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春原本就記掛着賀餘,此刻只覺得是天意如此。
整了整衣衫,便同阮麼麼一道兒,進了太極宮。
這次並沒有換軟轎,馬車一路行駛到了中宮,阮麼麼扶着賀知春下了車。
賀知春剛一擡頭,就看到廊上站着神色各異的幾人。
魏王一見她,歡喜的迎了上來,“阿俏熱不熱,快別站在這裡了,去裡頭,某叫人擱了冰。”
賀知春笑了笑,“四哥。”
魏王還是少年時,長得胖,因此也格外的怕熱,雖然如今體態正常,這個怕熱的毛病卻是一下子改不過來了。才站了一會兒,便溼了衣襟。
廊上站着的是臉色有些發白的晉王,他看了一眼賀知春,竟然瞬間的流下淚來,直衝了過來,對着賀知春行了一個大禮。
“天寶,當年是哥哥的錯,不該拿你擋了劍。雖然某那時候年幼,當真是害怕到了極點,但這些都不是理由。是哥哥對不住你!”
賀知春身子一側,沒有受他這個大禮。
“哥哥何必如此,你的確是對不住我。”賀知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晉王臉色一白,手一抖,額角的青筋險些要爆出來,他有些失魂落魄的直起身來,站在一旁。
而廊上的其他人,瞧着更是臉色難看了,賀知春同賀知秋一點兒都不像,她一瞧便不是會忍氣吞聲暗地裡打回去的人,她是會當面打臉的人。
城陽公主一瞧,忍不住開口道:“天寶你何必如此得理不饒人,那時候九郎也是孩童,會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又不是故意爲之。”
晉王乃是聖人第九子,是以城陽喚他九郎。
賀知春笑了笑,“阿姐不愧是帝女,寬宏大量。若是有敵來犯,一幼童將你推到他跟前,讓你擋劍,你自然也不會怪罪於他。”
城陽臉色一沉,“放肆,你非要如此同哥哥姐姐們說話麼?當真是沒有教養。”
賀知春也惱了,上次在長樂公主的春茗宴上,城陽公主就過分得很,她當時還是普通的臣女都不會忍,現在讓她忍,不是笑話麼?
把自己當哥哥姐姐,也不看看自己個做的那些事兒,配得上麼?
晉王如今裝好人,當日在大殿之上,怎麼不站出來證實當日之事?證明太子的確是要殺了她?
難不成他現在還是孩童麼?
所謂的道歉,根本只是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一些罷了!
她爲何要原諒他?
“嗯,阿姐教養很好。對於流落在外多年的妹妹,一不問她吃了多少苦,二不問她好不好,上來就指責她沒有教養。哦,差點兒忘記了,這已經不是頭回見了,頭回見的時候,阿姐還罵我南蠻子呢。這次的確是留有姐妹情了。”
“我爲何會流落在外,如今要因爲這個事情被你指責,你難道不應該問晉王麼?”
她說着,又看了晉王一眼。
長樂公主瞧着,眼淚嘩嘩的往下流,“天寶別說了,天寶別說了。是哥哥姐姐們對不住你。”
她說着,走了過去,一把抱住了賀知春,嚎啕大哭起來。
“城陽,你少說天寶,阿孃在天之靈看着呢。”
因爲夏日衣服穿得少,賀知春只覺得被她一把骨頭硌得生疼。
長樂公主的病情越發嚴重了,當真是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走。
賀知春心中想着,心酸不已。
她雖然對宮裡的這些人,沒有什麼感情,但是長樂公主她就要死了啊。
“阿姐,進屋裡頭,我想去給阿孃上柱香。這外頭怪悶的,一會兒該下暴雨了。”
長樂公主擦了擦眼淚,“阿爹叫你進宮來,正是想讓你來見見阿孃。”
賀知春點了點頭,扶着她走到了廊上,剩下的一個小女孩兒,好奇的看了賀知春一眼,嬌嫩嫩的喚了一聲“阿姐。”
瞧她年紀,應當是皇后生的幼女衡山公主了,她雖然比賀知春還小,但聖人已經將她指婚給魏公長子了。
兄妹一行六人,進了大殿,在皇后靈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賀知春上前,上了香。
她的心中,五味雜陳。
她之所以流落在外,上輩子還連累了賀家,說起來,其實都是皇后想出了那樣的主意。
皇后的本意是好的,但她作爲一個母親,卻好幾次都拋棄了她,實在是讓她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來面對她纔對。
她的確是愛天寶,可是她更愛的,還是太子吧。
賀知春想着。
可惜了,皇后的美好心願註定要落空了。
事關大位,只能不死不休,哪裡會有和局?
魏王帶着她一退再退,可太子非要不依不饒。
如此也好,今日聖人應該就能瞧見,他最心愛的兒子的真面目了吧。
在這大殿中的六人,原本是世上最親密的手足,卻沒有半點暖意,賀知春當真是半點都不想留在這裡,她想回到賀家去,同哥哥們一道兒飲酒跳舞吃菜,那裡暖得讓人沉醉。
長樂拍了拍賀知春的肩膀,“天寶,長兄病重。當年的事,大理寺正在詳察,阿爹想讓我們一道兒去探病。”
賀知春皺了皺眉,要她去探病,簡直太虛僞太可笑了吧?
聖人到如今,還想着遮羞,讓他們表演兄妹相親相愛的戲碼嗎?簡直太天真!
她怕自己忍不住想要過去捅太子一刀。
魏王摸了摸賀知春的腦袋,“走罷,有四哥在呢。”
賀知春點了點頭,強忍着對太子的噁心之感,同衆人一道兒坐了軟轎往東宮走去。
聖人的玉輦已經在半道兒等着,崔九正站在他身旁,不知道同聖人在嘀咕着什麼事兒。
他一見到賀知春,皺了皺眉,對着賀知春翻了個白眼兒,又把頭扭了回去。
賀知春瞧着又好氣又好笑,崔九那廝是在惱怒她沒有聽他的話,裝病呢!
崔九同聖人嘀咕了兩句,卻還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朝着賀知春的軟轎旁邊跑了過來,“沒被欺負吧?”
賀知春搖了搖頭。
崔九動了動嘴,想說什麼,又還是沒有說,只是跟着賀知春的軟轎走着。沒走幾步,還偷偷的從袖袋裡取出了一顆小石頭,悄悄的一彈,砸到了前頭晉王的腦袋上。
晉王擡起頭四處看了看,不明所以,揉了揉腦袋,又繼續的往前走了。
賀知春有些想笑,看了崔九一眼,你又打他做什麼?
崔九回看過來,看那小子又裝弱包,肯定是噁心過你了。
你還真瞭解他!
崔九挑了挑眉,那當然了,小時候他可是同晉王同過牀,還將他一腳踹到牀下去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