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太清楚,”李思淺看着端木蓮生,“外翁做生意從沒失過手。
”頓了頓,李思淺眼皮微垂,“外翁其實不姓田。”
“有隱情?”端木蓮生反應極快。
“嗯。”李思淺輕輕嘆了口氣,“外翁姓林,曾祖就是以身殉國的林敬德林丞相。”
端木蓮生一臉震驚的看着李思淺,李思淺露出絲絲苦笑,“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樑國太祖皇帝攻滅前朝時,林丞相死守京城,率全家以身殉國前,悄悄遣人將夫人姚氏和剛滿週歲的幼子送出京城,送回到姚氏祖籍平陽府,那個幼子,就是外翁的祖父,到外翁父親那一代,因爲和鄰居方家有一點小齷齪,方家見外翁家姓林,就到官府舉報,說外翁家是林敬德餘孽。”
“這方家怎麼知道……這麼巧?”端木蓮生一句話沒說完,就有所醒悟,李思淺點頭,“就是這麼巧,方家根本不知道外翁家真是林丞相後人,就是一句誣告,給外翁家添點堵而已,沒想到……你看,世事就是這樣巧,外翁家滿府被捉拿的時候,外翁還沒滿週歲,跟母親回孃家,才走到半路,太婆婆是個有大智慧的,當機立斷,帶着奶孃和一個心腹大丫頭,立刻租了條船南下,一直走到壽春城才停下。”
端木蓮生青着張臉沒說話,這樁案子他聽說過,姚氏是林丞相續絃,一家人都被拿到時姚氏還健在,還是當時姚家的人去指認的,姚家,就是現在的姚家……
“定居壽春城後,太婆婆就讓外翁改姓了田,太婆婆的外婆家姓田,太婆婆姓周。”
“姚家知道嗎?”端木蓮生想着李家交情極厚的幾戶人家,“大長公主呢?”
“柳夫人大約是知道的,姚老爺肯定不知道,大長公主不知道這事,整個常山王府都不知道,就是李家,大哥知道,二哥和阿孃都不知道這一段往事。.”李思淺任由端木蓮生握着手,“外翁說,過去的都過去了,知道不知道的,也沒什麼意思,我不知道外翁什麼時候告訴大哥的,還是大哥自己覺察出來的,我是有一回半夜看外翁祭祀。”
李思淺的話突然卡住,“怎麼了?當時嚇壞了?現在還害怕?”端木蓮生忙緊握住李思淺的手,極是關切。
“不是,”李思淺非常不自在的咳了幾聲,“那時候我還小,外翁以爲我不識字,就沒防着,讓我看到了神主牌位上的名字,後來問外翁,外翁就告訴我了。”
“那年你多大?”端木蓮生覺出李思淺的不自在,好奇心頓起。
“兩歲多。”李思淺含糊了一句。
“兩歲多?你就識字?林丞相名諱筆劃又多……誰教你的?”端木蓮生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思淺。
“也沒認得幾個字,”李思淺別過頭,這事真不能說的太細,“那時候二哥正啓蒙,我天天跟二哥在一起,認是認得,也不知道什麼意思,不過外翁夜半祭祀這事我印象太深,到現在都忘不了,那牌位上的字也記的清楚,後來長大了,才明白外翁在做什麼,我看到的是什麼,牌位上的字是什麼意思,纔去問的外翁,小孩子很小就會認東西,你要是教他認字,他學的也很快,記字就跟記一幅畫、一件東西一樣,記是記下了,不過不知道什麼意思,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李思淺替自己開脫,端木蓮生將她的手合在自己手掌心裡,“我知道你自幼聰慧過人,非一般人能比,能娶到你,是我的福份。”
端木蓮生握着李思淺的手按在自己臉上,好一會兒才鬆開手,看着李思淺低聲道:“怪不得外翁肯替舅舅收糧屯糧,我一直疑惑,外翁那樣的聰明人,不會看不出舅舅如此收糧屯糧別有用心,外翁……一直都有這樣的想法?”
“我沒覺出來,”李思淺搖頭,“外翁是個豁達的,樑國定國這麼多年,根基早就穩的不能再穩,再說,外翁又不是舅舅,外翁不過一個商人,而且,”李思淺眼裡閃着亮光,“外翁心地慈悲,田家產業衆多,可不管做哪一行,都會做善事,田產的藥鋪請的都有坐堂的大夫,來診病的,有錢就給,沒錢就不給,藥鋪逢十五施藥,就是腳伕行,也會替在外討生活的窮苦人免費帶信帶東西,甚至帶人,外翁這樣的人,不會爲了一已之仇,把天下人的命搭進去。”
一番話說的端木蓮生直揉鼻子,“淺淺,你這話象是說我……我是說,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我真沒濫殺過無辜,你要是覺得……等取下湘水以南,也快了,取下湘水以南,咱們就和樑地以湘水爲界,什麼時候樑地民不聊生了,咱們再揮軍北上,這算是解民於倒懸,要是太子既位,這倒懸也就快了。”
李思淺聽笑了,“我沒說你!你想的也太多了!我只是和你說外翁這個人,就是我,也跟外翁不一樣,說到這裡,正好和你商量幾件事,你把雲娘給我,我就讓她替我出面做我那些生意,我還有些生意在外翁的生意裡沒分出來,這些生意一年能掙不少錢,這些錢,我想都拿出來,建義學,有男學,也有女學,不只教讀書,是讀書人的種子,就去讀聖賢經文,不是那塊材料的,教他們認了字,就學手藝,學功夫也行,女孩子也是,你說好不好?”
“手藝都是師徒相傳,你辦學校學手藝?這可是改了天下人的規矩了!”端木蓮生覺得今天的驚訝太多了。
“因爲你是土皇帝麼,我就敢改改天下人的規矩了。”李思淺一臉笑,“除了這些,我還想開醫館,開很多,也收一點錢,若是你的士卒家裡人看病,就不收錢還送藥,我還沒想好,還有好些別的事,義冢什麼的,我做這些好不好?”
“好好好!當然好!”端木蓮生大笑,“可是淺淺,這需要很多很多很多銀子,你那點鋪子……就是把外翁的生意都抵進去也不能夠!”
“不怕!”李思淺眯眼笑着篤篤定,“向善的有錢人家多的是,我要募款,肯定少不了願意捐銀子的人!”
“那倒是!”端木蓮生又大笑起來,自己不說做皇帝,就是據這一帶爲王,她貴爲王妃,不知道多少人求着送銀子給她都找不着門路呢!
李思淺見端木蓮生滿口贊成,笑的彎起了眼,她不準備參政議政什麼的,何苦與這個世間所有的規矩爲敵、與這世間的道義爲敵?她可以做善事,很多很多的善事,這些事情做下來,她議不議政還有什麼分別?
她要好好想一想,好好做她的事。蓮生不希望有人左右他們的生死命運,她也不希望自己的生死生活握在別人手裡,握在蓮生手裡也不行,她的生死、她的生活、她的未來,都必須握在她自己手裡!
蓮生在抗爭,要打仗,要殺人,要征戰,要把自己立成王,她也要征戰,她也要把自己立成王,她要和他並肩而立,他要和這世間平等的說話,她要和他平等的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