爲自己正站在道德法律的高點上,還利用了她唯一的弱點,這樣才能更順利地說服她。
“那麼你把所有的錢都用在了公司上?”
“差不多吧。”
“那之後你還見過他麼?”
“還見過幾次,但是都不是故意的,但是在酒吧上碰到的,也沒有說過話。我只是每月定點收到錢而已,不再過問。我也曾經多方的打探和調查過王映,但是越查就越毛骨悚然……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他就好像什麼都沒有。”
是的,他和王軍一樣都是黑戶,他們的資料什麼的都是空殼,好像根本不存在。
“你找人跟蹤了他?”
“沒用的,連家裡都沒有找到,沒用。”
我猜也是。
孟衝看着她越來越緊張的眼神,平靜地問:“說說案子吧。這怎麼找到他的?”
夏雲微微一抖,她沉默了很久,眼神看向那扇小小的窗子,有些茫然:“還是柯林。當時我快瘋了,沒有辦法抑制住財政的黑洞,於是我想讓柯林找到他,讓他多給我些錢。一天後他就來酒吧見了我,給我了那個計劃。”
孟衝微微一皺眉:“那個計劃是他制定的?”
“是的。”夏雲轉過茫然的目光,“他告訴我,這條路最近,而且有他協助,一定萬無一失。最重要的,我終於能得到張翼了。”
孟衝看着她,平靜地一言不發。
“於是我同意了。”
“案子開始後,你們怎麼聯繫的?柯林也和你在一起。”
“手機,他說需要我幫忙的時候打電話給他,三個號碼,一定有個能打通。”
“三個?”
“是的。”夏雲肯定地說,將號碼立刻報出了一遍,“需要筆來記麼?”
孟衝搖頭:“我記憶好着呢。”
“他幫你處理了張翼的屍體,怎麼搞?”
“我不知道,我只打通了他的電話然後他開着一輛皮卡來的,一個人。柯林替他將張翼裝上車後,他就自己走了。我進來後才知道他扔在了一個離我們據點剛好相反的田裡,那才讓你懷疑上了我幕後還有人。”
孟衝“謙虛”地笑了笑:“他怎麼給你在牢裡傳信?”
“第一次麼?有個人來看我,他說自己是我的管家。我去見了他,他說自己叫程路,是給我帶信的。他說王映有辦法讓我不判死刑,只要我給你帶到這句口信。”
“那你爲什麼那麼怕他?”
夏雲突然笑出聲,看着孟衝:“因爲我真的沒有判死刑,所以,我很怕他。因爲他說的,全部成真了。”
“除了他的計劃失敗了以外。”
夏雲冷笑:“其實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計劃’真的失敗了。”
孟衝面無表情,暗地裡卻是微微笑。是啊,他的計劃,是成功了的。
“那些錢,你說差不多用到了公司上。剩下的那些呢?”
夏雲揚揚眉,沉默了一會兒,最後不太情願地說:“計劃前,我做成了一份基金,給了張翼的孩子。”
“張小喜和張歡雨?”孟衝確定地說。
夏雲自嘲地笑笑:“是啊,很不可思議麼?一共有近120萬,那還有年底高分成的。”
孟衝微笑:“其實也沒那麼不可思議。”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麼?”夏雲問,“我餓了。”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夏雲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孟衝微微點頭站了起來,往門口走去。
“你保了是麼?”背對着夏雲,她說。
“什麼?”
“你藏起了證物,所以…….”
“是的。”孟衝乾脆的承認了。
夏雲輕哼兩聲:“你該去查查酒吧的錄像,說不定還有很多收穫。”
孟衝沒有說話,開門走了出去。
孟衝再一次走出監獄的時候第一個電話,總是來着蔣潔。孟衝來不及想是不是有什麼詛咒之類的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相反和推論,急切地接起了電話。
“喂,孟衝…….”蔣潔這次更着急。
“先讓我說,王映,這個名字,放映的映,用你一切的手法去找,百度,谷歌,或者人人,無所謂了,這個人近40歲…….”
“孟衝!”蔣潔直接吼出來。
孟衝嚇得一怔,想說什麼全忘了,只得問:“怎麼了……”
“你被跟蹤了,”蔣潔平下口氣說,“你和秦羽交易的照片打包快遞送到我家門口了。”
孟衝僵在了原地。
“他發現我了。”蔣潔接着平靜地說。
孟衝對着太陽看着那張8寸的照片,眯着眼睛欣賞地說:“要是他派人跟蹤的我的話,那人跟蹤拍攝的水平真不怎麼地,我都在那個店裡睡着了,他就不能來個近臉特寫麼?”
蔣潔站在一邊平靜無語地看着她。
孟衝把照片放下來,轉頭看了她一眼,“你要是現在問我怎麼辦,我只能說不知道了。”
蔣潔深吸一口氣:“我知道。”
“不過,”孟衝回身看着那一桌子的照片說,她之前特別整理過了,一堆堆地擺在茶几的幾個角上,“我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這照片不是他找人跟蹤拍攝的。”
蔣潔一驚:“你怎麼知道?”
孟衝微微一笑,轉過沙發站到那一茶几的照片前:“沒有留言,沒有威脅的挑釁。他是個極度自負的人——這是大部分天才的一致特性,他會很固執的使用自己的標誌,一次又一次,不會放棄,就跟小豬喝奶一樣。放棄那些標誌如同他就如同放棄呼吸一樣。所以,這不是他的。”
“如果這是側寫,你未免也有些自負了。”蔣潔冷聲說。
孟衝側過頭特別點了點頭:“是啊,我一向自負又驕傲。”
蔣潔無視她的誠實,拿起了其中一張照片:“還有呢?”
“還有就是,他太誠實了。”孟衝得意地說,從桌子角里拿起了一張,“把自己也拍了進去了。”
蔣潔立刻將照片從孟衝手裡奪過去,那是一張側面的照片,孟衝的臉很明顯,秦羽的一面很模糊,孟衝手上應該拿着一張照片,可是照片裡卻是一片模糊,,照相的人應該是在很遠的街道上用長焦迅速捕捉的。蔣潔認真看起來,突然發現照片左下角的玻璃裡出現了一個印在玻璃上的人影。
“雖然我是真的隨意找了一個茶館,但是好歹還是挑了挑的,我哪有那麼隨便呢。這家茶館實在是太非主流了,外面的招牌上掛着一條條的彩色霓虹燈,玻璃上有白色的亮燈,它還離路那麼遠,路燈找不到它的前門了都。”孟衝解釋起來。
“所以,如果真的有人在那裡拍的話,會被燈光反射,就只能拍到一片白色了。”蔣潔接着說。
“對啊,所以,他只能走近了,然後才能拍到。如果他用了閃關燈的話,我馬上就會注意到了。”孟衝自信地說,“可是我沒看見。”
蔣潔看着手中那張照片,鎖住了眉頭。
“現在就看你,能把這張人頭清晰些麼?”孟衝問。
蔣潔點了點頭:“只能試試了。”
孟衝又掃視着這一桌子的照片,若有若無地嘆氣:“現在還有的問題是,這位跟蹤者,到底是敵人還是朋友,還是我的狂熱粉絲了。我自己更偏向第三個。”
蔣潔翻了個白眼,瞪着她。
“怎麼了,我是很自負的。”孟衝無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