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已經沸騰了。
畝產三十石的糧食,這已超出了所有的預料,可以說這顛覆了人的想象範圍了。
一時之間,人們議論紛紛,不相信的人,自是大有人在。
可當屯田百戶所升格成了千戶所,方繼藩成爲了千戶官,皇帝欽賜石坊,副百戶張信敕封伯爵,升千戶,其餘人等,各敕世襲千戶、百戶,此時,已經由不得人不信了。
這是真的,毋庸置疑了。
戶部已經尋上了屯田千戶所,自是爲了洽談推廣番薯之事,這千戶所裡,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力士,而今也已成了香餑餑。
整個京師,已是瘋了。
至少方繼藩短短在兩三天內,就收到了數十張拜帖,京中的侯爵和伯爵府邸爲數不少,也有一些朝廷命官。
人是會看風向的。
這些公候們,都有子弟,子弟們也不是每一個都能有什麼大出息,哪裡能立功,自然就將自家的孩子塞去哪兒,這屯田千戶所既隸屬於親軍,現在又風頭正勁,跟着方繼藩屯田,推廣番薯,將來運作一番,還愁沒有功勞和資歷?
可以說這是很多官宦子弟的去處了。
於是乎,方家突然憑空出現了許多世交。
有的是說和方景隆是老兄弟的。
有的說當初方繼藩的爺爺在土木堡之戰中,大軍潰敗,方繼藩的爺爺崴了腳,是他揹着回到京師的。
還有臭不要臉的,可能比較年輕,可比起年輕年紀還大一些,這門貼的擡頭,便是方兄了。
額……
很……很熟嗎……
方繼藩病了……
腦疾復發,受不了了啊,雖然方繼藩天不怕地不怕,可也架不住這滿城的公候跑來充塞子弟,既然玩不起,只好裝死,啊,不,裝病了。
百戶所要升格爲千戶所,除了原有的人員要升遷之外,還需從各衛所抽調禁衛,一個蘿蔔一個坑,一旦番薯推廣開,糧食增產,朝廷國庫必然豐盈,到時,就是唾手可得的大功一件。
何況,這還不必去拼殺,只需要付出點辛苦的汗水,並不需要流血喪命,這樣的美差是人都眼紅。
連京裡那些權貴也不例外。
既然方繼藩病了,這招募之事,也就落在了張信身上。
可實際上呢,則落在了英國公張懋身上。
一聽方繼藩病了,張懋便來探望了,在榻前一座,擔憂的瞅着躺榻上的方繼藩:“賢侄啊……”
還關心的給方繼藩掖了掖被角。
見方繼藩面色並不差,張懋笑了:“腦疾也和寒熱一樣,要躺榻上的?”
“……”方繼藩雖不覺得慚愧,卻還是假裝出氣若游絲的樣子:“差不多,都差不多,都是病。”
張懋眼裡掠過了一絲精明,旋即便對方繼藩說道。
“你爹不在京,現在滿京師的人都在找你,你一定感覺壓力很大吧,嗯,我懂,操心過度嘛,所以腦疾復發了,你放心,招募的事,交張信,就是交我身上,你伯父我是什麼人,想來你也知道吧,這個關,老夫來把,既得有人情,也斷然不會讓人說你的不是,人呢,還是得精挑細選,別什麼鳥貨都招進來,壞了事。”
“不服氣的,讓他們衝老夫來,老夫撕了他們。”
張懋說這話,還是有底氣的,京師外頭,有魏國公和黔國公,他們鎮在雲南和南京,而在這京裡,除了一個定國公和成國公之外,就屬他英國公了,他決定了人選,還真沒人敢跑來滋事。
可招募進來的人,多多少少,也會念着方繼藩的好,畢竟,方繼藩帶大家升官發財不是?
方繼藩一軲轆的便翻身自榻上起來。
“有世伯做主,事情就好辦了。”
“哪裡的話。”張懋笑了,大手一揮,豪氣干雲:“咱們是世交,你爹不在,我就得給你做這個主,我若是看着你被那些狗一樣的東西虎視眈眈,那我張懋還是人嗎?”
“你放心便是,沒啥事是老夫擺不平的,有老夫給你遮風避雨,你就安安心心的屯你的田就是。老夫的厚道,你是不知啊,你只曉得老夫和你父親,是老兄弟,其實許多事,老夫都不曾告訴你,你是小娃娃,聽了沒用。”
“啥?”方繼藩一雙明亮的眼眸猛地睜大,看着牀榻前的張懋,有點懵逼,怎麼聽得,還有其他什麼內情似得。
“不說,不說,沒什麼可說的,不就是在土木堡救了你大父,這有啥好講的……我們兩家過命的交情,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你也別聽,更別放在心上……”
方繼藩打了個激靈,大父就是方繼藩的爺爺,臥槽,方繼藩更加懵了。
這土木堡之變還真是一個京裡權貴們聯絡友誼的所在啊。自己的爺爺,已經被不知多少人救了多少回了,敢情我爺爺跟着英宗皇帝去了土木堡,氣都沒喘過,一路都被各種人揹着,漫山遍野的逃命,這纔有了自己的父親,有了自己啊。
不過細細想來,其實也可以理解,土木堡之變那會兒,雖是大明最爲恥辱的一場戰爭,可就因爲潰敗,所以誰也顧不上誰,期間若是發生了許多你救我,我救你的事,反正也幾乎都沒有第三者在場證明,完全屬於死無對證,自然是想怎麼吹就怎麼吹,畢竟不上稅。
方繼藩憋紅了臉,最終想了想,決定默認了,好,我爺爺又被救活了一回,多謝。
張懋安慰了方繼藩一番,這才走了。
方繼藩鬆了口氣,這城裡是沒辦法呆了,自己還是躲去西山爲好。
西山千戶所,和百戶所一樣,最顯赫的,暫時也只是招牌,一個燙金的屯田千戶所大字耀耀生輝,尤其是那屯田二字,格外的耀眼,彷彿,有了這兩個字,屯田千戶所就和其他的親軍衛所有了本質上的不同,校尉和力士們不敢閒着,大清早就要前去各處地裡,指導人收紅薯,這一車車的紅薯,堆積如山,隨即運送入城。
朱厚照竟也來了。
趁着方繼藩生病的功夫,他帶着幾個護衛和劉瑾等人,出現在了西山學院。
同時帶來的,還有七十多匹小馬駒,這小馬駒顯然是精挑細選,配了馬鞍,毛色發亮。
學童們見了朱厚照,顯然並不熱絡,可是一聽朱厚照要帶他們騎馬,頓時歡呼雀躍起來,開心的不得了。
朱厚照一身戎裝,威風凜凜,口裡大聲呼喝着,讓學童們自己踩着馬鐙扶着馬橋上馬。
那幾個負責啓蒙的先生,不敢違背榮譽院長和太子殿下的意願,看着朱厚照將這大好的啓蒙時光,讓學童們花費在危險的遊戲上,個個都遠遠的看着,心痛到無法呼吸,眼淚都出來了。
“小心哪,別被馬蹬了……”他們遠遠的囑咐。
朱厚照撇撇嘴,一臉無所謂的說道:“蹬一蹬纔好,蹬了才能學聰明,長記性。”
朱厚照手持馬鞭,威風凜凜的看到幾個小學童踟躕着不敢翻身上去,便打馬上前,下馬,將他們一個個抱上去,一羣學童歪歪斜斜的坐在馬上,有人興奮,有人害怕,有人扶着馬橋瑟瑟發抖。
“將士們!”朱厚照高呼:“隨本宮殺韃子去,跑起來,正前五百步!”
說罷一馬當先,朝正前方雄赳赳氣昂昂的飛馳而去。
須知這些小馬駒子往往也和學童一樣,既認生,又從衆,那年紀大的馬只在朱厚照的座下,一看那老馬動了,小馬駒子們便也載着上頭的學童跟着老馬一起狂奔。
一個個頭大的學童興奮的大叫:“哈哈,我許傑會騎馬啦……哈哈……”
“哈哈,有趣……”
這只是少數人的興奮聲,更多的,則是呼爹叫孃的聲音。
方繼藩遠遠的站在田埂裡,他剛來,看到朱厚照放肆的放馬踐踏着自己的紅薯地,有一丁點的心疼,身後,王金元倒不在乎,紅薯地,這裡有的是,太子殿下,踩一點紅薯地咋了,太子殿下來西山吃喝,從不給銀子的。
“小伯爺,太子殿下真是頑皮啊。”
方繼藩卻下意識的道:“別被他玩壞纔好,出了事,就完了。”
王金元深有同感的頷首點頭,附和着說道:“是啊,若是出事了,太子殿下不要緊,可咱們,怎麼跟學童的爹孃們交代啊。”
方繼藩對此很不認同,他回頭,看了王金元一眼,淡笑問道:“你知道筆友嗎?”
“啥?”王金元一頭霧水,很是不解的睜大眼眸凝視方繼藩。
方繼藩便笑了笑,沒理他。
出事了,第一個被撕了的,就是太子殿下,這七十六個學童,一個個,陛下可都點的清清楚楚,作爲皇帝老子的筆友,陛下可是哪一個XXOO都認識的啊,這若是出了事,太子怕要乖乖去明祖陵三月遊了。
不過……騎馬……
方繼藩對於學童們學習什麼,倒是從來沒什麼挑剔,他畢竟不打算讓這些學童,變成一個個之乎者也的呆子,每天跟着歐陽志這些呆子們在一起,很無趣的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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