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章 傷心的人
晚上。
靈堂慢慢的安靜了下來，弔唁的人們全都散去了。下人們將靈堂中的蠟燭重新點上新的，又將幔帳等整理妥當，地上的紙灰擦乾淨了，這才離開。
守靈的幾個婆子丫鬟，打着精神跪在墊子上，不停的燒紙。
夜更深了，外面一切的聲音全都安靜了下來，周圍也死一般的寂靜。守靈的一個婆子輕輕的起身，走到大敞開的門口往外看了看，一片死寂，除了院中空石柱子中間微微閃動的燭光。
一陣風吹來，婆子猛地縮了一下脖子，感覺這風吹得格外的陰森！她心裡想着，郡王妃年紀輕輕就沒了，這是不甘心啊！她雙手合十對着濃墨一般的天空喃喃的祈禱着，然後走回來重新的跪在墊子上。
“剛剛……蠟燭突然的就閃了一下……這麼多蠟燭，一起閃的，差點就滅了……”另一個婆子在她的耳邊低聲的說道。
這個婆子的汗毛就豎了起來！
“就連這火盆裡的火，都閃了一下……這要是滅了可不得了……這是有怨氣啊……王妃還那麼年輕……”那個婆子指着燒紙的火盆繼續說着，聲音冷冷的，因爲壓得低，更顯得陰森可怖。
這個婆子渾身僵硬，有點不敢看她的臉了，覺着她的臉……怎麼也慘白的那麼可怖……
她急忙的往旁邊的人跟前靠了靠，乾乾的說了一句：“別……說話了……”
那個婆子就轉過去繼續的燒紙，火光映照着她的臉，一道道的皺紋好像是裂開了一樣……
守靈的人突然聽見棺材那邊。傳出來一聲低低的哭聲！
幾個人面面相覷，嚇得全都面色煞白！
似乎是隻哭了一聲，很快就沒有聲音了，幾個人互相的看着。悄悄的問：“剛剛……是不是有哭聲？”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能肯定。但是這樣不去管，又不放心，幾個人壯着膽子搭着夥一起往靈臺後面轉，剛剛能看到黑乎乎的棺材頭的時候，就聽見裡面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嗚咽……
這一下子，有人就嚇得怪叫起來！
“有鬼呀！”
“鬧鬼了！”
剛喊了兩聲，就被膽子稍微大一點的。www.腦子還能清醒一點的喝住了：“不許亂喊！大膽！”
已經喊得人急忙收住聲音，互相的看看，個個面色煞白難看至極，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有點覺着對方臉色像鬼一樣！幾個丫鬟嚇得更是縮在後面，不停的往門口蹭。好像要跑出去一樣。
幾個婆子膽大一些，但是也不敢過去了，互相的緊緊攥着手，不知道誰踢了一腳門口放着的落地燭臺，發出了一聲‘吱呀’的慘叫，衆人緊繃的神經線立刻斷了，有人驚叫一聲，其餘的就嚇得渾身哆嗦，沒人敢在靈堂呆着了。全都擠在了靈堂門口，一個個臉色白的，在晚上看真跟鬼一樣。
剛剛的那兩聲喊，已經喊來了人，幾個小廝跑過來，在門口問着：“喊什麼？剛剛誰喊的？！”
誰也不敢答應。只是顫巍巍的往裡指，小廝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看看，就聽見迴廊那邊響起詢問聲：“怎麼回事？！”
朱翊宸穿着件灰色如意雲紋長衫走了過來。
“回稟郡王爺，剛剛小的們聽見有人喊……就趕緊過來，正在詢問。”小廝們一指裡面。
朱翊宸看向裡面的人，裡面的丫鬟婆子急忙都跪下，一個婆子壯着膽子顫聲道：“是裡面……有點不尋常的聲音……”
朱翊宸皺着眉頭看了看裡面，那個棺材是個空的，怎麼可能會有聲音？
他剛要說話，突然似乎聽見裡面確實有點響動！反而這一聲響動，聲音太輕，大家都沒有聽見，只有他聽見了。因爲周圍的人都沒有在露出更加驚惶的神情。
他眉頭鎖的更緊了，裡面現在肯定是有人。想也沒想就進了屋，轉到了靈臺後面。走進去一看，猛地他渾身激靈了一下，也給嚇了一跳！
裡面真的有個人！
那個人披着黑色的暗紋披風，披風上面的帽子也帶着，從這裡看是個背影，第一眼確實挺嚇人！
朱翊宸皺眉正要喝問，那個人低低的聲音傳來：“……生死別離，就好像做夢一般……”
朱翊宸渾身立刻僵硬了，這聲音是朱翊軾！
朱翊軾根本沒有回身，他面對着那具空棺，修長的手輕輕的在上面撫摸着，在白燭的照耀下，蒼白的手劃過黑漆漆的棺材，悄無聲息的，又顯得那麼的詭異。
雖然明知道那是空棺，朱翊宸拳頭還是握緊了，眼中盛滿了怒意！
但是朱翊軾卻好似沒聽見他的腳步一般，整個人都癡了，繼續喃喃的說着：“……爲什麼你出現在我面前，卻只有那麼短短的時間……爲什麼你這樣匆匆的來匆匆的去……你來世上這一遭，是叫所有的人傷心的？”
他的聲音緩慢悲痛，帶着壓抑不住的哭音：“……翩然而至，叫人爲了你牽腸掛肚，恨不能死去，你卻毫無憐憫的飄然離開……”
朱翊宸的雙拳慢慢的鬆開了，雖然，他有種憤怒說不出來，但是，同時也有種悲傷，眼前的朱翊軾，一點防備都沒有，他只是來弔唁的，悲痛的……
朱翊宸不想聽，轉身出去了，示意門口的人也出去。
站在棺材前的朱翊軾似乎一點沒聽見外面輕輕的腳步聲，他呆滯的看着棺材，喃喃的說着：“你靈動……狡黠……來到這個世上，吸引別人的注意，叫人爲了你肝腸寸斷……而你就瀟灑來去，好似沒有一絲的留戀……人生那麼多的不如意，你本是個豁達的人，爲什麼卻又看不開？”
……
朱翊宸揹着手站在廊下，微風輕輕吹着他的衣襬，他仰望着天空。彷彿是被濃墨潑了的天空中，一點亮光都沒有，月亮、星星都沒有，只有偶爾劃過的一顆流星，給暗夜的天空帶了一線光亮，很快的，又墜入了黑暗中，讓人的心中劃過淒涼慘然的悲傷。
風輕輕的，雖然有種瘮骨的涼意，但是卻絲絲縷縷的帶着幾分溫柔，拂過朱翊宸的臉龐。
耳邊傳來了腳步聲，他看過去，朱翊軾從裡面走了出來。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周圍靜悄悄的，似乎是沒有人一般。
“嫁給了你，她終究是不快活，終究是……鬱鬱而終了？”朱翊軾終於開口了，聲音很輕，沒有質問的意思，幾乎不帶一點感情。
朱翊宸沒有回答，要是他這樣以爲，心裡能好過點，那就這樣以爲吧。看了剛剛的朱翊軾，朱翊宸的心中，對他的憤恨厭惡，竟然有些煙消雲散了。
朱翊軾也淡淡的說着：“……一切的一切，全都煙消雲散了……”他走出了院子，隱在黑暗中……
再過了幾天，朱翊宸就打算回咸陽了，他已經很想很想楚恪綺母子了，尤其是自己剛剛出生的兒子……
去和側妃說，側妃默然……
“等過一兩個月，我們帶孩子回來看您……”朱翊宸輕聲說着。
側妃倒緊張起來，急忙的搖頭：“不，不用了，”她這幾天也憔悴了不少，疲累的道：“孩子還小，兒媳婦身子也不好，不要帶着奔波，等等看吧……”她嘆了口氣。
“兒子不孝……”
“好了，別說了。”側妃看着兒子，輕聲道：“叫我慢慢想想。”
……
盛夏已經來臨了。
一絲風都沒有，陽光明亮灼熱的照射着大地，將天底下的萬物炙烤的全都無力的低頭。路邊的野狗吐着長長的舌頭，在街上走的人們全都垂着頭，腳步匆匆，躲避着耀眼的太陽。
無聊的知了在樹杈間聲嘶力竭的嘶鳴着，樹蔭下坐着無聊的打瞌睡的農人，唯獨孩子們精神抖擻，手裡拿着或長或短的棍子，圍着樹抓知了，有些孩子乾脆就往樹上爬着，如猴子一般。
太陽下山已經很久了，但是，炙熱依然瀰漫在空氣中，將空氣中的水分一絲絲的烤乾。乾燥的空氣中沒有水氣，只帶着叫人煩躁至極的燥氣。
人們這才說笑着回家，街道上人越來越少了，慢慢的，這個城中安靜了下來。
夜更深了，遠遠的，傳來了更夫敲擊梆子的聲音，‘梆梆梆’然後一個蒼老的聲音喊着：“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悠遠而古老的聲音，傳遍了朔州城的大街小巷。
人們在打更的聲音中，慢慢的進入了夢鄉。
這天晚上，天空中閃出一絲火光，就好像是從地底冒出來的一樣，在沒有人能夠反應過來的最短時間裡，就變成了沖天大火……
驚叫和吵鬧喚醒了大部分的人，入耳是噪雜的喊聲和震耳欲聾的鑼聲，人們衝出家門，驚慌失措，這聲音太熟悉了，是百姓們最害怕的，走水了的喊叫聲！
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空，劈啪作響的聲音就好像是抽打着人們已經緊繃到了極點的神情，大家全都慌張的好似喪家之犬，到處亂跑着，詢問着到底是哪裡走水。
很快就傳遍了，郡王府走水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