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日,是周鵬的生日。只是這個說來已經算是四十今生辰的男人,在這世上只活到了十多歲,卻是周復最得意的一個兒子。他怎麼死的?說起這事來,周復最是後悔。
那年,周覆在已在北京翰林院,一家大小也跟在北京。周鵬是在蘇州考取功名,秋闈極順利,只待來年春試一拔頭籌了。或是如此,弱冠不到,便功名在身,出人頭地,何等榮耀!可是周鵬卻是在清河一帶碼頭邊,因同窗與人爭執不堪,他去勸架,沒想到竟被打了,若是尋常人或許不會受一下就致命,只是他不幸地是被人擊在胸口,再沒起來。周夫人當時隨在他身邊服侍,聽聞消息,當即暈了過去。周鵬心口發疼,這是打小的病,生下來便是極弱的,只是歷來龐氏萬分小心照顧,才養得這般大,平時捨不得說半句重話。周鵬也是極爭氣,沒讓周復夫婦操多一份心。周敘都贊自家侄兒:天資聰穎,文曲星下凡。
劉太姨娘那日尋個由頭來拜祭,想來不過是心裡不好受,要拜正室與正室的兒子,偏自己這麼多年,也沒被周復擡爲正室,終究低人幾分,如今對着祭臺,一個死去的人,仍是死死地壓在自己頭上。這口氣,她終身出不得,想偷個乖,卻被鄧氏破壞了。也難怪那日她惱火了。
長房發話,暗示休妻,這讓劉氏心驚,原本也想過鄧氏不爭氣,可是休了?像徐氏一般?她可不想家裡再鬧出這等事來,幸虧周同也是一個想法。
雷氏這幾日手受了傷,卻照樣得陪在魏氏身邊,免不得也要受魏氏一些牢騷與埋怨,心情不好。聽說李氏這邊張羅着祭拜,她便在魏氏跟前道:“嬸子六十生祭,那時想來咱們在京,拜不了。不若我今日也隨了去祭拜一回?另外,兒媳也想爲母親求個平安。”
彭氏兩日前個終於挑了個模樣好,有點力氣的女孩。而魏氏也點了頭,如今好歹是用上了,自己也省了一點力,便也在一旁道:“是啊,母親,玄妙觀靈得很。大嫂與弟妹道去給母親求個平安來,倒是甚好。”
魏氏便也準了。雷氏謝過二弟妹幫忙,說自己快去快回,求個符即歸家。彭氏只輕聲道:“大嫂,倒也不急。且去瞧眼桃花,別處倒也少見的。文篔文笒還有弟妹都不曾見識過呢。”
文篔自請留下幫着二嬸照顧祖母,彭氏見她堅持,便道:“那我讓文箮也去給嬸子燒柱香,拜一拜。”
周家兩房各有兩頂轎子,只是沒轎伕,平素裡要麼是找幫工來,要麼是找腳伕。用李氏的話:是過日子,不精要細算哪成?一頂橋子養兩轎伕,你我又無事,幾個月出不得一趟門,養那些人閒在家裡?
這次去玄妙觀,本來離周家倒也不甚遠,只好不好這麼多女人拋頭露面,十來個人,李氏提前僱了四輛車,擠作一團。周同與周騰帶了男孩去道觀那邊觀道士作法事,女人們隨了道姑進了旁邊的觀間。
且說一說玄妙觀。道教本分兩派,全真與正一。全真教恪守古訓,苦心厲志,不立家室,禁絕葷辛。這個說起來,便如同少林寺僧人一般修行。可正一教則允許成家,除齋瞧期間,便也同凡人一般飲酒吃肉,只求一個心淨便可。
玄觀妙道士屬正一派,擅在法事中吹、彈、打、寫、念。那些能寫能唸的稱爲法師,而能吹、彈、打的稱爲音和。這又不得說到玄妙觀爲何一衆人喜歡,有其可看花頭,便是飛鈸絕技。對於文笈他們來說,這個吸引力極大,文簡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不再跟着姐姐後頭了。
玄妙觀的桃花園,甚大。如同其觀一般,處在這鬧市區,難得。觀未曾依山,也無高樹成林的自然仙境感,可是巧的是,進得觀來,便立時撲面有種聖地聖景之感。桃花,也確實開得浪漫燦爛,春風一吹,果真是瞧迷了眼。周家人,來得正是時候。
因爲到得早,觀裡倒也無其它客人。原本以爲這是李氏提前與觀裡打了招呼之故,哪想到,道姑接下來十分賣乖地說:今日拒了好些家,只承應了招待幾家,上午這園子,男客都不讓進,此時周家女眷只管到園子裡賞花。
一聽還有旁的人家,這讓李氏與雷氏十分不樂。不過道姑卻是喜滋滋地道:“幾位奶奶可莫生氣。實是這幾家我也推卻不得,我說將出來,奶奶們定也樂意的。”
這人失信便失信,還偏說出這番話來。雷氏剋制心中的厭惡,漫不經心地問了句:“哦?又是什麼人家,竟連仙姑也卻不得的?”
道姑得意地道:“說來還是敝觀實乃靈聖之地,便連巡撫大人家眷也格外眷顧,今日來的正是巡撫大人與知府大人,還有其它幾位大人家眷。那邊得知這邊是貴眷,也樂得一起賞花。興許過一會便至。”
雷氏與李氏果然大喜。連忙說:“賞花倒也不急,莫如在這裡恭迎大駕。”
說來說去,倒是周家沾了人家的光。人家不許可,周家這次還得作罷呢。
李氏便高興地又多掏了點錢,複道:年底佈施時,定會再捐些物事錢財,還請道姑也去常熟自家庵堂裡念回經,哪日在常熟做次法事。
道姑只誇她孝心一片,又道樂意之至,只待三奶奶敲定日子。
婦人們都在觀裡與道姑聊天,喝雪水沏了的茶。周瓏見道姑老有意無意盯自己一眼,便也跟着文箐她們一道出來。
桃園內,枝頭花開得熱鬧,樹樹朵朵,紛紛繁繁,不是深紅便是淺紅,間中黃蕊嬌顫,漫天席地,映着日光,春色無邊,花香襲人。
文簹不時地在文箐面前邀功道:“四姐我說的沒錯吧?好看得緊吧?你聞四處香成一片。啊,這會子怎的不香了?四姐,你能聞到嗎?”
文笒嫌文簹聒噪,見身邊除了周瓏便沒有其它長輩了,不客氣地道:“五妹,好歹注意點兒,你是女子,喋喋不休,跟個老婆子沒牙似的,只曉得沒完沒了嘴巴張個不停,說些陳年爛穀子的芝麻事,桃花仙子都被你吵暈了……”又拉了文箮道:“二姐,咱們去那邊瞧。”
文簹突然被文笒那般數落了,臉紅了,與桃花顏色一般。她上次吃了文笒的虧,得了魏氏的罰,再不敢與文笒鬧。如今受了文笒的氣,待要回嘴,又思及今日來時姆媽一再交代下,不許她在觀裡闖禍,否則一年不得出門。她憋了委曲在心,只扭頭去,倔強地看着桃花,眼中含着淚。
文箐見她終歸是生氣了,忙曳了她到一旁道:“咱們一道走吧,且走走。”
文簹轉眼瞧見文筠在一旁看熱鬧的譏諷樣兒,便說:“我不與她一道。”
“我陪你走一走,那邊人少,又是角落處,風一吹,花兒全刮到那廂了,不是要瞧’碎錦’嗎?”文箐一見這般,便暗暗叫了一聲”麻煩”,小聲對周瓏道說,”小姑姑,你且陪着文筠,我這廂哄好了五妹再說。”
文簹走了一段路後,心情也好些了,大抵也識出四姐的好意來,低低一聲道:“四姐,謝謝妳。”
這聲謝,很沉重。文箐牽了她的手,感覺手溫倒不低,一時半會兒也不會着了涼。道:“謝甚麼?我還要謝你帶我來賞花呢。”
文簹低着頭,由她牽着:“四姐,爲什麼只有妳一個待我這般好?”
文箐心想:我能不待你好一點嗎?你只是個小孩子。再說,我待你好,三嬸也不好意思待我多壞了。”咱是姐妹,理當相互扶持照顧的。家中姐妹也只得這幾個,不待對方好,難道想瞧對方笑話不成?那哪是家啊。還不如說是仇人呢。是不是?”
文簹彆彆扭扭地道:“我,我……”她想說,我當初就是想看你笑話的,你甚麼都比我強,姆媽盡拿妳與我相比,我瞧不順眼你……可是她發現,再這種心情之下,自己慢慢地真如姆媽說的:跟你四姐多學着點兒。有些事,有些話,有些舉止,她便真個學着文箐,可總覺得不像。
她滿腔心思,文箐也是滿腹心事。不過是來賞花,既到了,便該好好地賞景,指着一株桃花道:“你瞧,那株桃,像不像一個婦人揹着一個孩子?”
文簹隨着她手指方向瞧過去,笑道:“是啊,那麼一大株,偏在中間劈開長兩邊,一大一小,那小小的來長在那大半顆上頭。”
文箐瞧到那株是靠牆的,想來是道姑嫌那樹長出院牆去,被人攀折,引來是非,於是劈了那半邊,只壓迫樹往園中長,才成就了這個勢。
然後文簹走在這角落,踩着地上一層厚厚的花瓣,軟軟的,柔柔的,誰也沒說話。她走着走着,心也平靜下來,感激地看着四姐道:“四姐,你真好!”
文箐笑道:“我好甚麼啊,你嘴倒是甜了,你若日日這般甜,定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後面的話終究沒說了初還,曾經說順了嘴的俏皮話,隨着時光的流轉,離自己越來越遠去。
文簹甜甜地笑着問道:“車什麼?四姐,你夸人,就誇一半呢。”她俯身抓着一把花瓣,捧在鼻端聞了一下。
文箐指着她腳,道:“別車了,你還想用車運回去?哎呀,你這鞋踏過多少花兒,如今都成了香鞋,走到哪香到哪,小心蜜蜂螫你……”
“哪裡?哪裡?”文簹嚇了一跳,一下子竄到她身後。
文箐以爲真嚇着她了,道:“膽小鬼,這哪來的蜜蜂……”才說着,卻真個有蜜蜂在飛,忙叫了聲,”果然道教聖地,真個要不得誑語也。”
文簹哈哈大笑,趁他不注意,在他背後跳起來,將手裡的花瓣往她脖頸裡一灑,道:“四姐,好啊,你嚇我!我且讓蜜蜂來螫你!”又讓雨涵幫着一起灑。
文箐一人鬥兩人,只繞着樹跑,三人你追我,我追妳,嘻作一團。
文箐難得徹底如這般放開心胸來玩得夠,這次也沒多想,放任了一回。
雨涵與文簹毫不剋制的笑聲,如銀鈴般擴散開去。
姐妹二人,在那時,似乎真個心貼心了。
桃花漫天飛舞,如詩如畫,畫中的嬉鬧人兒,如花恣意着無憂無慮的花季……
周瓏實在不想陪文筠一道,偏又不能撂下她來,看了小月一眼,示意她上前去問一下。
文筠見四姐竟陪了文簹走開了,有些失落。她對自己那日衝動行爲十分後悔,卻不知該如何道歉。周同讓她過來道歉,她好不容易走到文箐屋前,卻又想到那日太沒面子了,於是便沒了勇氣走進去,後來只好關在自己屋裡,與小西面對面坐着,有時想起來,便自己哭上一回,她不知道該怪誰去?他不想到後來事情發展成這樣……
小月對文筠道:“六小姐,要不,咱們也四處轉轉?”
文筠不吭聲,只盯着文箐走過的方向,風吹向那處。
周瓏耐着性子,冷冷淡淡道:“這風口地,吹得花兒旋,莫要着了涼。要不然,咱們也去找你四姐?”終歸是心軟,萬一她有個好歹,自己也難辭其咎。
文筠一反身,奔向樹林中走去,踏過地上的花瓣,兩眼也不多瞧,只直直地往前走,小西拉了她一下,她也不理睬。小月對周瓏道:“古怪……”
周瓏嫌她多嘴,道:“這道教聖地,莫亂開口!”遠遠地跟着文筠。
江濤這幾日倒也守信,真個做到了不沾女色,只呼朋喚友陪着孫豪將太湖周邊各山各景轉了個遍。到了二十八日,又與任弛碰了面。任弛道自己去到宮巷街走一趟,辦個事兒,邀江濤一衆人等去孃舅的宅子裡玩。彼時太監弄還不叫太監弄。
孫豪對這個人失了興致,興味索然,任弛道卻是賠禮道歉:“孫兄,孫兄,莫要着惱。那日真是玩笑一場。孫兄總不至於一個玩笑也開不得吧?今日陪罪,我到太上老君面前悔罪,饒了兄弟一回。”那”太上老君”是他的口頭禪,但凡認錯兒,就拿這個頂上,相熟的人早就省得。
孫豪瞥他一眼,礙於江濤的面子,終不能甩袖而去,只道:“甚麼太上老君?我只信我這雙眼。”
江濤怕任弛失了面子,他可是不想得罪他。便拉和道:“任兄倒真沒說謊,那宅子後面就是玄妙觀,翻了牆進去便進,玄妙觀最有看頭的便是飛拔絕技。雖說比不得孫兄馬上絕技,可那手法,也着實令人叫絕。觀裡前兩日是太上老君誕日,自是法事多多,常引來人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觀……”
甚麼“提花籃”、“甩流星”、“滾繡球”、“迭寶塔”、“單雙闢煞”等等,他說得十分動聽,孫豪還真聽進去了。嘴上道:“不過手熟罷了。現下又不能瞧個真切。”
江濤見他有些動心了,便又道:“這手熟,可不是那江湖把戲。太宗時,這觀裡便是因這個而得了重賞,如此,可見一斑。”
任弛笑了聲,道:“要想瞧真個的,這有何難。咱們尋上觀去,只衝他道:“與我某個先人做場法事。留下些錢來,他自是照辦。爺這是花錢賞他的飛鈸,給他甚大面子,他焉能不從?”
孫豪不信,任弛如受了激,便要拿出自己的魄力來,一羣人吆吆喝喝地來了宮巷街。任弛辦了事,從孃舅家的後院子開了門,指着一堵院牆道:“見着沒?爬過牆去,便是玄妙觀了。這園子,便是那觀裡的桃園。唉呀,不提倒忘了,今年事兒忙,我還未曾帶美人來賞桃花嘍。”
觀在眼前,聞得花香,見得枝頭嬌豔,卻是要繞道再進得去。江濤道了句:“可惜,這道觀吝的很,也不在此處開扇門,否則倒是方便了。”
其中有人道:“江大少爺,要門有何用?咱們任少爺在此,那是踹兩腳,平了,哈哈……”
任弛得了捧,笑道:“咱也懶得繞牆跑那勞什子正門,兄弟幾個,要有膽子,都隨我直接翻了進去。”
他一聲吆喝,其它幾個都叫“好”,“誰個腿勤的缺膽的,自繞牆去。翻也!”“我的娘喲,這桃花開得真個鬧啊要……”“這地兒叫不得娘,叫祖宗吧:““莫亂叫,叫玉皇大帝!”幾個人沒皮沒臉地笑哈哈地翻了牆。
任弛酒色一身,憑一己之力,自是翻不了,只讓小廝彎腰他踩在上面,爬上牆頭去。
江濤四腳並用,在下人的幫助下,雙腳落地,拍了拍衫子,整了整下袍,左瞧一下,右看一眼,似乎自己風流倜儻模樣沒半點泥塵痕跡,方纔灑脫地道:“孫兄,小弟不曾誆你吧。如何?”
其它人已學了任弛的樣,去樹上掐了一枝。任弛那廂搖頭晃腦地吟起了詩,偏他唱過的酒要比讀過的書本上加起來的字還要多,急興之下詠不出來,想了半天,方纔想一首:“人面桃花笑春……”發覺說串了,不好再重複,只得再擺首擺尾地道,”咳,這真是:菲桃一樹獨後發,意若怪我來何遲。”還是說串了,他也不自知。原詩其中幾句是:“旨在桃一樹獨後發,竟若待我留芳菲。清香嫩蕊含不吐,日日怪我來何遲。”只是,此人吟出這段來,也可見其是何等樣人,何等心思──過於獨我了。及至後來,終於想得一道,大聲道:“劉郎倚桃樹,佳人帶笑來。佳人本姓師,相攜連理枝。貌比桃花豔,態似柳拂絲。見郎倚桃樹,嬌嗔吐言辭。’奴無桃花好?奴無桃花姿?見奴何不笑?相攜何遲遲?’郎言花窈窕,人無桃花嬌……”
樹上桃花似乎是聞聲而落,這些公子哥所過之處,桃花如遭大風捲過,亂枝垂斷,花英盡灑。
江濤笑着吟唱起來:“東風着意,先上小桃枝。紅粉膩,嬌如醉,倚朱扉。記年時。隱映新妝面。臨水岸,春將半,去日,斜橋轉,夾城西。草軟莎平,跋馬垂楊流,玉勒爭嘶。”
他用吳腔唱完,對着孫豪道,”孫兄,玉勒爭嘶,將你那馬牽來,倒是應景不過了。”
孫豪聽得呆呆的,稍後道:“江,江兄,這是你作的?”
江濤從枝上輕輕地剝下一隻花來,放在手心,對着嘴一吹,花兒飄飄,又漸漸落到了他腳上,他腳抖,花兒墜地,如同其它碎瓣一般,終也成泥。他擡頭一笑,道:“我不過是一介商人,哪作得了這等詩?這是南宋的一個詩人寫的詞。孫兄,喜歡聽這個調調的?”
孫豪臉上有些紅,道:“江兄說不過一介商人,我亦不過區區一粗人,這些個是半點兒不懂,只是這個,實在好聽。可還有?”
江濤見他這模樣,比昨日酒酣還有意思,便也樂得順了他的意,道:“這是前些日子新學的調兒,我也是瞧着個有點兒意思。你且聽着啊,我爲哥哥也就賣這一回唱。’共攜手處,香如霧,紅隨步,怨春遲。消瘦損,憑誰問?只花知,淚空垂。舊日堂前燕,和煙雨,又雙飛。人自老,春長好,夢佳期。前度劉郎,幾許風流地,花也應悲。但茫茫暮霄,目斷武陵溪,往事難追。’”
孫豪也不知爲何,只應和着他的調兒,跨出一步又一步。不知不覺,唱的人與聽的人都有些陶醉,二人與那幾人都隔得遠了。
稍頃,江濤也醒過神來,道:“唉,孫兄,咱也算是知己一回了。這歌,小弟賣唱一回,送於你了。不過,好不好,哥哥給個賞錢啊……”
孫豪一愣,江濤大笑,道:“哈哈,孫兄着實有趣,有趣……”孫豪這才道了句:“實是好聽得緊。”
平生不懂詩歌,如今才聽一詞,卻是記恨一生。
孫豪只默默記住其中幾句:“倚朱扉”似乎那次與慶弟吵嘴,自己一時氣走,歸來時,夜色下只有慶弟瘦小的身子在船頭立着,那種迎候,一下子溫暖了自己,什麼氣兒也沒有了。他斷斷續續記了一下詞,卻發現過得片刻,眼淚倒是流了出來,詞卻忘得差不多了。背過身子,見得一陣風兒旋過,於是花瓣兒旋起,樹上的,又紛紛墜了下去。飄啊飄的,他似又回到了在船上的某個夢裡,蕩啊蕩的,找不着個着力點。
江濤喚道,”孫兄,快!前頭兒催上了。”
這一聲,最後孫豪也只記得“往事難追”這四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