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箐出來時,只瞧見兩姐妹在鬧氣。不明原委,一想肯定與自己無關,懶得管閒事。只是,她要是這麼直直地過去,只怕會讓徐妍難堪。於是瞧了一下左右,也不去前院找文簡了,且讓他陪周敘多聊一會兒,肯定是好事。放輕腳步,繞到通路避開了徐妍。
她從長房院子回到自家院門口,正巧見到文簹由雨涵陪着從自己屋檐下過。文簹因爲姆媽鄧氏不喜周瓏,於是對周瓏也沒好感,想來她不是去找的周瓏,必定是尋自己了。
果然,文簹也瞧見了她,一臉欣興地道:“四姐,你可算回來了,我正等你呢。你怎的請個安也去這麼久?”,
她是個喜怒哀樂全在一張臉上表現分明的人,半點兒不懂掩飾。但凡有不如自己意的時候,便語吐抱怨。文箐現在習慣了她說話這種口氣,自是不在意,亦是笑臉相迎:“五妹你找我有事?”瞥見小月從屋裡出來,便道:“小月姐,怎的沒請五小姐進屋去?這外頭要是來點兒風,還是有些涼。”,
小月方想開口說話,最後終是沒辯解,只趕緊上前扶她進門。文箐小小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衝她歉意地一笑耳語道:“她等多久了?所來何事?”,
可小月還沒顧得上回話,文簹已緊挨着進了屋道:“四姐,現下又不冷了,再說我穿得可多了。我姆媽說,再過些天,該換衫子了。”
文箐只趕緊讓小月給她倒杯熱水喝了:“莫管招沒招風,你聽四姐的話,喝點熱水肯定是好的。春寒料峭,瞧着不冷,在外頭要是站久了,回頭可就是得了風寒。”說完她自己亦是端了杯子喝起來:真是暖乎手,舒服啊。她心滿意足地舒口氣,還是自家屋裡最自在。
文簹倒也聽話,見四姐喝水跟吃龍肉一般香,便也喝了兩口。放下杯子來,道:“我姆媽讓我來問你,明日你可要去敬香?”
可自己歸家後去見李氏,說要去送一下阿素,這個她也同意了啊。難道是又變卦了?文箐打量她一下,假裝好奇地問道:“明日上香可有說頭?”,
文簹賣乖地道:“四姐不曉得了吧,明日十五,是太上老君聖誕日呢。上元節那日,天官賜福,咱們家沒去成。”
文箐想了想,好似元宵節那日一早,是魏氏帶了雷氏去了玄妙觀,劉氏因爲鼻炎發作得厲害,李氏與鄧氏都沒去成。後來又是爲了宅子的事,確實是忙裡忙叨的,想來是也沒人顧得這些了。
文箐本來尋思着下午要去找陳媽呢,只彭氏卻提醒自己不要在那裡過夜,那明日怎麼辦?阿素只怕都動身了。自己陪着劉氏去燒香?雖說近,可是誰曉得要耗多久?她沒這個功夫,也沒這個意願。劉氏自是李氏鄧氏她們陪着去,自己可不想與她們一道。
文簹想四姐一塊去,人多熱鬧些。便道:“四姐,去吧。玄妙觀的桃花聽說開了。漫天桃花呢,落在地上,好看極了。”
她一臉憧憬狀,這模樣實在象前世表外孫女,纏着要去香山桃花節湊熱鬧的情景。原來她是這個目的。
文箐聞言莞爾。”聽人說,今年還是有些冷,今春下的雪,花期也略晚此。早桃花倒是開了,想來還真是盛期。不過我在舅母家見到的桃花,好似開得並不多呢,花骨朵倒不少,間或裡一枝開出七八朵來。”
文簹聽了不信。文箐也覺自己擾了她興致,便只好說:“興許玄妙觀的都是早桃花,我舅姆家的不是呢。喏,一朵桃花,花開不過三五天,興許你明兒去了,今晚下點雨,明日再刮點兒,便真個全是桃花滿天呢。”
文簹半信半疑,嘀咕了句:“那我明日去不去啊?不要又白白地去了一趟,又沒看成。”
文箐想自己的心事,也沒顧得上她。文簹有些發愁地道:“我想看那’碎錦’ ,以前好不容易隨了一次姆媽去,卻什麼也沒瞧見。那什麼時候去好?”
她嘴裡的”碎錦”,便是落英滿地,如同花錦一般漂亮的景緻。
文箐道:“你先去看一次,若是沒有’碎錦’ ,那過幾天再去。”
文簹噘着嘴道:“咱們出得去嗎?這還是太姨娘要去,我才能去呢。
確實不是那麼好出去的。她一心想賞花,實實在在就是一個孩子。七八歲,要放到幾百年後,正是每個週末父母陪着駕車郊遊的年歲。”三嬸不陪太姨娘去?”
“我姆媽忙着呢,讓我與四嬸陪着去。”
“那,過幾日不是觀音誕日嗎?要是這次去了,沒見到,就……”,文箐替她想主意。
文簹眨眨眼:“那個觀音誕,不是六月份嗎?還是九月份?我忘了,那次好象是秋天日葉子的時候去的。”
“唉呀,咱倆說這此沒用,你還是去問問嬸子,再不行,有餘媽啊,她肯定曉得。”文箐覺得這孩子,太可憐了。
文簹眼睛一亮,立時高興起來,差點兒就要跑出去。可是突然好似又不意思起來,似乎自己用完四姐便扔了一般,又在門口處返轉回來。
文箐見小月還在上上下下打掃屋子,便道:“小月,小姑姑那裡現下可忙?”
小月以爲文箐要找周瓏有事,便道:“小姐在給簡少爺做個小褂呢。再過些天,這袍子該褪下來了。我這就替四小姐去請過來。”
文箐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要找小姑姑,我是怕她那邊有事你不得閒,別耽誤她了。你要有時間,且幫我提些熱水來,再捎上些茶油,我且先洗個頭。”前世的習慣,從來都是由外面回來必定要是沐浴的。
小月笑道:“小姐讓我來侍候四小姐,四小姐只管吩付便是了。我這就提水來。”
文簹在一旁有此無聊,便道:“四姐怎麼也想洗頭了?方纔我轉到文筠那裡,她和四嬸也說要洗頭呢。”
“唉呀,你早點兒與我說。那小月這去廚房提水,可莫要耽誤六妹與四嬸了。”這個時辰廚房都忙着做飯,只怕是燒不得那麼多熱水。文箐不無擔憂地道。
“四姐,你洗頭真是勤呢,怎麼隔兩天就洗了?跟你比起來,文筠纔是個大懶蟲。四嬸什麼都好,就是一說到洗澡洗頭,便說傷元氣啦甚麼一堆話……”文簹打開話匣子又關不上了不停地數落文筠的不好。
文箐覺得這孩子牢騷太多了,便扯開話題,道:“你方纔說什麼混堂?哦,我想起來了就是澡堂子,是吧?遠嗎?”
文簹在屋裡翻翻揀揀着,沒發現四姐帶來什麼新物事,最一隻繞到蘭花邊,手裡惡意地扯了下蘭花葉子,懶洋洋地道:“多着呢。”,又好奇地湊到石頭上去瞧,驚奇地道:“咦,四姐,你這盆裡青苔比花長得還好。”
文箐見她那麼扯葉片,心裡都替蘭花疼,又聽她說出這句話來,實是又氣又惱:文簹從來不看人臉色說話。文箐只管對鏡拆散發髹,不理文簹關於蘭花的話題。
文簹這人便是這般,越是勸阻莫要做甚麼,她反而越來勁偏去做,一旦冷着她不搭理了她,也就收斂了。果然,沒一會兒了,文簹又湊到她身邊道:“四姐,反正也是閒着,我來幫你梳頭。”原來她近日正琢磨自己如何梳頭,於是免不得便拿文箐的頭髮練手,要盤發。
剛折騰完屋裡物事,現下又要來折騰自己了。文箐認爲她這是少兒多動症,笑話她道:“你現下就梳小髹便是了,盤發,那有得是時候學呢。”不過說歸說,也任由她折騰自己頭髮。
文簹一手握梳子,一手握着頭髮,羨慕地道:“四姐,你的頭髮這般多,我手都握不過來了。我的頭髮要也有你這般多,就好了。”
文簹頭髮確實不多,她兩個發髹的大小也只比不得上文箐的一個。文箐要與她說遺傳的事,那是不可能,只笑道:“要多長點,倒也有些小辦法。”
文簹一聽,興奮地催促道:“真的?那太好了,四姐,你快說與我聽。”
文箐見她這般猴急,很是可愛,道:“你放心,我說與你聽便是了。只是管用不管用,要用多久纔能有用,我卻是不曉得。要是用得時間長了,還是沒用,你可莫怨我。”,
“那是,我怎會怨四姐。四姐這是幫我呢,我又不是不識好歹,好賴不分的。”,文簹只催着她快說出來,又怕自己記不牢,便讓她寫下來。
文箐笑道:“不難不難,實在是太簡單了。這物事家中都有,太易得了。一則是薑汁煎水,冷後洗頭,既去癢還能生髮,二則是要是有那禿髮者,且用香椿芽兒,磨成汁。這個你怎麼不是。再有呢,用皁角洗了頭,自是頭髮有澀,只需往清水裡滴一些茶油,便能讓頭髮順直髮亮。”,
文簹聽得入神,只一鬆手,文箐的頭髮便散落下來,倒真個是烏黑程亮。又趕緊用手握起來一小把,學着盤發。
姐妹二人說得正高興,卻沒到跑進來一個人,然後又來一個,卻是文筠與小西……
文箐聽到動靜,扭過頭去笑道:“六妹……”
只見得文筠披散着頭,一臉淚水,一邊抹着,一邊甩開在後面拉她的小西。待瞧清屋裡文箏正用梳子在給文箐梳頭時,於是一張委屈的臉立時便被怒火燒透了。
這是怎麼回事?文箐瞧瞧文簹,以爲是她惹了文筠。往日裡文筠與文簹,時有拌嘴,可文筠再與文簹鬧氣,那也只是鬧完扭頭就走的,怎的今次這般動怒?看來必定是文簹惹得她無可忍了。
文簹本來與文箐姐妹相談甚歡,冷不丁被文筠這麼打斷,又見她怒氣衝衝一副找人算賬的樣子,自己今日又沒惹着她,她這是來做的哪一套?她走到文筠身邊,沒好氣地道:“文筠,這是四姐的屋子呢,你要尋我的晦氣,只管衝我來!”
文筠被文簹這麼一挑釁,若是往常,定是針鋒相對,此時,卻理都沒理她,只用力地一把將她推開到一旁。
文箐亦起身過來安撫,哪裡想到,文筠卻是來找她算賬的。此時,文筠紅着眼,徑直奔向文箐,撲了過來。文箐腳有傷,沒防備,一下子被她撲倒在地,文筠亦倒在她身上,也不起來,卻是掄起小拳頭就擂:“你真壞!你真壞!枉我叫你姐,你卻害得我沒臉見人!你就是個害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