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身,看向垂首坐在牀沿的女人。
聞言,除去睫毛微微的顫了纏,她臉上幾乎沒有掀起任何的神色,“西爵。”
她絲毫不意外,他會收到消息。
也是,不然的話她不會最終還是求助了盛西爵,她一直都不想拉他下水。
只不過跟威廉比,她果然還是盛西爵更加的親近。
顧南城沒什麼反應,勾了勾脣,“那電影呢,你用我的錢打水漂有這麼心安理得,嗯?”
她嗓音微啞,卻還是回答了,“劇本我改了不少,從下半場轉折開始,我已經跟鬱少司談妥了,他會接手……有鬱導在,加上之前的話題,簡致的人氣,南歡的復出的關注,楚可如今的演技,和電影放出後的爆點……我相信你虧錢的機率不大。”
電影既然開始了,那麼除了gk投的錢,整個劇組所有人都需要她的負責,她不會就這麼撒手不管,直接離開。
她雖然不是爲了拍電影而拍,但畢竟她熱愛這個職業,如果她能拍到最後,她自然會盡善盡美的做好一切,如果不能她也會盡可能的妥善安排好。
原本打算如果鬱少司不點頭……她就再去找唐初,他們兩個都不會比她差。
顧南城薄脣染笑,低語着,“看來你最近除了吃喝玩樂,辦了不少的正事。”
要讓鬱少司點頭答應接手別人拍到一半的電影――那比拉攏十部電影的投資還要難。
晚安終於正眼看向了他。
他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沒有怒意,沒有意外,平淡的沒有任何的波瀾,就只是一雙墨色的眸一瞬不瞬的注視着她。
需要她親手拍完的部分,趕工的話還需要三天,只不過今天是楚可的生日,她的富商男朋友親自給她打電話,讓她給個面子,她還是答應了。
她知道他會知道的,不過是遲一點早一點的問題。
八卦上鬧得那樣大,西爵以爲他們的感情出問題了,她說她想離開,西爵沒問多餘的,只說如果她考慮清楚了,其他的事情他會處理好,她只要把手上的事情了結就好。
她實在實在是太累了。
似乎她活着,總是要對不起那麼幾個人,不管有些事情做還是不做。
如今面對這個男人,她身心疲憊,甚至盤踞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感。
她不想面對他,逐漸的甚至不敢面對他。
她多想今晚醉得不省人事,在遊艇上找個角落休息一晚,明天再回片場,那就不用再面對他了。
只有三天了,少一晚上,少一個白天,就過去了三分之一,多好。
可他還是找來了。
在生日宴上,她覺得自己已經如願的醉了,可是看到他到,她覺得好像其實沒醉。
第一站去紐約,以後去哪裡,到了紐約再決定。
“這樣難道不好嗎,我選擇了用最平和的方式告訴薄錦墨這一切,我把所有的決定權都給了他,我連着對陸笙兒都手軟多了,這些難道不是你希望了嗎?”
顧南城笑,眉眼間淨是濃稠的嘲弄,語調淡淡的疏懶,“我剛剛在想,你爲什麼要寫成一封信,不是當面說,不是對峙,不是短信,不是電話……猜一猜,”
他走過去,依然是綿延的笑,“你是打算讓盛西爵替你轉交這封信給錦墨,再讓錦墨親口告訴他四年前的事情,你不擔心錦墨不動手,因爲他不動手,盛西爵也會動手。”
盛西爵怎麼處理陸笙兒,她無需再擔心。
那個男人自然不會比她手軟。
更何況……生爲親哥哥,於她而言,他做什麼都比她自己來得有資格。
“四年前……我剛剛失去最後的至親,我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西爵剛剛醒來,米悅告訴我他雖然沒有大礙,但至少需要半年的時間慢慢調養恢復,纔會回到正常人的狀態,那時他以爲綰綰只是出國遊蕩了,他來看我的時候……我開不了那個口。”
她剛剛承受過,所以她不忍心讓西爵承受,幾次話到嘴邊,她開不了口。
何況那時她不知道薄錦墨會如何抉擇,也許他終究會選擇維護陸笙兒,西爵那時的身體狀況經不起再一場的惡鬥,再加上……顧南城,他根本鬥不過。
如今不一樣了。
薄錦墨心頭的天平她估摸得差不多了,對陸笙兒的感情也已經消磨得差不多,退一萬步……即便他維護陸笙兒,如今的西爵也足以面對,不用她擔心。
她擡起頭,朝溫淡的男人微微的笑,“讓薄錦墨親口告訴西爵,尤其是如果他表情悲傷痛苦的話,他們之間的衝突會大打折扣……這也是你希望的吧?”
顧南城盯着那張宛若溫婉平和的臉龐,“你不是恨他?”
“恨他是替綰綰恨的,她愛他的時候他給不了愛,不愛的時候他連成全都不給,還替她招來了殺身之禍……可怪得了誰呢,她待他再好愛得再深,如果別人不喜歡,所謂深情不過是負擔,情多深,負擔多重。”
顧南城擡手去摸她頭髮的手就這樣生生的頓住了。
像是全身的血液忽然被凍住了。
彷彿有什麼東西徹底的在他腦海中炸開。
女人低低啞啞淡淡的嗓音在他耳邊再度回了一遍,如果別人不喜歡,所謂深情不過是負擔。
她看着他英俊的五官,又笑了笑,“這差不多半年的時間,你對我很好,我明白,但我沒辦法把我自己回報給你――你親近的人不多,顧奶奶常年在外,除了我,就只有薄錦墨了,這封信,是我儘量能給的仁慈,爲了他尋找等待的四年,爲了你,也爲了他是綰綰愛了十多年的男人,還爲了……他是七七的父親。”
她有很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真心實意的跟他說過話了。
顧南城看着她,手指僵硬而冰冷,彷彿有一隻手伸進他的胸膛,終於要將他心口的最重要的東西挖走了。
她在他在覺得這個女人要絕情到底的時候,又忽然拋出了一份仁慈。
冰涼,空虛,還有……恐懼。
她終於要把這一切轉手給盛西爵,然後全身而退了。
他欺身吻上她的脣,貼上那溫暖的屬於她的真實溫度。
她想,這大抵是他說得最低聲下氣的話了。
“我在你身邊的半年,你開心麼,沒吧,”她的嗓音帶着事後的輕懶,淡淡的笑意,“你要經常發脾氣,生悶氣,被我下藥算計,我走了,這些就都沒了。”
他將她抱入胸膛,魔怔般低低的笑,“你是對我不好,可還是比你不在的時候好。”
他的脣擦過她的臉頰,連同着呼吸一起,“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晚安。”
她閉着眼睛,“我不管了。”
不管西爵能不能把她帶走,或者顧南城又把她留下了。
她不想再想,再掙扎了。
人能隨波逐流,也能很舒服,至少不用自己奮力抗爭。
早晨她一如既往的起得很早,以往她的生物鐘還會在她睏倦到極點的時候失靈睡過頭,如今她只會早醒,不會晚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