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門口的花娘剛要轉身,就被崔九給止住了,“小弟頑皮,莫聽他的。有會唱安眠曲的,叫一個上來。”
那花娘見賀知春臉圓圓確實年幼,又是被崔九領來的,笑了笑,應聲而去。
李思文一瞧不幹了,“崔九你這是做什麼,阿俏請某飲酒,你也要管?”
崔九瞥了他一眼,“高綿此去前路艱難,你出面不合適,阿俏去幫你打點。魏王危矣,若不是事態嚴重,你便是在這裡喝上個三日三夜,哭得整個長安城的人都知曉,某也懶得管你。”
李思文的酒頓時全清醒了,壓低聲音道,“怎麼會,明明形勢大好,某纔會……”
纔會放縱一下,去爭取高綿啊!
“這裡不是詳細說話的地方,你現在立即回去,同你阿爹說。若是聖人問起,便說當日賀司農身中之箭上有條黑色的烏蛇印記……”
平康坊裡聲樂不斷,又最是嘈雜,崔九已經將聲音壓到了最低,幾乎是貼着李思文的耳朵在說了。
李思文搖了搖頭,“若是某的阿爹沒有瞧見,怕是不會這樣說呀……”
崔九想了想,又說道:“若是英國公瞧見了,那是再好不過;若是沒有瞧見,你就讓他說上頭有一條黑色的細紋,具體沒有看清楚……這個都做不到,你還算是當兒子的麼?”
李思文點了點頭,將頭埋進一旁木架子上的銅盆裡,醒了醒神,胡亂的摸了把臉,“那某去了。這裡龍蛇混雜,一會兒夜裡人就多了,你快帶阿俏走吧。”
崔九笑了笑,“阿俏就是來這裡抱大腿哭的啊!大腿還沒有來呢!”
李思文見他不說,想着大約是說不得的事,整了整衣袍,捶了崔九的胸口一拳,又對賀知春行了個禮,“如此高綿就拜託你了,先說一句,某沒有錢,銀子先欠着……”
像這種因爲謀逆罪被牽連流放的人,幾乎都沒有了翻身的機會,高綿夫妻一路上有多難可想而知,李思文光是一想,就恨不得將杜駙馬從土裡挖出來,再踹上兩腳。
打點打點,有銀子才能打點,他現在一窮二白,喝個酒都得靠崔九。
說起來他手頭也有一些商鋪田莊的,可銀子怎麼總是不夠花呢?都被他爹給敗光了啊……
李思文想着,是該問他阿爹要債的時候了!
待李思文走了,賀知春這才走了過來,“小李將軍沒事了,我們便回去吧,我還要進宮尋聖人呢。”
崔九拍了拍她的肩膀,將她拉到一邊的牀榻上。
賀知春嚇得一條三尺高,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你想幹什麼……”
孤男寡女,還在這種風流之地……沒有想到崔九你是這種人!
崔九嘴角一抽,咬牙切齒道:“某是那種齷蹉人嗎?是那種輕重不分的人麼?魏王去大理寺看了被換掉的那支箭,上面很光滑整齊,一條黑紋都沒有。光是你說瞧見了烏頭蛇,他不一定會信,會以爲你在偏幫你四哥呢。可是英國公也說……”
“至少能夠證明,大理寺那支是有問題的。若是能順着查下去,總會有線索。這幕後之人太危險了,不能坐以待斃。”
賀知春點了點頭,“那我更應該進宮去呀,還在這裡等什麼?”
崔九將賀知春一把推倒在牀榻上,“不,你現在不要去,聖人每年的五月下旬,都會常來這裡……”
賀知春倒吸了一口氣,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擦,貪花好色的傢伙,後宮佳麗三千,林寶那麼小他都下得了手,竟然還在外頭打野食!
就這樣還敢吹噓帝后情深!
崔九一瞧她的模樣,就知曉她在想什麼,無語的說道,“不是這樣。”
當年聖人便是在六月初裡殺了自己兄長,逼迫父親退位的;在皇后也是崩在了六月初。
因此每年從五月下旬開始,一直到六月結束,聖人都難以入眠,人都要瘦一圈兒。世人只當他是苦夏。
可是崔九乃是御史中丞,常伴聖駕左右,聖人來了並不飲酒,也不作樂,只讓一位叫蒼姬的花娘唱安眠曲。
那蒼姬已經人老珠黃了,只是聲音頗有幾分肖皇后,也正是因爲此,御史臺纔對聖人此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人上表罵他。
魏王纔去尋了國舅哭,賀知春便去尋聖人哭,還是在晉王哭過之後,太刻意了反倒不妥當。
他想着,在賀知春的身旁耳語了一番。
賀知春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候,門被敲響了,“崔御史,妙音娘子爲您唱曲兒。”
“進來罷。某這位小兄弟,近日常在噩夢中驚醒,妙音娘子唱些輕柔些的,讓他小睡一會兒。”
那妙音娘子笑着點了點頭,來這裡什麼樣的古怪客人沒有。長安城中,睡不着的人多了去了。她想着,點了一支安神香,然後輕柔的唱了起來。
崔九拉了拉領子,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若是聖人要來,也就是這個時辰,若是不來,現在就該送阿俏回去當真抱着大腿哭了。
也是他運氣好,剛拉開木門就瞧見聖人穿着青色的便服,有一搭沒一搭的揉着眉頭,身後還跟着一臉便秘之色的孫弗。
聖人一瞧見崔九,勃然大怒,“好一個駙馬爺,這還沒有娶天寶呢,就夜夜笙歌!”
崔九還沒有說話,就聽到屋子中賀知春的哭聲,“九哥九哥,有蛇,好大的烏頭蛇。”
聖人一聽,更是惱了,九哥都喊上了,這廝金屋藏嬌多久了都!得趁着阿俏沒有發現,砍了!
他想着,直接衝了進來,一看牀上眼淚汪汪的賀知春,頓時傻眼了!
孫弗硬着頭皮擠了進來,四處張望了一下,趕忙把木門給關上了。
再一看牀榻上的賀知春,驚訝的說道:“崔駙馬竟然好男風……”
擦!不敢想啊!
聖人一瞧賀知春穿着同他一樣的青色男裝,因爲要扮男兒,將眉特意畫得濃重了許多,周身氣度,竟然同他少年之時,有幾分相似。並非是容貌長得像,賀知春一眼看去,一點兒也不像他,也不像皇后。
這孩子會長,專門撿了他夫妻二人長得好的地方長,比如說那高挺的鼻子,就像了他!
忍不住嘀咕道:莫非帝命在身的人總有幾分相似,這麼想着,竟然生出一絲莫名的自豪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