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箐看這船,明顯是一艘大船,自己所在艙室也較大,看來是上等倉位了,心中很是感激席員外與船家。想來已過午了,取出吃食,與文簡一同吃了。
文簡剝開一個臭柑子,一手的汁水,兩手被染得黃黃的,也不管不顧,掰了一瓣全塞進嘴裡,一咬,便是一口汁水噴了出來,差點兒直射在文箐臉上。
文箐剛要笑話他,卻見他苦着一張臉,眼睛眉毛全擠到一塊了,一口就吐了出來,叫道:“姐,這個太酸了!太酸了……吃不得……”
文箐見他那狼狽相,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還貪嘴不?”
文箐吐了吐舌頭,也做個鬼臉道:“這個,看着好,卻是個難吃的。咱們買這多,如何是好?”
文箐想着同他相處一年半多了,雖然未曾正經地與他講過世事,但已經知道發愁這些小事了,耳濡目染,也知道浪費不得。真正是難爲他了。忙給他擦拭乾淨,道:“姐姐來想法子。這個便是用來治暈船的,可不是給你牛嚼牡丹的。”
“姐,什麼是牛嚼牡丹?”文簡聽不明白,但也知道自己吃相不雅。
文箐心裡一愣,確實,小小孩哪裡懂這個?自己總是不經意裡,對話常常忘記對方年齡。便掰了一瓣,輕輕撕開膜瓣,咬了一點兒,方道:“這個需得小口吃,酸酸的,過後又甜甜的。你那般吃,便是牛嚼牡丹,吃不出這個好味道來。”
文簡也學她模樣,掰了一塊,用舌尖也試一下,道:“果然是又酸又甜。還好。”
文箐讓他吃了兩瓣,便不讓他再吃,道是太酸,牙會倒的。文簡便躺下來,尋摸道:“姐,這裡沒有小被子,晚上涼啊。”
文箐被他一說,也想起來了。秋天了,可不是涼嗎?便道:“實在不行,咱們把衣服都穿上吧,我抱着你睡。”
想起文簡的稱呼不對,忙再一次叮囑道:“文簡,還記得我說過怎麼稱呼的嗎?要記好了,看姐姐現在可同你一樣裝扮。”
文簡吐吐舌頭,知道又錯了,認真地道:“是,哥哥。記得了。”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文箐忙起身去開門,卻是席員外的一個隨從,帶了一個男孩,約摸十三四歲,長得一副好模樣,白淨的面龐,個子並不太高,表情很是一本正經。
文箐一愣,對方已開口介紹道:“周家小哥,這是我家大少爺。”
席家大少爺見文箐點點頭,便也笑道:“我爹怕你們在船上不適,讓我來看看。正好我家兄妹亦無聊,想請你們一道找個法子打發時間。”
文箐見對方說得極客氣,實裡是擔心自己年齡小,所以關照自己,又怕傷了自己顏面,才這般婉轉。有了這種想法,立馬就覺得更加感動。想着員外既然喜歡鄧大的酒,正要送過去幾壇於他,感謝他讓自己搭船呢。於是滿懷笑意道:“我這實在感激不盡。正要前去謝員外搭船之事。還請這位大哥幫忙拿幾壇酒。”話一說完,就去提了兩小壇酒出來。
文簡聽得聲音,早從牀上下來,上下打量門外的人,問道:“大哥哥,你叫什麼啊?”
席大少爺笑道:“我姓席,名韌。小郎又怎稱呼?”
“我叫文簡,我,我哥叫阿……阿慶。”文簡突然想起姐姐說過要報假名,還不能稱呼哥的事,所以說得極慢。
文箐雖然不想多與人打交道,可是自己對所有的都是不懂,出門在外,自己還真只能依靠他人相助纔是。不如藉此機會,同席家打好關係,至少這一路上要有幾個小孩一起陪着,文簡也不會太寂寞。便道:“我這也不與席少爺客氣了,這便過去。”
席韌笑道:“可別少爺的稱呼,我比小兄弟虛長几歲,不如叫我席大哥便好了。”
文箐想,這席家大少爺比陸三郎大了兩歲,初次見面說話卻比陸三郎放得開。叫了文簡出門,又提了一罈酒出來,一出門便差點兒晃倒,旁邊席韌去拉她,只拉了胳膊,好在沒摔倒,酒罈差點兒磕壞。席韌便提了過去,另一手牽了文簡,過兩個艙室便是席家的了。
席員外正在旁邊看帳冊,見他們來了,又有下人提了酒過來,忙道他們太客氣了,又問他們吃過否?聽得吃了,便讓另一僕婦把果子端來,又讓人去叫船家來提酒。然後說了幾句客套話,自去忙他的帳本。
於是,這沒了大人的參與,倒是讓文箐有一種真的來陪少爺小姐聊天的感覺,也稍稍放鬆下來。席員外還有一女兒,同文簡差不多大,叫席柔,長得很是漂亮,當然,養得也嬌,似乎有些暈船,又不願呆在牀上,正由一個僕婦在一邊侍候着,聽她稱呼,那僕婦是她奶孃。文箐一見,心想周家沒落難,這個身體只怕比席柔還要受周夫人他們更嬌養的。不油然,更有種世事無常的感覺。
問了一下相互年紀,文箐虛報了一下,道是有十歲了。席韌感嘆道:“小兄弟這般年紀,卻能帶了弟弟遠行,實在令我慚愧啊。”
席柔很是好奇這新來的兩個男孩,側了側身子,很是大膽地問:“那你們怎的不叫爹孃陪呢?”
文簡聽了,不吭聲。文箐聽得這種天真無邪且又帶了關心的話,心裡發酸。一時也沒接上話。
席韌雖也好奇,可是看這大的兄弟似乎有不便,便對妹妹道:“小妹,休得胡言。想來周家大人有事,便如母親一般要在家裡照料。”
席柔倒是很聽她哥的話,便也不再刨根問底了。文箐感激席韌的好意,便解釋道:“父母早逝,我這是去投靠親戚的。”
席韌聞言,忙道歉:“周家兄弟,請勿見怪。我家小妹不懂事,言語無狀,這個……”
“無事。我知小姐是好意。所謂‘不知者不爲怪’。小姐這也是關心我兄弟幾個,我自然只有感激,哪裡會有怪罪的道理。席家哥哥,只管放心。”文箐被他一作揖,也很不好意思起來。覺和這個小大人肯定是與隨了他父親,平日裡沒少與人打交道,所以接人待物方面極是禮貌周全。
文簡知席家是好人,想着姐姐說的,有好東西要分享,忙掏出剛纔藏的一個柑子來,遞於精神不太好的席柔道:“妹妹,給你這個。”
席柔接過去,席家奶孃識得這是臭柑子,伸手想阻攔,又想到這是員外請來的客人,自己是不好意思當面駁了人家面子的,又縮了回去。席柔好奇地道:“這個,我好象見過,哥哥,這叫什麼?”見她哥搖頭,便要問奶孃。
她這番情狀,文箐都見在眼裡,便道:“這個叫臭柑子,我們兄弟暈船,便用這個來解。我家弟弟喜歡這個,以爲小姐也喜歡。”
文簡認真地道:“真的。這個吃了不暈船。”
席韌聽得這般說,馬上讓僕婦去切了來。文箐道:“這個我聽那賣 柑子的鄧老爹道:用那白霜糖一沾,味道更是好。小姐要真是想嚐嚐,不妨試試鄧老爹說的法子。”
席韌聽得,忙又讓人去取白霜糖,回頭對文箐道:“周兄弟這個柑子還真是及時雨,多謝!”
文生笑道:“員外能讓我搭船,對我兄弟倆又如引照拂,一個柑子而已。只要能對小姐有用,纔好。”
僕婦將柑子切好用木碗盛了過來,旁邊又放了些糖。席韌忙着要吃,侍候她的奶退便要喂她。文簡見她取了兩小塊,忙叫道:“使不得。酸的,一小塊!”
席柔因聽是這個解暈,早就迫不急待了,待奶孃用勺遞於她,她一咬,直把她酸得直皺眉頭,好不容易吞下去,又道:“嗯,這個好吃,酸的厲害,也甜。我再來一片。”
這回吃的時候有經驗了,用舌尖捲了一小片,慢慢地啜,感覺不錯,又吃得兩片,方纔停住。見其他人都看着自己,不好意思起來,便對她哥道:“哥,你也嚐嚐,染上白糖的便不很酸了。我覺得不象剛纔那般頭暈了。”
席韌拗不過小妹,也吃了一塊,果然酸極。擰着眉毛,把臉轉向一邊,才吞下去。
文簡看得,直吞口水。見席韌表情,似乎已是酸到極致。席柔見他這樣,便道:“小哥哥送我的,你自己也吃吧。”
文簡看着姐姐點點頭,接了席韌給他的一小塊,含在嘴裡。果然加了糖的比自己剛纔吃的要甜好多,也不那麼酸了。於是兩個小的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來。席韌問文箐:“你不吃些?”
文箐搖搖頭,道:“我那裡有一擔,要好吃,再取些過來。只是這個太酸了,小心倒牙,不得多吃。否則晚上吃不飯。”
席柔聽得,忙聽話地放下,不吃了。
文簡聽得前半段,又掏了一個來,炫耀道:“嘍,我這裡還有一個。”
文箐想着他不知什麼時候被袖了兩個,真是鬼得很。見他遞給席柔玩,便也只是笑笑。
席柔接了過去,見這柑子酸,甜,顯然是個好的,便也問昨日文箐同樣的問題:“這個也不臭,爲何叫這個名字?”
文箐聞言,把鄧大的話又復重一遍。席韌嘆口氣道:“這也是名不副實啊。好東西,卻得了這個名字,便讓世人都以爲是個壞的。名字誤人啊。”
文箐聽得他一副老頭子語氣,心裡覺得好笑。於是扯開了話題,便也從他們嘴裡知道:這船乃是席員外出資造的,所以這艙室較大,專門有富貴人家要這種大的,以便一家人可以聚一起,而不是被分成一間一間小船室。只是經營則由船家來把持,年後分成。文箐沒想古代早就有這種經營意識了,便也暗自記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