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筵的交待,文箐是莫名其妙。不知是不是孫豪哪處又得罪了文筵。真是亂啊,自己還想尋個機緣讓孫豪能得了周敘之助,沒想到,情況只怕是急轉直下了。
她心中七上八下,腳下卻不敢多耽誤,連自家屋也顧不得進,只打發了小月回房,自己則直接去李氏那邊回話。李氏這回倒是很高興,半點兒怨怪陳媽的話皆無。倒讓文箐心字不少,只不知三嬸笑甚,如是有大喜事一般。不過她沒找自己爲難,也樂得陪她多說了兩句話。
在她臨出門之前,李氏卻別是了兩樁小事兒:“哦,晚上給你與文簡加菜。明日始便齋戒,你與文簡的飯菜也同我們一般,需得吃素。再有你五妹若是非鬧着邀你去混堂,你可莫應允陪同,否則又要鬧到我處來。咱們只在家裡沐浴。我讓廚房這幾日多燒水,皁角若是不足,你只管同三嬸說來,今日三嬸一早着人買了。”
她這邊才說着。餘氏已從旁邊屋裡抱了些洗浴用品,道:“三奶奶,遵您的吩咐,我這廂已給四小姐與簡少爺都備妥了。”
“天下紅雨了吧?這雖是些小物件,可難得的是三嬸倒是記在心上了。文箐慌忙道謝雙手去接。
李氏大方地道:“謝甚?你與文簡這般聽話,三嬸自是瞧在眼裡。這些須小事,三嬸還能不替你記在心上?小月既回了房,且讓餘娘子給你送過去便是了。”
餘氏給文箐送到屋裡,又仔細打量了一下屋中,情形臨走問道:“四小姐,凡有哪樣缺的,只管來找我。我定是立馬給四小姐補上。”
她出得門來,卻是“咦”了一聲,見文箐擡頭看向她,便道:“無事。小月怎麼不在屋裡啊?她不是專門侍候你的嗎?”
文箐方纔也是奇怪,小月沒在。不過一想,她終歸不是自己的丫頭,回來了自是先找周瓏報到,倒也說不得。不過餘氏這話,卻是有幾分意思了。文箐只裝作不懂,道:“哦,興許是去廚房打熱水了。我有個毛病,就是歸家後需用熱水淨身。”
餘氏訕笑了一聲,道:“四小姐這般好潔,倒是個好習慣。”
李氏與餘氏這般殷勤,倒是讓文箐受寵若驚。她出門去給魏氏那邊請安,才走到院門口,卻見文簡手裡捧着個小餛飩盒,歡天喜地跑回來,後面是小玉跟着:“簡少爺,你慢點兒。我來端了,莫摔着……”
“不用,這個我端得穩着呢。”文簡頭也不往回看地回絕了她,待見到路這頭的姐姐,立時高興地叫道:“姐姐,伯祖母說不用去給她請安了。大伯母二伯母她們也說不用了。”走近了,然後獻寶似地捧了那個小食盒在懷裡,略遞了一下並沒遞到姐姐身邊,道:“鵝肉包子,煎的,大哥給的。”
文箐輕敲了他一下頭,道:“文簡,要懂事些。那是大哥孝敬伯祖母的,咱們做小輩的“怎麼好意思拿回來?”
小玉在一旁解釋道:“四小姐,大少爺買得多呢。老夫人也吃不消這麼多去,只是一家也分不得一個了,難得簡少爺撞着個巧。四小姐才進門,趕緊趁熱吃口墊個肚子。”文箐留她到屋裡坐會兒,她卻道大小姐在服侍老太太吃包子,自己得趕緊回去。
文箐目送她走,回屋見文簡已揭開食盒,十分眼饞地掰了一小塊往嘴裡塞。他見着姐姐瞧向自己,作賊一般刷地又合上了蓋,討好地笑着。“真好吃。”說完,末了還舔一下嘴角,明明曉得這舉動不雅,可他這是故意的。
文箐也不好意思訓他搶食,只問道:“這一路你摸東摸西,可還沒洗手呢。走,回屋裡洗了臉,淨了手,再安心地吃。”
屋中甚暗,趕緊點了燈,端到桌上,文簡已光明正大地將盒蓋置於一旁,文箐趕緊用涼水給他淨了手抹了臉。“涼不涼?
文簡直襬手:“不涼,不涼,姐,快來吃。”
文箐讓他先吃,自己則是洗了把臉,暗中嘆了口氣:要是有嘉禾在,多好!現下就能洗個熱水澡……
小月這時陪着周瓏從跨院過來。周瓏一進門,見姐弟二人笑臉盈盈地對着一盤食盒說說鬧鬧,免不得就笑道:“喲,你們這一回來,帶甚麼好吃的了?小姑可是逮你個現形。”文箐趕緊起身。
文簡剛好吞下一個包子的最後一口,也從椅子上下來,畢恭畢敬地站着,只是嘴裡卻是含着食物咕噥道:“包子。小姑姑,您也來吃。”
周瓏一瞧,只三個。想必文箐也沒吃呢。便道:“唉呀,就這幾個你也來孝敬小姑姑啊?那小姑姑吃了,你吃什麼?”
文簡聞言下巴便沒合上,低頭又瞧了瞧三個包子,擡頭道:“啊?哦……”最後他也想不出來說什麼好了,只小聲:“小姑在是長輩……”
文箐見他這會子呆頭呆腦地笨樣,又氣又笑,道:“小姑姑逗你呢,你還當真了。我問你,大哥哥買回來多少?”
文簡想了想:“二十個。伯祖母那兒吃了四個,然後給了我四個,二伯母說,伯祖父與伯父們那邊一人也是二個,哥哥們一人一個,然後……”後面還有話他沒說出來,大伯母把大哥哥叫到一旁,責怪他這事沒辦好,買得太少了。幸好二伯母在一旁說家裡有鵝肉,晚上就讓郭董氏現做。
文箐一聽,這不明擺着是給男人們吃的嗎?文簡這倒是沾了光,得了個特別照顧。文簡吃了一個後,見姐姐不動手,自己也不好意思吃了。便道自己要去給嬸子請安,去瞧瞧文籌與文笈。“姐,你吃麼?我,我給文籌帶一個過去。
文箐見他倒是極講兄弟感情,忙道:“你且趕緊給他們送過去,正好一人一個。只是,莫要說你自己在屋裡吃了一個,只消說在伯母那邊吃了一個,想念哥哥們得緊,便帶了回來。記得,說清了,說伯母那邊也沒吃呢,是大哥孝敬伯祖母的,得伯祖母疼惜,分給大家一人一個。”又讓他把這番話記下來,說給自己聽,並無大錯。
文簡沒想到自己只說分出去一個,卻要將三個全都分了出去,先還有些不樂意。只是姐姐說得沒錯,自己不能吃獨食。要想吃,明日見了守信,再讓他幫着買了,反正自己還有零花呢。他這麼一想,也高興了,捧了食盒,顛顛地跑了出去找兄弟“獻寶”。
文箐見周瓏盯着自己看得認真,更有此窘,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只他倒是在意得緊。”在她看來,不過是個煎包子,前世吃了不少麪點,沒什麼稀奇。只是這畢竟是古代啊,尋常人家哪裡有拿鵝肉做包子的?便是現代,也沒吃過鵝肉包子,也不知這古人怎麼想用鵝肉來做餡的。後來慢慢了解,才曉得,吃鵝也是一種“高消費”。
周瓏笑了一下,道:“只你們姐弟,倒是十分的好。”
文箐一愣,道:“做人當得分享嘛。我與文簡,也只得三叔四叔還有小姑姑與太姨娘照顧了,家中兄妹皆是手足。文簡嫌兄弟少,與文籌還有文笈相厚,他們三人間,但凡有點好吃的,必是留着。如此這般,雖是堂兄,勝似一母同胞……”
“那也得要人領情啊。周瓏輕聲說了句,還是落在文箐耳裡,她擡頭瞧了瞧周瓏,沒看清她臉上有什麼特別明顯的情緒。只認爲她這是說文筠,便也淡淡地道了句:“都是年幼不知事。在待年長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周瓏欲言又止。
文箐摸不清她所言究竟是何事,也沒問下去。只要不關自己的事,她現下都懶得理,免得惹火燒身。
文簹或許是在長房那邊聽得文箐歸家了,便立時也跑了過來。一進門就道:“四姐姐,過幾日咱們便可去看桃花了。我打聽過了,現下正是開得豔的時候。”
若昨日沒有文筠一事,今日或許早由她陪着劉太姨娘去玄妙觀了。這下,也算得償她所願了。文箐一笑道:“如你所願,真正好事。可是觀音誕日需得祭拜?”
文箏道了句:“是大伯四十生祭,也是先祖母……”她說得有些彆扭,平時叫伯祖母倒是叫了不少次,可“祖母”一詞確實是少了一個字,一時之間有些不習慣。她出生時,龐氏早過世了,稱呼祖母的場合除了祭日,便基本上沒有了。
文箐一邊說話一邊歸置着陳媽送的各樣物事,伸了個懶腰,道:“哦。謝謝五妹妹告知啊,我還胡里胡塗呢。那咱們全家都要去麼?”一想到昨日劉氏竟要提前卻觀裡祭拜,難道就如幾百年後田徑賽上的“搶跑”?心裡暗自發笑。
周瓏在一旁道:“你這一日來來回回奔波,想來是累了,且到一旁歇着去,我來替你收拾這些。”
文箏湊過來,也幫了一下忙,毫無心機地道:“是啊,是啊。都去看桃花。這幾天的菜沒法吃了。油星子都沒了。”她愛吃豬油做的菜,只是守制中,家中老用茶油做菜,爲此她有意見。
文簹聊了兩句,自是走了。小月打了熱水過來,聽文箐說這幾日焚香沐浴,一時嘴又大了,道:“哦,難怪劉太姨娘要提前去拜呢。”
文箐沒想到她這嘴真不知收斂,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她:人人都曉得的事,偏她要宣之於口。
周瓏皺着眉,不悅地道:“放肆!這話是你能說的嗎?越來越沒規矩了,回屋且好生挨訓!”
小月趕緊認了錯,見周瓏臉色仍是不好,立馬就對文箐道:“四小姐,水太燙了,我再打一桶水攻來。”
她一走,周瓏道了句:“留她不得了。太多嘴了。”原本小月便是李氏當家作主給她派過來的,並不是她自個挑選的, 不過是礙於李氏面子不得不用。
文箐也不吭聲。這小月確實該吃些教訓纔是,嘴不嚴,好是非,大忌。
她這邊整理換洗衣衫,卻聽得外邊叩門聲,文簡帶了點哭腔,含着委屈地道:“姐,姐,開門……”
周瓏立時去幫她開了門,文簡噘着嘴將食盒扔在桌上,蓋子掉了下來,食盒裡還有一個包子。
文箐一愣:弟弟這是生的哪回子氣?
周瓏拉了文簡坐到燈上,見他倒是沒流淚,也無與人打架的痕跡。柔聲問道:“文簡說與小姑姑聽,這是在哪受了委屈?”
文簡擡眼瞧了一下姐姐,見她緩緩將食盒蓋上,也盯着自己,便委委屈屈地道:“我,我,方纔去給文笈與文篋送了包子,然後去找文籌,四嬸說:謝謝我,文籌不吃鵝肉。只是我上回明明聽文籌說過鵝肉好吃,我纔想着他的。我出門便聽到四嬸跟文籌說:就一個,還是剩下來的。姐,四嬸是怪我麼?”鄧氏待文簡出了門,對兒子沒好氣地道:“一個剩包子就那麼稀罕?吃,吃,吃死你!……日後想吃,要多少買多少……”
文箐聽着也來氣,文簡自己不吃,心心念念地想着與文籌分享,沒想到四嬸居然當着孩子面說出這番話來。心裡很不是滋味地坐下來,可還不能與弟弟說這些實話,只好哄道:“文簡,四嬸那不是說你。因爲咱們打明日起要齋戒,四嬸興許是想今日便不吃葷,怕菩薩怪罪。咱們今夜吃了,這幾日都不能吃帶肉的了。”
文簡聽了,以爲真的。便道:“哦,那我也不吃了。”
文箐不知爲何,剎那間難過起來,眼淚控制不住地便往下掉。背過身子抹了,哽咽地道:“咱們明日方纔吃素,今夜三嬸還,還給咱們加菜呢。這會兒咱們,且放開了吃。”
周瓏也哄道:“是啊,文簡,咱們這幾日還要好好地沐浴,過幾日文簡要去給先祖母還有先大伯祭拜呢。”
文簡聽得有些胡塗,道:“先大伯?哪來的?咱們家大伯不是在嗎?”
文箐這才發現確實這些稱呼夠亂的,忙道:“是爹的大哥,不是長房那位大伯。祖母便是爹的母親。他們同爹一般,都……”
文簡懂事地點了個頭,道:“哦,我曉得了。他們都不在了,我們去給他燒香。”他對他們半點感情也無,只是提到爹,又傷感起來,道:“那也給爹、母親與姨娘燒嗎?”
文箐道:“到了日子,咱們也燒。就像給伯祖母、曾外祖母拜壽一般,不能一起拜。”
文簡暈暈乎乎地點了下頭,文箐道:“來,文簡,趕緊給你沐浴。文簡起了身,又興奮地道:“哦,文笈方纔同我講,三叔明日帶我們去混堂玩兒……”
難怪三嬸交待她莫要與文簹一起湊熱鬧,原來是這麼回事。文箐也好奇古代的澡堂子到底什麼樣子?衛生情況如何?可偏偏是李氏不讓她們出去洗,周瓏說她也只是幼時洗過一回,都記不得了,只記得一堆子人,實是羞得緊。
周瓏見文箐眉間鬆快了些,讓小月侍候文簡,拉了文箐到外間,小聲道:“你也莫氣,其實,今日任誰去她屋裡,她都要說話氣人的。”
文箐疑惑地看向她:“可是她若因蝨子一事,大可以衝我來,我弟什麼也不懂,她……”
周瓏搖了一下頭,道:“不是蝨子的事。這一切,說起來,皆因伯父那邊今日你們姐弟出了一大口氣,三嫂那邊直拍掌稱快。你沒覺察到她今日很是快活?”
“三嬸今日確實見了我,格外高興。只是伯祖父?今日爲我們姐弟出頭?”文箐瞧着周瓏真想直接問她:你沒說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