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見熱熱鬧鬧的人來了,又走了,孫世寧還是那副坦然的樣子:“我說大姑娘知不知道,這些雖然是宮女,背後的都是什麼人?”
“知道,太后和貴妃。”孫世寧擡擡眼答道。
“好,大姑娘好涵養。”薛氏碰了個軟釘子,落一鼻子的灰,知道以後都不用與孫世寧交手,十次百次都是完敗,還有什麼意思。
“這些不過是看着好看而已。”孫世寧卻多了一句話,“不如孫家的家業實實成成,周而復始,足以傳代。”
薛氏心眼小,一聽她提及家業又跟着緊張起來,以前她是孤兒寡女,還能夠做了孫家的當家人,這會兒多少貴人撐腰,如果強行要走這一份產業,除了眼巴巴的看着,還能夠伸手阻攔不成,那不等於是上門去送死。
“二孃,我說過得話,不會收回,是世天的就是世天的。”孫世寧想到世盈的那一番話,“以前迫不得己住在同一屋檐下,二孃不喜歡我這個不請自來的,也實屬人之常情,嫁到沈家以後,沒有特別的事情,我就不回來給二孃添心煩了。”
這句話說得太直白,薛氏反而有些訕訕的,掌不住臉,囁嚅道:“大姑娘說的哪裡話,怎麼說,這裡都是你的孃家,就算你爹不在了,還是姓孫的地方,大姑娘嫁了人還是姓孫的。”
孫世寧索性將所有的話都給攤在桌面上:“二孃,我今天只說一句,以前你我之間有什麼恩怨,看在世盈與世天的份上,盡數了清,二孃有句話說的沒錯,我嫁了人還是姓孫的,所以以後若是有要幫襯的地方,僅需捎個信,我必定盡力而行,其他的,如今說來也沒多大的意思,你我心知肚明就成了。”
薛氏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當然知道她所指的是以前誣陷她名聲,累及她坐牢的蠢事,要是換作旁人,定然要記仇一輩子,孫世寧的兩句話不中聽,卻讓人聞之心定,知道是不會用這個把柄來生事。
“好,大姑娘乾脆,我也利落,大姑娘的嫁妝,孫家盡力而操辦,定不會讓人嗤笑了去。”薛氏留下這句話,拂袖而去,琥珀急急忙忙跟着她走了。
紅桃從樑上輕巧落地:“小媳婦當真要放過她?”
“她總是世盈和世天的生母。”孫世寧嘆口氣,將那個錦囊放置在桌角,覺得裡頭的物什,火燒火燎的灼人,收下是收下,還需要同沈念一商議,免得給他添亂。
“小媳婦就是心軟。”紅桃往椅子中一窩,單等着冬青回來,“明月樓纔多少路程,怎麼一去就不回來,難道是排了人龍不成?”
冬青已經走到門口,啐了一口笑道:“這是嫌我手腳慢,下次不用找我,你自己去買,任憑是誰也擠不過你的力氣。”
紅桃一見好吃的就立時沒有脾氣,搶過冬青手中的食盒,放軟話道:“那怎麼一樣,你與明月樓的廚子熟稔,他給你選的總是最肥美的,我去買,就買不到這樣好的。”
“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一重的事兒?”孫世寧似笑非笑道。
“姑娘還聽她胡說一氣,不過我去買的多了,掌櫃知道我是孫家的丫環,纔給留着好些的貨色,哪裡來的廚子,廚子長啥樣,我壓根都沒瞧見過。”冬青上前就要掐紅桃的手臂,紅桃纔不會這隔靴搔癢似的輕撓,只管打開食盒,用手指捻起一塊,放進嘴裡,美滋滋的點頭道,“小媳婦,等我回到山裡頭,你要是來看望我,一定要給我帶兩隻花雕雞。”
“姑娘,我先頭就回來了,見宅子門外又是一列的馬車,比昨天的還威風,外頭有幾個粗壯的僕婦攔着,不讓別人進出,才費了這些工夫。”冬青嘖嘖舌道,“真正說是沈大人威風八面,這些人前赴後繼的,都來替他長臉。”
“你倒是懂事。”孫世寧笑着去推紅桃的肩膀,“瞧瞧你這吃相,怕是我這屋子裡,以後都藏不住你這條饞蟲。”
“不怕,不怕,藏不住,我就大明大方的坐着吃,你下個月就成親了,成親完了,我要離開,這是吃一頓就少一頓了,不用再忌諱這些。”紅桃左右開弓,吃個滿臉油花。
孫世寧看着笑得直打跌:“冬青,她都吃成花臉貓了,你還不去打盆水來,給她擦擦。”
屋中笑成一團,外頭卻傳來一下輕咳聲,紅桃警覺,出聲問道:“是誰!”
“在下季敏。”站在門外還知道有所避諱。
孫世寧當然知道這個季敏就是三皇子府邸中的大管事,這個時候摸進來,所爲何事,太明白不過,她本來就不太喜歡瑤姬這個人,要是季敏爲了討個說法而來,那麼她壓根也沒打算要客氣到底:“三皇子府中是什麼習慣,一個兩個的,都不會走大門,往別人閨房的門前窗下一站,但凡膽子小點的,怕是都能直接嚇出病來。”
季敏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只得又用力咳嗽了幾下,卻沒有擅自闖進來,紅桃已經站在門邊,咬牙切齒的,要是有人敢闖進來,第一個要先過她的雙拳。
冬青見孫世寧有些發怒,朗聲說道:“太后宮中的甘草姐姐都知道要先送拜帖,經由了前院,再進屋見人,林貴妃身邊的宮女也纔剛剛走,我們孫府再熱鬧,大門也沒有見緊閉着不得開,怎麼就有人愛學那樑上君子的賊偷相,非要給自己家的主人丟份。”
隔着一道門,孫世寧幾乎都能看到季敏漲紅了臉,她示意冬青先停一停,聽對方要說什麼?
“孫姑娘,三皇子已經知道瑤姬所做的錯事,他說瑤姬是野蠻粗陋之地來的女子,不懂規矩,纔會冒犯了孫姑娘,還請孫姑娘千萬不要計較,若是心有不平,他定當補一份大禮,給孫姑娘陪個不是。”
“瑤姬的傷勢如何?”孫世寧淡淡問道。
“斷了兩根胸骨,還有右手的小手指也折了。”季敏老老實實回道。
“她倒是沒有向三皇子隱瞞這些傷勢?”
“想要瞞也未必瞞得住。”季敏沒好氣的回道,爲什麼瑤姬闖下的禍端,要他來收拾爛攤子,他是要幫襯着三皇子不錯,但絕非心甘情願爲了那種蠻夷女子效力。
“也是,三皇子這般心細如髮,季管事又精明能幹,瑤姬莽莽撞撞的個性,又受了這樣的重傷,哪裡還能瞞得住耳目。”孫世寧沒打算開門迎客,本來不是她請來的客,“季管事回去同三皇子捎話,瑤姬是有不對之處,我們也出手教訓過了,她受的傷不輕,要是需我們出藥錢,那麼我們也還支付的氣。”
“不敢,不敢,孫姑娘這樣說,真正是折煞我了。”季敏顯然擡起手,在擦拭額角的薄汗,“只求孫姑娘不計較纔好,其他的,再沒有了。”
“若不是聽到婚事迫在眉睫,皇上又使得林貴妃主婚,不知三皇子會不會上門來討這個人情?”孫世寧對季敏這個人印象尚好,但是瑤姬兩次都觸犯到她的底線,她不想第三次再見到此女,話語間說的重了些,“那麼也請三皇子將自家府上的女眷看緊些。”
“孫姑娘,慚愧,實在是慚愧之至。”季敏張口結舌,完全敗在她的伶俐口才之下,也是自家先做錯事,又不好冠冕堂皇上門來求情,結果堂堂的大管事,來做這樣丟臉的求情之事,季敏都恨不得地上有口深井,往裡頭一跳了之。
“其他的無關緊要,有句話還是請季管事長個心眼,瑤姬此女不是省油的燈,即便長得天仙一般,留在三皇子身邊,遲早也會生變,三皇子還是心中有個盤算纔好。”儘管瑤姬身上始終脂香粉香撲鼻,又是孫世寧再熟悉不過的味道,她依然覺得哪裡不妥,就像是一副精緻的九連環,已經找到了訣竅,緩緩褪出幾層來,卻在最關鍵的時候,止步不前,叫人一顆心七上八下,放不平穩。
“是,孫姑娘的話極是有理,我定然會得原封不動捎話回去。”季敏低聲下氣道,“至於三皇子的賠罪之禮,明日定當送到府上。”
一陣風來,一陣風去。
孫世寧聽門外沒有動靜了,讓冬青前去開門,紅桃探頭探腦看一眼,嘴裡還叼着沒吃完的雞腿:“真的說走就走了。”
“不走還留下來喝茶吃飯不成。”冬青板着臉說道,對於不速之客,她更加驚覺。
“孫府一下子成了聚寶盆,人人都搶着往裡頭塞金銀珠寶,好似一下子會成倍的長出來,讓他們再盆滿鉢滿的拿回去。”孫世寧站在窗邊,微微笑着說道,沈念一怕是早已經預料到會如此,才先讓她多點準備,她倒是不想直接都回絕,沈念一身負官職,以後也不能成天關着院門,不見客,慢慢習慣起來,也是好的。
只是,她有些走神的想,這會兒,沈念一又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