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人名士兵外加數百名民夫的默哀,這一幕令每一個人身在其中的人有所觸動。
稍後,張昭又率衆人到城外明軍的埋骨地祭拜。韃靼人清理明軍的屍體,並非是因爲文明,而是要避免瘟疫。花馬池是他們大軍進出的明長城的通道。
城東兩裡的沙地裡,墳地已經得到加厚,免得給野狗、狼把屍體吃掉。但誰是誰已經沒法分出。都指揮使王泰的首級據說還在小王子手中作酒器。
張昭沉默的看着眼前如一座小山的土墳堆,“劉將軍,用水泥在這裡修一座烈士陵園吧。不要讓人來打擾他們長眠。”
“嗯。就怕韃子又來。會毀壞陵園。”
張昭斷然的道:“那就讓他們再也打不進邊牆來。我回頭上書朝廷,讓你部精銳都轉爲燧發槍兵。我在西北這幾個月把你們訓練出來。”
劉雄知道在這裡不合時宜,但還是忍不住臉上露出喜色,躬身行禮道:“下官謝張相公。”
他手握數千燧發槍兵,在邊鎮的地位會大幅提升啊。前途無量。一想起這個,他對張昭的吩咐就更加上心。
當然,朝廷如果決意在陝西、三邊建立一批燧發槍兵,肯定不會只有他這一部。回頭張相公那裡還有的扯皮。
張昭不以爲意,做個手勢示意劉雄起身。誰還能是聖人不成?有名利上的追求很正常。眺望着黃沙漫漫的平野和綿延的明長城、關卡、城池。
花馬池城這裡極限是駐紮五千人。糧草、飲水這都是大問題。但如果把這五千人裡換成兩三千燧發槍兵,擺二十個連隊在長城下,這種平原地形,抵擋四五萬韃靼騎兵不在話下。
其實,真要說防禦,他和新軍衛留在西北這裡,把彈藥、槍械補充足,等新兵訓練完畢,他立即就能把河套、東勝衛收復。打到歸化城下都輕而易舉。
但是,打下來之後呢?
明朝之所以退守九邊,就是因爲歸化城這些地方難守。這地方無法屯田,難以駐紮大軍。距離邊牆又遠,輜重運輸困難,大量的損耗國庫錢糧。
所以,張昭現在的目標,應當是把燧發槍和戰術教授給明軍,將戰略防禦階段轉化爲戰略相持階段。而不是跳過這個階段,直接轉爲戰略進攻。
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
他現在出塞去打韃靼,很有可能會出現明成祖那樣的舊事,把草原上的大佬們揍的嗷嗷叫,但是始終無法佔據這片土地。草原上變幻大王旗。
張昭要的,是將漠南、漠北都囊括進明朝的版圖。沙俄能驅使哥薩克騎兵爲其開疆拓土,明朝爲何不能照搬這一模式呢?
本質上,還是要國力增強才行。
這是他不願意此刻留在西北駐守的原因。接下來,推行完邊軍輪換、退役和預備役制度試點後,他會隨着大軍返回京城接受朝廷的封賞。然後,他會爲增強明朝的國力而努力。
這個時間可能會是四五年。其實就是在弘治朝改革、積蓄,在正德朝征戰。
屆時,他會親率大軍出塞,滅韃靼、瓦刺,飲馬翰海,封狼居胥。一舉解決困擾中國千年的北虜難題。
…
…
簡單的祭拜,表達哀思後,張昭率領着衆人返回花馬池城休憩。等匯合下午時來的新兵二團,他們就準備返回靈州城。
此時,劉雄已經把修建紀念碑和陵園的事情安排下去。
走在回城的路上,一行人騎着馬,心裡都是有些沉甸甸的。黃沙吹拂而來。
這時,龐泰打馬上前來,愧疚的道:“少爺,這次西北大戰並不僅僅只有我父親他們犧牲,還有更多的軍人死的籍籍無名!我之前表現的太消沉,對不起少爺你和父親的期望。”
張昭略有些詫異,沒想到憑弔、祭拜一行會有這個效果。但不管怎麼說,他都爲龐泰重新振作起來而高興。將馬背上的水囊拿出來丟給龐泰,道:“
小泰,死者長已矣,生者自苟活。我們終究是要向前看的。老龐爲國家,爲民族,爲百姓而死,死得重於泰山。你能稍稍解開心結,我很高興。好好幹,別給老龐丟臉。”
“是,少爺!”
龐泰挺起胸膛,擡手敬禮。
在這一刻,這個年僅十四歲因喪父消沉近兩個月戰場嗅覺靈敏的少年終於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來。
回到繁忙的如工地的花馬池城中,參將劉雄給張昭一行安排住處和午飯。張昭讓他自便,吃過午飯後,帶王武、韓瓚幾人在明長城上漫步。
花馬池這裡的長城早就是脆弱不堪。一個個的民夫輪班在長城內外受工匠的指揮,用水泥、石條修繕着城牆。
張昭穿着土布軍裝,扎着腰帶,英姿勃勃。幾個民夫打量張昭幾眼後,放下手裡的工具、水泥,跪在地上歡喜的道:“小人蔘見張相公。”
張昭略有奇怪,讓他們起來。一問才知道這是在一個多月前在韋州城下解救的靈州百姓。當即派韓瓚和監工說一聲,和這幾個民夫在明長城上閒聊起來。
“官府以工代賑,你們在這裡做工,家裡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吧?”
幾個民夫互相對視一眼,略顯沉默。
張昭叫王武拿一壺酒來,遞給他們,“你們大膽的說,言者無罪。”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大口的喝着酒,喝的有點急,連連咳嗽幾聲,還回味的小聲嘀咕道:“好酒。”
他見韓瓚幾人看過來,訕訕的一笑,道:“張相公,我們這些人世代都是軍戶。到這裡來做工,一分朝廷的銀子都拿不到。全是那些都指揮使,衛指揮使拿去了。”
另一名年輕點約二十多歲的男子出聲道:“叫我說咱們衛裡的指揮使也未必見着銀子。他爭的過那些官兒?”
張昭意識到“以工代賑”出了問題。賑濟的對象依舊貧苦。但也不急,聽他們抱怨一會,這才問道:“沒有銀子拿,那你們這些軍戶,這個冬天怎麼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