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四十左右，斯密斯離開，茶館裡只剩下西顧和沈涼時兩個人。
沈涼時親自給西顧斟茶，看她一直沉默不語，問道，“怎麼了？”
西顧想了想，說，“我以前……我是說，以前，嘗試做過一次手術，但是，手術失敗了！”
沈涼時盯着她烏黑色的眸子，點頭，“我知道。”
“我記得那天很巧合的，是冬至，那天，我原本是打算，手術成功了，就獎勵自己一頓餃子，我甚至想，你在c城的那一天，應該也會吃餃子，甚至會擡起頭望一望天，和我望的，是同一片天空！”
“恩。”沈涼時的聲音有些沙啞，指腹輕輕摩擦着西顧的手指，聽着她繼續說。
“可是，手術失敗了，臉上的傷口發生感染……我不知道怎麼感染的，那段時間，我連看都不敢看自己的臉，覺得自己，很可怕，像個怪物！”
“西顧……”沈涼時喊了一聲，有些哽咽。
“你不用擔心我，其實，我是現在已經開始接受現在的自己，甚至接受自己毀掉的臉，我之所以擋着捂着，只是怕嚇到了別人，但是嚇，也不算，許多人，大概只是驚訝和好奇，會用同情惋惜的目光打量我，而我不喜歡那樣。”
“沉睡的六年，我幾乎沒有記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醒來後，世界變了，那一刻的恐懼纔是我活了二十多年來最嚴重的。但我恐懼的最主要原因還是，我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你。”
“那時候，我躺在牀上，其實不能動，只是眼淚一顆顆的往下掉，哥哥給我擦眼淚，讓我別哭，可是擦着擦着，他自己也掉眼淚了，我恢復的很快，醫生都說是個奇蹟，可於我來說，還是太慢了，因爲……因爲在我感覺裡面，我不過是睡了一覺而已，睡了一覺，怎麼醒來後一切都變了？這個讓我接受不了！”
眸子裡莫名就沾染了溼潤色澤，西顧轉過頭看沈涼時，她說，“你相信我嗎？那個時候我突然覺得，就那麼躺着睡一輩子，也是挺好的。可是我又想，你如果找不到我，該有多傷心難過，我想去找你，不顧忌所有的去，但我不希望用這張臉去找你……”
西顧說，“沈涼時，我曾經勇敢，也曾經懦弱，我退卻過，也前進過，我努力過，也失望過，而這所有的緣由，都是因爲我想回到你身邊，你懂嗎？”
沈涼時伸手，將西顧落在懷裡抱緊，有溼潤的色澤從眼眶中一滴滴砸下來，他懂，真的懂，他的西顧，其實從未離開，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的！
西顧在沈涼時懷裡嘆氣，她說，“其實，跟你說這些，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現在回到你身邊了，和你在一起，而你依舊愛我，這對我來說，已經是人生的圓滿，未來再經歷或者嘗試別的，我都不會覺得可怕了，因爲，真的沒有比離開你更讓我覺得可怕的事情了！”
……
白墨陽倒班，早上九點下班，十點回到別墅到頭就睡，醒來的時候是下午接近三點。
洗了個澡，下樓，聽見廚房有動靜，微微皺眉，賀遲雖然說過準備請個鐘點工，但只負責打掃房間。
他說要吃飯，直接去沈涼時那兒去蹭就行了。
那麼廚房是誰在用？賀遲？不太可能！
白墨陽走過去，走到門口時，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微微凝眉。
聽見身後有腳步聲，洛傾昕知道白墨陽醒來了，說道，“你中午沒起來，應該也沒有吃飯，先去客廳等着，我這兒快好了！”
說這些話時，洛傾昕繼續忙活手邊的事情，並沒有轉過頭看白墨陽。
白墨陽沒有走，看向洛傾昕，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洛傾昕這才轉過頭，嘴角帶着冷笑，“我怎麼不能在這兒？”
白墨陽不說話了，對啊，她爲什麼不能在這兒？聳了聳肩，他說，“當我沒說！”
然後，轉身上樓，拿煙。
洛傾昕看着他的背影，嘆氣，這個臭脾氣，這麼多年怎麼就沒見改一下？
客廳裡，白墨陽坐在沙發上，從煙盒裡抽出一支菸，點上，偶爾轉過頭，看向廚房方向。
其實，什麼都看不到，但是能夠聽到動靜，知道她正在忙碌。
白墨陽突然想，她每天在家，是不是也這麼做飯給邢顥天吃的？
眉心突然有些疼，他伸手揉了揉，猛抽了一口煙。
洛傾昕出來的時候，將飯菜上桌，說，“你們這兒冰箱裡什麼都沒有，我這材料還是從西顧那兒討來的，你先過來吃着，還有一個湯，我去端！”
“等等！”白墨陽站起身，走到餐桌前，看着女人烏沉沉的眼睛，說，“我去！”
洛傾昕並沒有阻止，他去，他就去吧。
洛傾昕將筷子放下，坐在椅子上，休息，一隻手，貼上了自己的腹部。
白墨陽出來時，看見她的樣子，目光不期然落在她的肚子上，只覺得眸子刺痛的很。
他說，“去沙發坐，那兒靠着舒服一點！”
洛傾昕白他，“你怎麼知道我坐在這兒不舒服？”
白墨陽甩出一句權威性的話，“我是醫生！”
洛傾昕聽完就笑了，說道，“是啊，你是醫生，可你是外科醫生，不是婦產科醫生！”
說完，她起身，扶着肚子走到沙發上，看見菸灰缸裡的兩支菸，一邊坐下來，一邊道，“把煙戒了吧，一個醫生抽菸，太違和！”
白墨陽一邊吃着飯菜一邊道，“戒不了，十六歲抽了第一支菸到現在三十二歲，十六年了，哪兒有那麼容易戒？”
洛傾昕聽了更想笑了，“我和你認識了超過二十年，戀愛也談了七年，如今分開，你這過得不是挺好的麼？”
白墨陽皺起了眉頭，轉過頭看向洛傾昕，洛傾昕眼波微閃，衝道，“你看我做什麼？吃你的飯！”
白墨陽轉過頭，繼續吃飯，洛傾昕這邊，伸手撫向胸口——爲自己剛纔說的話，暗自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