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簹是個急脾氣,藏不住事兒。前兩天,有件事憋在心裡,人憋得蔫蔫的,跟犯了風寒似的,沒精沒神。要是這次四姐心疾未發作,或許當時她就闖進去了問個明白了。偏偏是那個時候,她是直覺地認爲躲開當作不,慌亂中便也逃開來。可是四姐這兩天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又覺得好象被四姐看透了,可是四姐不問,她又不好開口;生怕是多疑所致,若是怕問四姐,再讓四姐發病了,可就麻煩了。
她揣着個問題,既不能問四姐,又不能問華嫣,也不好去問活潑快樂的文簡,自家哥哥更是指望不上,席柔年紀又小哪裡能幫出主意?尋思來,尋思去,想想解鈴人還需繫鈴人,不好問四姐,那就問沈顓吧。
抽了個空兒,正好瞧得沈顓一人蹲在竹蔭下給蘭花施肥,於是亦湊了。先是顧左右而言它,支支吾吾地,偷偷打量沈大表哥的神色,也沒對方有異常,還是同往一樣,與耐心十足地柔聲解釋着蘭花的品相雅俗問題。幾次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
最後一跺腳,鼓起了勇氣,問道顓表哥,你,你過了孝期,就要迎我四進門的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問完,她亦臉紅不已。
沈顓手上的肥水差點兒灑出去,沒想到她突出其來問出這麼一句來,尤其是明明對方一個小女孩,話題卻是兒女情愛,於是騰地紅了臉,低頭,小聲道得,得看錶妹的意思,還有我爹孃的意思……”
文簹鬆口氣,可是覺得沈表哥這話答的恁不痛快了。“顓表哥,你不能總拿我四擋在前面啊,難道你不想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在夕陽中,莫說沈顓的臉紅得如何,只他那耳朵紅得血好似要滴出來一般。他哪裡好意思同一個小女孩說這事,就是與席韌他們都不曾提這些話題。
文簹大大咧咧,半點不難爲情,緊迫不放。事實上,她現在也是故作輕鬆,強作鎮定。她心裡一直想着在門外聽到沈顓對四姐說的表妹,取消婚約一事,就算要提,也……”後面的她就完全不了。前面的她更是不。她只曉得,“取消婚約”四個字是從沈顓口裡吐出來的,於是對沈顓越發不滿,上次他就去妓院一事瞞着四姐不說,現在再加這一樁,她覺得有必要替四姐向沈顓討個公道。
沈顓敵不過她的執着與不知羞,只好點了個頭。
文簹卻開始埋怨起來了那前兩天,爲何你還與四說甚麼取消婚約一事?我四哪裡不好了?”
沈顓被她突出其來這麼一句話,嚇得身子發緊,嘴兒都打哆嗦地道你……你從哪兒聽得這些話的?你,你,該不會那天偷聽的就是你吧?無小說網不少字你可與其他人說過?”
文簹不滿,朝他吼道甚麼?!顓表哥你說甚麼啦?我是那樣的人嗎?我行事再不知深淺,也不會將這事嚷嚷開來的。不,那天在門口我是無意中偷聽到你與四姐說甚麼取消婚約的事,就是我,我也沒與旁人說過一星半點兒。我只是想不通,你們好好的,爲何卻揹着家中長輩們私下裡商議甚麼取消婚約?”
她嗓門大,一急,就沒控制住,急得沈顓要不是顧及男女不方便,否則差點兒就要去掩她的嘴,沒奈何,小聲求道五,你莫這般大聲說啊,本來沒人曉得,你這一嗓子……”
文簹也知衝動了,想爲何大嗓門,還不是怪沈家大表哥?!“那你倒是與我說個明白啊!四姐那裡我是不敢問的,我就是想,顓表哥你不是背信棄義的人,我明明瞧着你喜歡四姐的,四姐也甚麼事兒都想着你,你們就……”
她這幾年來,一直喜歡親近沈顓,除卻沈顓長得十分俊秀,更是因爲沈顓爲人厚道,她信任沈顓,甚至在夢裡也覺得將來的夫君要是與顓表哥一般出色,那就再好不過了。她把文箐與沈顓這一對看作世間再好不過的青梅竹馬,來日神仙眷侶,這就是一個非常美的夢,可是,親耳聽到四姐與顓表哥說取消婚約,便只覺得夢破滅了。要是他們這樣都不能好好地結成一對,那……
沈顓不可能當着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說對文箐的感情,更不能有可能是表妹嫌棄,所以要取消婚約,既便有天他與表妹真的無緣,他也不想讓表妹來揹負這個不守信用的名。所以他只輕輕道了句你誤會了。事情不是那樣的。”有些事,他邊爹孃都要隱瞞,又焉會在文簹面前說的?更何況這是她與表妹的事,那就更不能與外人道來。
文簹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固執地問道我誤會了,我明明聽得一清二楚你們在屋裡說的話……”她見沈顓不回的話,便更加急躁,逼問道,“顓表哥,你說我誤會了,那你倒是與我好生解釋個明白啊。要不然,我多難受啊……”
這明明與她無關的感情,她因爲與四姐情義重,便將此事當成的事。只是她一廂情願,認爲有責任爲文箐或者沈顓拉和說攏,可是,她卻不知,這件事,那是當事人誰也不想與她提的。
她年紀小,不懂得兒女感情的事,有時候外人是越幫越亂。現在就是這樣的一種情況。
沈顓緊抿着脣,只說了一句五你回屋去吧,多謝你關心,我,我再想想……”
沈顓那日與表妹說開了,雙方都不曾就先前取消婚約一事與長輩們說過,原來不過是彼此的誤會。表妹似鬆了口氣,可是後來又繞着圈子,還是提取消婚約一事。他再不通人情世故,卻在感情一事上再敏感不過了,自是明白表妹這還是想取消婚約,她有些不樂意。當時鬼使神差之際,他一時太自卑就對錶妹略鬆了口,本就追悔莫及,後來又急着想與表妹好好澄清,讓表妹且暫緩,莫要再提這事,哪想到就被文簹偷聽到了,二人的談話就此終止。
此時沈顓的所謂“再想想”,更多的是要想好:是不是放手給表妹自由。而文簹根本不知曉內情,於是越發不滿地道顓表哥,你一個男子,這種事還婆婆媽媽拖三拉四的,還有甚麼可想的?你喜歡我四姐,自然是不能提取消婚約的!我四姐爲了你,可是沒少花心思的。嘍,曉得你愛吃柿餅,四姐特地買了許多蕭山方柿,她不吃柿子的,可是爲了你,到了冬天琢磨着做柿餅,又怕自個兒做得不好,便買了好多斤來。你在這裡,四姐就想着嘉禾一定給你送。你說我四姐待你還不好?我四姐聽說哪地方賣畫,就趕緊讓周管家去打聽,你家賣出去的畫,我四姐千方百計張羅着要買,還瞞着我前家裡的人,誰也不說,要不是一不被我翻到了……算了,以前遠的不說了,就說前幾天那事,要沒有四姐出面幫你的忙,替你打發了江家表姐夫,你肯定還被人羞辱呢,我四姐卻還挨我伯祖母一頓數落,她也沒生你的氣。要是我,哼……”
文簹說得一股作氣,細細數起文箐爲沈顓做的事,她每說一樣,沈顓頭就越發往下垂一些。
文簹說得越發振振有詞,沈顓就覺得虧欠表妹的越多,越覺得配不上,可也越發捨不得就此罷手。往前走,逆了表妹的意,往後退,後悔。左思右想,沒個出路,心裡傷心得更厲害。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我四姐那樣的人,天下只怕就這一個呢。我瞧她也只對你一個好成這樣的。原先我也一直對顓表哥你十分信任的,可是……哎,顓表哥,你倒是說句話啊,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啊,我這是爲你好啊,要是碰到別的人,我才懶得說呢……”
文簹見沈顓都蹲在地上,抱頭不吭聲,也不好意思起來了,又想想,沈家表哥其實也不了,可是……“顓表哥,本來你對四姐也好的,你現下還養這麼多蘭花,還不是爲了四姐。四姐絨衣出事,好象你還幫忙來着,四姐要開食肆,我聽姆媽說,你姆媽不允的,還是你求的情。我就想不通,你就捨得了四姐,你要是不娶她,日後你去哪裡尋四姐這樣的人來,到時你定會後悔的……”
她每說一句話,落在沈顓心裡,便如刀割一般,一片一片的肉剮了下來,鮮血淋漓。與表妹這種狀況,是涎着臉皮賴在表妹這裡,表妹對婚約動了取消的念頭,他焉會不清楚?正是因爲知曉這一點,所以就生怕變成現實。在表妹面前,便越發卑微地乞求她能維護婚約。以前他或許還能堅持,可是現下,與表妹周遭的們一對比,就曉得一無是處,表妹,只怕會舍而去了。
“顓表哥……唉,你這人脾氣再好,別人與你,你不搭理,多讓人生氣啊。我也沒力氣勸你了。你,你要是覺得我說得不對,你就直接說啊。我要象你一樣,老是把話埋心底,會憋死的……”文簹也不說這些話,最後能起作用,可是她的目的只是不想看到四姐與沈顓這麼好的姻緣不成,她心裡憋的這些話,說出來,痛快了,見沈顓不迴應,只覺得有些失望,說不清心底裡有到底最後又爲何有些難受起來,於是,氣恨恨地走了。臨走,只留下一句話你放心,你與四姐在屋裡說的,我就聽到‘取消婚約’這四個字,不管如何,我站四姐這邊,雖然顓表哥我也十分親近你,可是我還是覺得四姐肯定沒的……”
文簹一句話一個釘子,死死地釘住了沈顓。他一臉傷心地癱坐在地上,天邊最後一抹餘暉就要被雲彩遮沒,穿過筆葉,灑在他尖尖地下巴上,他那張男生女相的精緻臉蛋兒,若明若暗。
瓊瑛只瞧見他那細長的脖子似是支不起腦袋,慢慢地耷拉下去。明膽是夏天,瓊瑛卻好似在那個時候感覺到一股蕭瑟。她的心,情不自禁地微酸,眼角發澀。
情之一字,費心思量,百轉千回,良緣求而不能得。
阿真大氣不敢出,瞧得自家面上哀慼一片,便頻頻看向頹坐在地上的沈顓,半天也不見他起來,更不見他回頭瞧這個方向,怕是早陷入他的傷心中去了。她替難過,又恨周家四與沈家明明是好好的一對,爲何又鬧出這等事來?若是二人恩恩愛愛,徹底地斷了的念頭,不就好了嗎?這下子,日後只怕斷不了牽掛了。心中暗叫:沈家造孽啊……
瓊瑛輕輕地沿原路返回,對阿真道非禮勿聽,今日之事,只你我曉得,萬勿在周家人面前多嘴多舌。”
阿真點頭,暗歎小聲太可憐了,這時候還爲沈家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