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隆隆的駛入了宮前的大殿,這裡也叫“太和殿”。
襲承舊皇城中的太和殿,氣勢宏大、大氣磅礴!
但又不完全一樣,甚至朝會的方式都不一樣。
以往的朝會,如果是日常的朝會人較少的情況下會在太和殿內進行。
或者一些大型慶典,纔會在太和殿內進行。
多數時候的“早朝”,其實應該叫“御門聽政”。
大臣們連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全都站在太和門外。
而皇帝則是在門廊裡,處理政務。
在電影《末代皇帝》裡面,就有反應這一點史實的鏡頭。
小皇帝站在太和殿門前,金水橋外御階下則是跪着文武百官。
那會兒這麼幹其實也是有原因的,太和殿一方面站不下大朝會這麼多人。
其次舊皇城內的太和殿爲上覆重檐歇山頂,全木質結構。
若遇陰天則採光沒有那麼好,於是人多的大朝會基本都是在太和門進行。
但新建的太和殿就不一樣了,這比之舊皇城的太和殿更高、更大!
且上方採用了大量的琉璃透光,並佈設不少的琉璃盞。
使得整個大殿不僅比之舊皇城的更加金碧輝煌,且採光性更好。
弘治皇帝一琢磨,乾脆以後的朝會全都在太和殿辦就是了。
張小公爺他們回京這麼大的事情,自然是要在這太和殿進行慶典的。
這種回京自然是得一整套的禮儀,還得有賜宴。
禮部這方面有一整套的流程,弘治皇帝甭管願意不願意都得照着辦。
尤其是禮部多了一個庠序教諭部,被分薄了權限之後愈加想要凸顯自己的存在了。
於是他們對於朝禮那抓的叫一個嚴,偏生這羣傢伙還真是熟讀詩書……
此番大朝會上自然是照例由他們負責禮儀,弘治皇帝對此也沒轍。
“兒臣奉父皇旨,往四省振撫,多見災民流離失所、嗷嗷無依……”
朱厚照今日所着的,乃是從災區裡穿出來的那身百納袍。
這一身的百納袍子讓百官眼皮子直跳,心下嘆氣。
有了這一身的袍子,那些對太子的詬病則無從而立。
怎的?!太子不好,能有百姓爲他獻上此袍麼?!
文官們完全詬病不得張小公爺、詬病不得弘治皇帝,最大的原因便是在於秦地救災回來後。
張小公爺獻上的那柄羅傘,和他自己身上所着的那件袍子。
有此二項,誰還敢詬病他們半句?!
“兒臣時刻,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大堤之上,不敢懈怠……”
這些話,說的朱厚照自己都有些哽咽了。
他雖說是沒心沒肺,但不是傻子白癡。
那些日子在大堤上忙活還不覺着,但走下來後才生出感慨。
真的是不容易啊!
潰壩不下十次,幾乎每次他都是頂着浪頭撲上去的。
當時還不覺着有甚,但此時回想不由得心有餘悸。
稍微不慎,那便是粉身碎骨!
“幸得父皇庇護,百姓幸甚!災情褪去,民心未散!……”
眼見朱厚照說着,轉身擡手讓劉瑾將那隻巨大的長條盒子給擡了上來。
激動的劉瑾趕緊一擺手,讓張永隨自己一併將這盒子從殿外擡了進來。
熊孩子如今臉上不見半點玩鬧神色,有的只是莊嚴與肅穆。
緩緩的將盒子打開來,將裡面那杆旗纛雙手擡出!
“呼啦~!”一下,這巨大的旗纛在這恢弘的大殿內迎風展開。
熊孩子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些爲他送行的百姓們簇擁着他的那一天。
眼見朱厚照“咚~”的一聲將旗杆狠狠的敲在金磚上,單膝對着弘治皇帝拜倒。
“此旗纛,爲四省百姓、百萬子民以指尖心血染絲繡成!”
“兒臣歸來時,四省百姓沿途相送!不肯兒臣下車,拜送兒臣歸京……”
說到這裡,朱厚照緩緩擡首。
卻見他的眼眶有些發紅,聲音亦在發啞。
“此旗纛,凝着乃我大明百姓之心!聚者,乃我大明子民之意!”
“兒臣幸甚!有父皇如此,可讓兒臣親眼所見、親身所鑑,何爲民心、何爲民意!”
“蒼天不可欺,百姓不可負!父皇深意,兒臣已然銘於心頭!不敢忘……”
“歸來時,四省諸百姓遴選賢德鄉老,鄭重將此旗纛交予兒臣……”
朱厚照說着,擺手讓蕭敬下來扶住旗杆。
自己則是“砰砰砰~”的對着弘治皇帝磕了三個響頭,再擡首時他聲音洪亮如鍾!
“四省百姓托兒臣帶話,願吾皇陛下萬年萬壽!願我大明江山,永固不衰!”
邊上的張小公爺默然行出,對着龍椅上的弘治皇帝轟然拜下。
“願我大明江山永固!願陛下萬壽萬年!”
隨即,虎頭老國公一擺手。
軍部諸大佬們亦是轟隆出列,對着弘治皇帝便是單膝拜下。
“願吾皇萬壽萬年!我大明江山永固!!”
弘治皇帝此時已經呆滯了,他看到了張小公爺和太子的裝束後就知道。
這回百姓們,一定讓這倆孩子給他帶禮物了。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些百姓們竟然會讓兩個孩子給他帶來如此珍貴的禮物。
天子富有四海,弘治皇帝本身並非奢靡之人。
然而這一份禮物,他卻收的是重逾泰山!
甚至他現在都沒有回過神來,連吩咐讓羣臣起身都忘了。
他只是愣愣的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御階。
“吧嗒~吧嗒~”
整座金鑾殿內,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打攪他。
他就這麼一步步的,走到了這面旗纛面前。
旗纛上的絲線很是簡陋,粗布更是簡陋。
然而這迎風而展的旗纛上,上面那一絲絲的血氣卻似乎猶如實質的氣魄般沖天而起!
這金鑾殿中萬般奢華,似乎在這一刻盡然失色。
唯一可與它爭輝着,唯有那御座龍椅旁的羅傘。
緩緩的擡起手,弘治皇帝彷彿是在觸摸着一片輕柔的晚霞。
更好似在觸摸這世間最珍貴易碎的珍寶,那粗布上的針眼清晰可見。
莫說是與宮中巧匠們比了,便是京師隨意一家的裁縫鋪子也比他們的手藝強。
那絲線莫說是貢品了,即便是京師普通百姓身上所着的粗布亦比這絲線布料更柔軟舒適。
然而這上面所凝成的那血氣,那凝起的氣意……
乃是萬金,亦求而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