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去和老人們一起去參加葬禮,每次都要帶着我們去看看棺材裡死去的人,他們告訴我,看清楚了纔不會害怕,但必須注意,別讓自己的影子投入棺材中去。我問過很多次是爲什麼,他們說影子投射進棺材裡面,你的魂魄便會被死去的人帶走了,其實我一直都是將信將疑,我在想,就這樣投進去一個身影,魂魄便不在了麼?
記得是九七年還是九八年,那年一個在鐵路車務段工作的戰友因爲醉後爬上機車頂上作業,被高壓電給打死了,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裡很是難受,幾個月前我們才喝過他的喜酒。做爲戰友,我當然從頭到尾參與了他的治喪,這是我們最後能夠爲他做的事情了。
停靈的最後一夜,棺材就要被蓋上了,大家依次和他的遺體告別,那晚毛風細雨,靈堂設在屋外的,雖然扯了蓬布,卻擋不住吹進來的風。那一盞昏黃的白熾燈便在風吹過的時候搖動。我走過棺材邊的時候,那燈恰好被風吹動,向我左邊的頭頂襲來。
我爲了躲避,頭微微一側,可這一側不要緊,我的影子卻從他的臉上晃過,而此時竟然看到他原本木然的臉了微微地露出了笑容。我覺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我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的看了一眼,他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變化,是我的錯覺,可能是剛纔我突然想到了老人們常說的關於影子的事情吧。
後邊的黃鬆輕輕地推了我一下,我嚇了一跳,他問道:“你怎麼了?”我說道:“沒事,眼睛進了沙子。”我又看了看躺在棺材裡的柳志,心裡輕輕說道:“兄弟,走好吧。”
一個星期之後,這件事情已經在我的心裡漸漸地淡忘了。
那天晚上我從絕塵那喝茶回來,在下山的途中我看到一個人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站着。已經是夜裡十點多鐘了,這個時候一般路上是不會有人的。我心裡有些警惕起來,據說晚上倒是有一些不良青年專門在這附近打劫過往的行人。
我慢慢地向前走去,但當我接近黑影和他擦肩的時候,藉着明亮的月光,我看清楚了他的臉,我覺得是那麼的眼熟,但卻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了。他衝我笑了笑,那笑容淡淡的,似曾相識。
我也回敬了他一個笑臉,然後便急衝衝地離開了。
回到家裡,洗臉的時候對着洗漱鏡我才發現,晚上遇到的那張臉竟然和我的臉如此地相似,不,只有一部分和我相似,但另一部分卻很不同,雖然不同,我卻還是感到熟悉。但我把身邊的人大多都過了一遍卻沒有找到一個符合的人。
躺在牀上,我還在想,怎麼會有長得和我如此相象的人,想了一會我也就睡着了。
手機響了,我拿起來看了一眼,已經一點半鐘了,這誰啊?這個時候吵人好夢?我沒看到來電顯示,我很不煩惱地問道:“誰啊?不看看幾點了?”對方那邊傳來一聲刺耳的聲音,就好象沒調整好的麥克風發出的一般。
接着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了出來:“我是朱毅,你睡了麼?要不要出來補一刀?”“補一刀”是我們戰友之間很常用的詞語,就是大半夜出來吃宵夜的意思。但令我感到恐怖的是他說他叫朱毅,那我是誰?
我連忙問道:“你到底是誰?”他說道:“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我真是朱毅。”我有點氣憤地說道:“你是朱毅?那我他`媽是誰?”他說道:“你是柳志啊!”
柳志?我柳志?我清楚地記得一個星期之前我才參加過柳志的葬禮,現在我竟然成了柳志。我對着電話說道:“不管你是誰,麻煩你別開這樣的玩笑,這玩笑並不好玩。”他堅持說道:“柳志,你發什麼瘋,不就是問你要不要來吃宵夜麼?要來就到老地方來,不開拉倒,象誰他`媽欠你的一樣。”他好象也很生氣地掛斷了電話。
我呆了,我已經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了。
我從牀上爬了起來,我一定要去搞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老地方其實真名也叫“老地方”,是合羣路上的一個小夜市攤。我們經常玩瘋了就在那裡喝點啤酒什麼的,那是我們每天晚上最後的聚集地。
我趕到的時候七八個戰友已經坐在那兒了,我竟然看到了那個人,那個我在黔靈山下遇到的那個男人,就是長得和我十分相象的男人,他對着我說道:“柳志,剛纔在電話你你是怎麼回事?哪來那麼大火?”
我問黃鬆:“這個人是誰?”“他是朱毅啊,怎麼了?剛纔他說你在電話裡都聽不出他的聲音了?”黃鬆很驚訝地說道,而其他一衆人也這樣看着我,彷彿看着一個怪物。
我說道:“我不是柳志,柳志已經死了,我們上週還去參加過他的葬禮,你們難道都忘記了?”然後我拉住黃鬆說道:“當時和柳志的遺體告別的時候你就站我身後,你還問我怎麼了,我告訴你眼睛進沙子了,你難道忘記了嗎?”
黃鬆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然後說道:“你小子是不是病了?看來病得還不清,有這樣自己咒自己的嗎?”我打開了他的手:“那天劉天夏做的總管,大家隨的份子錢還是他負責幫忙收的呢。”劉天夏笑了:“扯淡,我這人最怕麻煩了,怎麼可能做總管?”“柳志,你別玩了,大晚上你說這些怪嚇人的。”一直很膽小的陳濤輕輕說道。
我迷糊了,難道是我錯了?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我望着那個長得象我的男人說道:“你今天晚上去哪來?”他說道:“哦,我到黔靈山去找絕塵和尚品茶去了,下山的時候還遇到你了呢,我還和你打招呼,可你卻急匆匆地跑掉了,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說出來大家可以幫你。”
我沒說話,端起了面前的杯子,一口氣便喝了下去,我不知道喝了多少,最後醉倒了。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牀上,屋子收拾得很整潔,一個女人正在鏡子面前打扮着:“我今天晚上可能晚點回來,曾豔叫陪她去逛街。”見我沒有說話,她轉過臉來說道:“柳志,人家在和你說話呢。”我隨口應了一聲,她才說道:“我走了,先上班去了。”
我是柳志?我真是柳志?那女人是柳志的老婆,我在婚禮上是見過的。
我坐在牀上點了支菸,屋外響起了一個老頭的聲音:“柳志,快出來,你小姨來了,來陪她坐坐。”我忙從牀上下來,穿好了衣服出去。我看到了說話的男人,是柳志的父親,我崩潰了,如果說戰友認錯了我,那可能是玩笑,老婆認錯老公,老子認錯兒子那又怎麼解釋的?可我真的是朱毅啊……
我的世界徹底的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