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的眼中充滿了幸福,她一提到陶平,內心就像是開了花一樣高興。
“我問他:你這是做什麼。他笑呵呵地遞給我一包東西,我以爲是吃的,實在是太餓了,我接過來就打開準備吃。可當我打開的時候,發現裡面裝的不是吃的,而是,一沓厚厚的鈔票,大概有一萬多塊錢。我看他穿着破舊,不像是有錢人,就問他這錢是哪裡來,他抓抓頭,笑着說,是他賣了家裡的一頭牛,三頭豬換來的。我當時抱着這沓錢,哭了很久……”
說到這裡,張紅的神色黯傷,險些真的哭出來。
我疑惑地問道:“既然你想找個男人嫁了,又對他沒有任何要求,爲什麼要收錢呢?”
張紅淚水淌了下來,說道:“我只是想看看有誰會在乎我……”
是啊,這個世界上,誰不希望被人在乎,尤其是一個孤獨了三十年的女人,就更加不必說了。
張紅整個人完全沉寂在她一生中最美好的邂逅當中,她接着說道:
“後來,他說他要娶我,要跟我過日子。我當時只感覺,過去的三十年,老天爺欠我的東西,都一下子還給我了。這個男人,就是老天爺對我的補償。我想都沒想,就跟他回了這裡,也就是永豐村。”
張紅擡頭,望着這祠堂的一切。
“結婚之前,我把那一萬多塊錢都還給阿平,讓他置辦婚禮。但是阿平說,要把這些錢省下來,給我去醫院治病。我當時抱着他哭了一整宿。他是唯一一個真心對我好的人。別人以爲我是躲着不敢見人,所以纔沒擺酒的,但其實,我根本不在乎那些閒言碎語。只要阿平不嫌棄我,我就敢在村子裡擡頭挺胸地做人。”
我聽得有些入神了,雖然胸口的疼痛讓我每呼吸一次都顯得像是隨時要漏氣的氣球。我微微張口,虛弱地問道:
“那你丈夫陶平,是怎麼死的?”
聽到我問這個,張紅的眼睛紅了,好像有意在迴避這個問題。
我有些疑惑不解,這時候,胡威淡淡說道:
“她臉上的紅斑是前世造的惡業,這種面相的女人,多數都有剋夫之嫌。”
張紅也是點頭說道:“我曾經去鎮上找先生看過,先生也是這麼說。”
張紅停頓了片刻說道:“結婚之後,阿平說要帶我去外地打工掙錢,然後去北京的大醫院,幫我治病。我心想,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也好,這樣阿平他就不必整日被人指着鼻子罵了。可就在我們收拾東西要出門的前一天,阿平的幾個親戚聽說他要外出,約着阿平去喝酒,那晚上回來得很晚,跌進河裡溺水死了。”
我不禁一陣唏噓,如果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話,那麼反過來也是一樣的吧,每一隻厲鬼的背後,都有一段慘痛的經歷。
原來這就是張紅內心痛恨的來源。
通過她的這麼一番傾述,說明她已經清醒過來了,她心頭的恨也應該瓦解了吧,於是說道:
“張紅,你記得我了嗎?”我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再不放了我,真的就要死了。
“你,你是小影妹子。”張紅癡癡地看着我。
我嘿嘿笑着,然後對陷入沉思的張紅說道:“你趕緊……放了我,我快死了……”
張紅細看一下,才注意到我胸口的位置,插入了幾束髮絲,血還在不停地往外流。她一激靈,連忙將髮絲都抽出來。只聽我的胸口位置滋溜一聲,髮絲被抽了出來,我整個人一暈,往前倒了下去。
幸好這傷口不大,而且沒有傷到心臟,我咬牙翻了個身子,指着曹安順和胡威,對張紅說道:
“你把他們都放了,讓他們幫我止血,不然我真的會死的。”
張紅看了中庭正心位置的棺材,眉頭一皺,但還是狠狠一抽,將成千上萬的髮絲一收,整個祠堂裡的空間豁然開朗,而曹安順和胡威也得以解脫。
“媳婦!”
“小影”
胡威被鬆開之後,立馬衝到我身邊,拿出他腰間隨時必備的藥療包,手腳麻利地幫我處理傷口。
曹安順這討厭鬼,在旁邊兜兜轉轉飄來飄去,不幫忙還添亂,他看到胡威在我胸口的位置折騰半天,大概是吃醋了,扯着嗓子說道:
“道爺你可手腳麻利點,別老碰我媳婦那裡。”
我啐了他一口,罵道:“混賬鬼,你要再敢叫我一聲媳婦,看姑奶奶我不撕爛你的嘴。”
曹安順咧咧嘴笑道:“雖然咱們沒拜過堂成過親,可你這塊田裡懷了我的種呢,這可是無名有實的夫妻,我可不得叫你一聲媳婦嗎?”
我氣得伸手想要抓東西來丟他,可空無一物讓我抓,只好繼續罵道:
“你這混賬鬼,張紅的肚子不也是你弄大的嗎?這棺材裡頭的鬼嬰不也是你的種?你怎麼不叫她媳婦了?”
聽我這麼一說,曹安順和張紅同時愣了一下,然後又深深對望,不過張紅現在可不是人,是厲鬼,她比曹安順厲害多了。只見張紅眼中的怒氣一閃而過,曹安順這膽小鬼被嚇得往後一個激靈。
“這這這都是那個臭道士搞的鬼,這女人長成這模樣,我看了都想吐,哪還敢跟他生孩子。”
我擔心這話又把張紅惹怒了,趕緊罵道:“啐,你個老東西,九十幾歲的糟老頭了,還挑三練四的。活該你下輩子做只母豬。”
幸好張紅沒動氣,只是長出一口氣,轉過頭繼續盯着棺材,絲毫沒有再理會曹安順。
在胡威的包紮之下,我的傷勢算是暫時扼制了,只是失血過多,有些暈眩。
而就在這時,中庭的棺材突然抖動了一下,這一下可是牽動了所有人的心,尤其是張紅,她此刻應該是左右爲難,心如刀絞。現在已經擺脫了甲丁那狗道控制的她,已經能夠分辨善惡,這鬼嬰之禍害,不言而諭。
可畢竟這是她的親生骨肉,怎能忍心眼看着被我們除掉?
我看她很快流下了眼淚,不禁想上前去安慰她一番。可胡威搖頭示意我別這樣做。
胡威目光一沉,轉而對張紅說道:“這鬼嬰,乃是陰曹地府下的九世惡鬼託世,乃大凶之兇,爲禍頗深,如果天亮之前不把它除掉,恐怕我們再也無能爲力了。”
張紅一聽,身體又顫抖了幾下,雙手放在心窩的位置,那份哀傷,令我和胡威都爲止動容。
我瞧了一下曹安順,這傢伙果然沒什麼良心,畢竟這鬼嬰也是他的兒子。於是對他使了一個眼色。
曹安順撅撅嘴,只好上前勸說道:“那個,張紅,你別太難過,這東西實在是太可怕了,等它出來了,別說人活不了,就咱們這些鬼魂,也別想好。還是讓他們趕緊動手吧!”
臥槽,這混賬鬼到底會不會說話,我狠狠地朝着曹安順的屁股上踹了一下。
“哎喲喂!”
眼下,就等張紅一句話了,她只要同樣,我們立刻動手。祠堂內的氣氛僵硬凝固,我們都死死盯着張紅。
而在張紅猶豫不決的時候,那棺材又整個動了一下,這一下,比之前更加劇烈。隨之而來的,是撲鼻的血腥味,濃烈的就像是我們每個人都淹沒在血液裡頭一樣。
終於,張紅淌着淚說道:“小影妹子,你動手吧!”
我跟胡威頓時大喜,胡威點頭示意之後,我走上前幾步,再次拿起天雷錘和龍骨釘,在棺材上不停地砸。
這棺材異常堅固,使勁砸了上百下,還是不見空穴,可棺材裡頭的動靜越來越大,我趕緊加快揮錘的頻率,在龍骨釘上奮力砸去。
砰砰砰響徹整個死寂的祠堂,當我的手臂疲憊得快要舉不起來的時候,最後那麼一下,終於是穿透了棺材板。
我管不了那麼多,咬了咬牙,拿出麻袋裡頭的四大瓶血。先準備倒一升雞血,對着那鑿出來的洞口,往裡一個勁地灌。
這纔剛有一灌一點血進去,就聽到裡頭像是困住了一頭猛虎一般,伴隨着撕裂耳膜的尖叫聲,在裡頭碰撞,棺材被撞得砰砰砰作響,這架在兩隻長木椅上的棺材,眼看都快要從椅子上掉落了。
我抓緊時間,專心一意地往裡面倒血,倒完一升雞血之後,還有三升黑狗血。
如果說雞血只是破壞了鬼嬰的皮囊,那麼狗血,就是要燒灼鬼嬰的筋骨了。這第一瓶黑狗血倒入之後,棺材裡頭猛烈地碰撞幾次,很快就像是重傷垂死一般,動靜立刻小了許多。
我欣喜萬分,使勁地倒入了兩升狗血,拿起第三瓶,準備倒入。太好了,最後一瓶,這樣一來,鬼嬰就可被除掉了。
可下一刻,在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面前的這口棺材,像是被人從底部奮力踹了一腳,整個翻轉了過來,那剛倒入的雞血狗血,又從那個鑿開的洞裡流淌了出來。
我定睛一看,差點沒嚇死過去,棺材下邊躺着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