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致遠不用猜也知道後金派使團來朝鮮的目的是什麼,無非是向朝鮮施壓,阻止朝鮮完全倒向明朝一邊,光海君本來就態度搖擺不定,不肯讓郭致遠借道去抄後金軍的後路,現在後金使團又來了,遭到後金使團施壓的光海君更不可能同樣讓郭致遠借道了!
但是一時間郭致遠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來打破眼前的困局,只能讓李旦多派些眼線出去打探消息,特別是重點關注後金使團來了以後朝鮮君臣的反應。
後金使團是在三天後進入漢陽城的。努爾哈赤作爲後金的開創者,其軍事才能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清楚地知道此次和明軍交戰最大的隱患就是自己的後路,但是與明軍兵力的巨大懸殊又讓他不得不傾巢出動,這樣後路就越發空虛了,所以他一定要在開戰前把這個最大的隱患給消除掉,纔會派使團到漢陽城來。
這次帶領後金使團來的是努爾哈赤的第十子德格類,由此也可以看出努爾哈赤對此次出使有多重視,普通的讀者可能對德格類這個名字並不是很熟悉,實在是努爾哈赤的兒子們太出色了,皇太極、多爾袞、代善、莽古爾泰,哪個不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相比之下德格類就有些聲名不顯了。
但其實德格類在努爾哈赤的兒子中也是非常出色的,同樣也爲清軍入關立下了赫赫戰功,而且他非常懂得隱忍,這一點從歷史記載的一件小事可以看出來。努爾哈赤死後,皇太極雖然繼承了大汗位,但卻是與其他三位親王一同主持朝政,也就是歷史上“四大貝勒議政”時期,這四大貝勒就是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三貝勒莽古爾泰和四貝勒皇太極,皇太極當然不希望權力被其他三大貝勒分走,三大貝勒中莽古爾泰性格最是急躁,所以在大淩河之役之後,皇太極就藉故發難,批評莽古爾泰的軍隊不聽號令並且貽誤軍機,莽古爾泰當然不服,雙方發生了爭執,莽古爾泰手按佩刀,怒視皇太極,這個時候與莽古爾泰一母同胞的德格類卻站了出來,斥責莽古爾泰大逆不道,將莽古爾泰推到一邊。事後莽古爾泰因向大汗揮刀之罪,被奪去和碩貝勒爵位,降爲多羅貝勒,並且奪去五牛錄諸申給了德格類,後來德格類還接替莽古爾泰成爲了正藍旗旗主。
有趣的是後來德格類死後卻被親妹莽古濟格格屬下冷僧機控告與莽古爾泰、莽古濟格格圖謀不軌,被追削貝勒之爵位,具體真相如何已不可考,滿清這類骨肉兄弟手足相殘的狗血戲實在太多了,但由此也看出德格類此人性格是極隱忍的,所以努爾哈赤纔會在這個時候將出使朝鮮的重任交給德格類!
當然此時的德格類才二十多歲,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還遠沒有後來的隱忍,加上立功心切,所以到漢陽城後就咄咄逼人地逼迫光海君承諾絕不再向明朝提供援助,還要求朝鮮與後金簽下盟約,徹底和明朝劃清界線!
光海君雖然不看好明朝能在與後金的交戰中取勝,但同樣也不願意和後金簽下盟約,再怎麼說明朝也是朝鮮的宗主國,他要是完全倒向後金,朝臣那一關都過不了,所以也只能虛與委蛇,百般推諉。
德格類就不像郭致遠那麼好說話了,直接就開始武力威脅了,說要是光海君不肯簽下盟約,等後金軍打敗明軍後就要揮師朝鮮,拿光海君問罪。
這下光海君就爲難了,大明和後金他哪個都得罪不起,這當夾心餅乾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啊!這時樸鼎吉給他出了個主意,既然兩頭爲難,不如就把郭致遠和德格類都請來,讓他們自己鬥,這樣朝鮮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光海君採納了樸鼎吉的建議,以擺宮廷酒宴的名義給德格類和郭致遠同時發去了請柬,邀請他們來赴宴,郭致遠接到請柬就笑了,對於光海君的心思他當然很清楚,他要的就是把水攪渾,把水攪渾了他纔有機會!
德格類卻沒有做那麼多功課,完全不知道郭致遠的存在,看到郭致遠穿着明朝官服出現就皺起了眉頭,瞟了坐在上首的光海君一眼,傲慢道:“光海君,此人是何人啊?爲何出現在這裡?……”
光海君陪着笑道:“本王忘了介紹了,這位是來自中朝的郭大人,你們多多親近親近……”
努爾哈赤雖然和大明開戰,但是也知道論文化底蘊後金是沒法和大明相比的,要求兒子們必須學習明朝文化,所以德格類對明朝的官制還是很熟悉的,一看郭致遠穿的官服就知道他不過是個五品知府,輕蔑地掃了郭致遠一眼,嗤之以鼻道:“一個小小的五品知府也配和本臺吉(臺吉:後金封爵名,相當於王子的意思)同座?……”
郭致遠並沒有因爲德格類的挑釁而惱怒,微微一笑道:“本官是五品知府沒錯,可本官並不覺得我大明的五品知府就不配和後金的臺吉同座,當年你們後金的大汗還給我朝的寧遠伯(指李成樑)當過馬伕呢,本官也蒙聖上恩典封了東蕃伯,若這樣論,本官的身份似乎還要更加尊貴一些呢……”
當年李成樑鎮守遼東,滅建州女真首領王杲、子阿臺部,覺昌安(努爾哈赤的祖父)與其子塔克世(努爾哈赤的父親)爲救長子禮敦的女兒(努爾哈赤的堂姐)給明軍當嚮導入寨後也被明軍誤殺,努爾哈赤與其弟舒爾哈齊也被俘,爲李成樑收留,充當僕役,給李成樑當馬伕,因儀表不凡,被李成樑的妻子放走(這是大家喜歡的狗血劇,大家自己去腦補)。
這件事被努爾哈赤視爲終身的奇恥大辱,後金中無人敢提,就連努爾哈赤發佈“七大恨”的討明檄文時,也只提到明朝殺其祖父和父親,對這段屈辱歷史隻字未提,可見這件事給努爾哈赤帶來的陰影有多大!現在郭致遠故意在德格類面前提起這段屈辱故事,簡直比直接扇德格類一大耳光還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