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這一側異變已生。
原本他就做好了和餘七星突打一個照面的準備,不過他沒想到,餘七星的出手會把控在如此刁鑽的一個時候。
沒有雷霆萬鈞的出場儀式,也沒有惡魔駕到的腥風血雨,就是這麼出現到了那個地方,整個主營猛地就被黑色的霧障鋪天蓋地的籠起,與世隔絕,就在雨林的手掌碰上伯爵皮膚的一瞬間,完全的無法捕捉的一瞬間,一隻手已經以掌拍開了自己的手刀。
精準的出手,銳利的洞察,極致的速度!
在這一刻,雨林早已得出了三個可怕的結論。
那隻手留着紫色的長指甲,皮膚白的有些如同一個妖魅。
兩道千鈞的巨力在此時相撞一下,發出有些像奔涌的浪花拍擊在一起的聲音,隨之來自兩人的手掌都顫了一下,然後收了回去,一道餘留的氣浪環形擴散,再次轟在了一起。
這可苦了躺在地上的伯爵,五官都快要捲成一團了,這是正常情況,那兩下照手可是迎着他就打出來的,自己沒被氣浪捲起來半層頸上的皮肉已經是運氣好的了。
雨林被打開了手掌,頓時就反應過來,心中暗道不妙,手上動作也不慢下來,一記黑色的光芒如水般流動起來,他的眉宇之間的黑紋一閃,那光芒是在風裡凌亂着的手杖的軌跡。
不過這一下落到空處了,那來者竟已御空而起。主營的地面被黑光擊碎了一塊,李玄虛趕來伸手奪出飛散的碎石。
這一會兒大部分士兵也都反應過來了,幾乎在脫離愣神的一瞬間大半人都是驚駭和戒備,雨林也是有些駭然,神不知鬼不覺的,怎麼就竄到人羣裡來了?
伯爵被李玄虛扶了起來,不過李玄虛的目光沒從餘七星身上移開,雨林有些憂慮的看了眼伯爵,伯爵卻目光凝了一下,他對雨林露出一個笑,點了點頭,然後迎了上去。
這次他絕不會像前兩次那樣隨意了,畢竟這一回過去,這亡契中的“生命代價”就要開始償還了,心情自然會凝重很多,不過心中還是留有一份好奇:餘七星,如何能把已死的人帶回來?
“人很多。”餘七星笑着。
“你倒也梳妝打扮?”伯爵看着餘七星說。不過總好,比起第一次立下契約之時,至少還少說了一大段話。
此時的餘七星,扣了一件深紫色的貂草披風,內襯卻是件淡紫色的長袍,和傳統制式的寬袖長袍相當相似,卻又精緻了很多。領子上掛下了兩條白色的布條,布條正中襯了一個與其平行的圖案。肩上有着骨刺一般的裝飾,似乎能起到肩甲類似的保護作用,頭戴的卻也有似骨刻制的骷髏。一手空着,一手握住一柄怪異的魔杖。
“不必。”餘七星溫和無波的答了一句,隨即身子一晃,成了那個青衣術士:“這樣。”
“千變萬化,真的顯現出來的怕只是冰山一角?”伯爵試探。
“誰不想把自己的外表弄的亮麗些?你若讓我變只魔物,我也可以。只不過這魔物是站着的。”餘七星說,“……你在試探我。”
餘七星話罷,突然在空中一跳,圍着伯爵凌空轉了一圈,竟是在所過之處,有規律的整齊的留下了自己的數個形態,恍若投影一般交織在那裡。在場衆人都暗自記住。餘七星不以爲然的回到原地,手一展又將他們收回來。這些身影都悠悠的和他的本身並在一起。
“還想說什麼?”餘七星說。
“恕我冒昧了,我還不那麼想進入正題,”伯爵說,“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他突然沉默,餘七星默然。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畢竟很快,我就要東躲西藏了,我還是希望逃的明白點。”伯爵說。
“這是一個秘密。你只要知道,除了玩弄,人於我而言幾乎沒有什麼別的價值,”餘七星張開雙臂,“這個回答出乎你的意料嗎?”
“一點也不。”伯爵說。
“也不出我的意料。”餘七星獰笑。
“喂,用那種形象做這種表情,很不和諧的。”王錫白突然插嘴。
“嗯?”餘七星一挑眉,看向王錫白,“熟人。”
“你怎麼每次話都那麼多?”伯爵說。
“這提供了輕鬆的笑料不是嗎?”王錫白攤手。
“哼……我曾經做了一個有利的決定。”餘七星冷哼。看來指的是在契約裡安排了靖王上位的動作。王錫白差點就暴起了,硬是被伯爵按了回去。餘七星饒有興致的看着這倆時刻發作的活寶,好像找到了難得的有趣的東西。
猛地,伯爵回頭看了眼雨林,另一邊的氣氛難免有些尷尬,伯爵倒是沒想冒昧,輕聲說:
“我要不要……多說些?”
“關於……那黑霧的?”雨林鄭重其事地問道。
王錫白另一頭擦到點耳朵,多半是猜着了。想到伯爵之前那副模樣,又想想接下來可能要發生的事,難得苦惱了一下,此時雨林做了個言簡意賅又震撼人心的手勢:行。
他頓時嚥了口唾沫,連餘七星那惡寒的眼神都拋之腦後了,頓然就凝重起來,眼睛裡一團火花已經隨着伯爵悄然回頭而緩緩升起,伯爵還沒慌,他倒是天崩地裂了,這團火花就離出來炸他們一個狼狽只剩倒數的時候了。
他好像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伯爵能不能保持冷靜?
王錫白屏息。
“餘七星……我想問你些,關於你那黑霧……。”伯爵語氣一冷。
“我拒絕。”餘七星說,“又或者這就是最後一個契約願望。”
“契約還沒有完成。你不告訴我,我就永遠不許第三個願望。”伯爵說,“媽的,或者你要撕毀自己的契約?這我十分樂意。”
餘七星沉默了。伯爵凝視着餘七星,在場的諸位也難免緊張了些,結果王錫白還沒等自己凝神而待的疑問得出答案,就像看到一團火焰撲着自己就嘶吼過來一樣,他立刻出聲打破了死寂:“媽的……”
“餘七星……”伯爵說着,一面示意王錫白對準自己。王錫白愣住了,但還是把身體轉向朝着伯爵。伯爵繼續說,“你不告訴我,我就讓上一個契約者殺了他的行刑者。”
王錫白徹底懵了。因爲他根本和餘七星沒有打過任何狗屁交道。王錫白腹誹着,因爲契約者是靖王……不,媽的,他把自己也給繞進去了。因爲契約者是他的一個替身……
“……開玩笑?”餘七星說。
“他可以殺了我這件事不是個玩笑。”伯爵說。
“……真無趣。但你在利用我,你知道我懶得和你胡扯。那我的回答……你猜的八九不離十。”餘七星冷笑着揮了揮手。
伯爵安靜了。
“喂……”王錫白終於迴歸正題了,有些不安。
“看來是這樣的。”伯爵也笑了,說道。
“對你有影響嗎?”另一邊的王錫白都被笑的頭皮發麻了,雨林搶過話頭。
“有。”伯爵輕聲說。
餘七星竟然也插話了:“不得不承認,伯爵,你真是個聰明人……你知道該怎麼利用我,也很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信息,那我也不介意和你玩下去,即使我完全猜的到你想讓我做什麼,我也願意跟着你的佈置去走。因爲殺了你從來不是我的主要目的,這世界上沒有遊戲通過作弊取勝還能有趣。”
“沒錯,聰明人,聰明人才不會讓無可改變的事情成爲自己的煩憂,我可不是能讓那種註定的事情對自己的心境產生消極作用的庸煩自擾的蠢人……”伯爵淡淡說,“呵……真是可笑,被你評價成聰明人,真是讓我渾身上下不舒服。”
“但是……我不是很有耐心。”餘七星蹙了蹙眉頭。
“那是時候……說出我的要求了。”伯爵目光銳利的盯着餘七星,深吸了一口氣。
wωw _тт kán _℃O
“說。”餘七星伸出手說。
“我之前要求你保留了他們的靈體,現在,讓他們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裡。讓他們……活下去。”伯爵閉了閉眼,又睜開雙眼,原本銳利的目光頓時帶上了一絲哀求和希冀。
“切……我以爲是什麼呢……生命,你所求的,竟然只是個玩物般的存在……不過也對,如果沒有他們,你們一定會被可笑的情感所負累……爲了讓你認真遊戲,我同意你的請求,契約已經進入第二階段……”餘七星憑空一招,就把契約持到手上,他手一捻,就將自己指尖輕輕淌出一抹血痕,餘七星就着自己的血,在契約上狠狠的颳了一條血路。
“可以了嗎?快點,要怎麼才能讓他們回來……”伯爵的語氣急切起來。
“就這樣。”餘七星低吟了一聲,一面把契約對着伯爵拋去,一面高舉手臂,嘴裡念動咒語,頓時就在上空撕開了一個莫名的裂口,一個長盒狀的東西緩緩的鑽了出來,然後重重的砸在地上,這時伯爵纔看清,這竟然是一具棺材!
“他媽的,你給我輕點!”伯爵顧不得形象的吼了一聲,衝上前去便一把推開了棺蓋。熟悉的青衣青年正安祥的躺在裡頭,身上有着慘然的血痕……
此時,雨林的臉色竟有些蒼白,他嘗試着接近一步那道詭異的裂口,結果一股源自莫名的奇妙力量直接擋住了他的移動路線,那裂口竟是一個極強的範圍性法術,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空間法術……
餘七星,惡魔之子----爲什麼會……
不過,可不僅僅是雨林,此刻但凡在場看到這一幕的人多多少少都做了些試探,哪個不是臉色煞白一片,面面相覷着,都是膽顫心驚的嚥了口唾沫。他們或許理解的並不如雨林那麼多,但是也都知道自己竟然動不了了。此時餘七星給他們的震懾力,已經絲毫不亞於一條巨龍了:甚至在傳說裡,空間魔法比巨龍都可怕的多。
餘七星好像也點了點頭,那裂口中出現了第二具棺槨,轟的一聲又摔在地上,這一回,老兵們的神色更爲不自然,有不少人若不是迫於那空間法術的威懾,恐怕就直接暴起了:他們分明看到主營的地上被轟出了裂紋!
伯爵也注意到了這挑釁意味的細節,面色一冷,不過很快他就衝到了那具棺槨前,在這一刻什麼雜念對他的影響都微乎其微,他拼盡全力的推動,那棺蓋竟然是紋絲不動,伯爵咬着牙對着餘七星咆哮起來。伯爵眼看餘七星一臉淡然絲毫不理睬,乾脆把怒火發泄出來,他吼了一大聲,滿頭青筋的用拳頭奮力一錘,這一下就是雷霆萬鈞,把那棺蓋硬砸出一個口子,伯爵心裡火起,一拳,再一拳,一聲聲轟擊響徹大殿,一時間所有人都沒有出聲。
伯爵幾乎是瘋狂了,愈打愈烈,直到滿手都是鮮血,皮膚被打的整個潰爛,那棺木竟是被他砸成了木屑。棺裡躺着的是個面目冷峻的女子,一襲緊身的刺客裝扮,黑色的衣上滲出幹掉的鮮血,雙手都被撕裂了一層皮膚,赤紅的血肉觸目驚心,這一幕直接就讓伯爵怒上心頭,再加之之前那明顯饒有深意的棺蓋之事,伯爵直接從袖中滑出刺劍,對向餘七星。
餘七星分毫不理睬,一具棺槨以極大的聲音“砰”的摔在地上,那棺槨就差應聲碎開之時,竟又向上彈起,落地又是一次重擊,直接把棺槨擊成碎片,木條四亂,主營的地面上也是赫然被爆出一個小坑。
看着從裡面跌出來的一抹白光時,伯爵是目眥欲裂,而此時全場的人幾乎都陷入了怒火,未待餘七星說話,妖獸震耳欲聾的咆哮聲所震出的音浪已經吹的他如滿頭墨發遭雷擊一般飄飛,餘七星更不答話,一掌拍出,一股肉眼可見的空間爆裂之下已經把眼前的攻勢轟成虛無,眼看餘七星出手的架勢,在場衆人也都識相的壓下了殺意,都是長舒着氣冷靜着。
“不要在我的面前,”餘七星淡然,“貿然出手。”
伯爵已經收起了獸化,迴歸人形的第一時間,伯爵儘量壓制憤怒保持了理智,然後幾乎是撲上去的趕到飛出的李小五的旁邊。不知爲何,死去的屍身卻是一個端莊的動作,只是衣冠並不整齊。但是這一幕,卻再次讓伯爵渾身殺意。如果是餘七星的話,眼前這一幕,這個姿態,絕對是對他的侮辱!
他回頭,卻又看到了那棺槨的碎片落了一地的慘狀,猛地神色一變,回過頭來細細打量着眼前的李小五。衆人看的都是莫名其妙,哪知下一秒,伯爵就開始嘶吼起來,這一聲吼裡的暴戾任誰都能感覺得到,雨林更是深深眯起眼睛,作爲一個戰場老兵,他對於殺意和危險的第六感敏銳的無以復加,他此刻竟是感覺到從伯爵那裡有股烈風吹來,換作平時,他早就閃出數米了,這證明,伯爵已經早已是殺意凜然!
不過,衆人還是一頭霧水,此時伯爵的憤怒似乎是莫名其妙,哪知那一秒,伯爵一把抓住那死去的李小五的雙手,雙手一扯,這一下衆人卻都是恍然大悟:那一扯,竟是從她手上取下了兩截潔白無瑕的繩子!
難道說……數人的眼皮一跳,頓時一下就跳了起來。
“他媽的……”伯爵回過頭去,這一次,是直接化爲妖獸形態,帶着劇烈的音震,嘶吼道,“把她的屍首用白色的繩子綁了起來?告訴我這是什麼情況!對待一個人的屍身,竟然是把她綁起來?他媽的,你以爲我還看不出什麼嗎?這是你的小手段,還是那個冒名頂替的雜碎的傑作?!”
“我和他……什麼都沒幹,”餘七星冷冷的說。
“媽的……你這雜種……”伯爵的語氣簡直是讓人能起一身雞皮疙瘩的毒辣了,“還有什麼要乾的……”
“沒了。”餘七星說着,打了一個響指,隨即那層深不可測的黑霧屏障從主營的四處散去,而下一秒,數道兵刃破空而出,直指餘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