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她手的五指，倏然更緊了，那力道，把她的手指骨頭捏得咯咯作響。
痛！
楊沫的秀眉，猛地皺到了一起。只是還沒開口，下一刻，周曉彥的五指倏然地鬆開，疼痛的感覺，一下子在手指上散開了。
楊沫收回手，輕輕地揉了幾下，這次感覺好一些了。想了想，她重新擡起了頭，看着周曉彥道，“你帶我來這裡，只是想要我陪你重新看看這兒嗎？”
因爲現在還是半天的緣故，因此山洞裡並不算太暗，十來平大小的山洞，其實也不是太小，即使這會兒站着兩個成年人，也依然還有不少空地兒。
“難道你不想再回這裡看看嗎？”他那好看的劍眉微微揚起，反問着她。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憑着記憶，走到了當初兩人睡覺的那地方，慢慢地蹲了下身子。這兒，雖然是靠近着洞口，但是卻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即使在夜晚的時候，也不是太黑。
太黑的地方，總是會讓人害怕的。
楊沫的眼前，彷彿看到了兩個小小的身子，蜷縮着，互相依偎着靠在一起。那時候，他們只有彼此，他發着高燒，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有學着媽媽的樣子，拼命地抱着他——在家裡的時候，每次她生病的時候，媽媽總是會這樣地抱着她的。
擡起手，楊沫摸了摸腳底下的泥土，有些鬆軟，並不是太乾。
“我離開後，你在這裡躺了幾天？”楊沫不禁問道。
“不知道，我只看到過三次月亮升起。”周曉彥回答道，換言之，至少他在這裡一個人是呆了三天以上嗎？
“知道我那時候在想些什麼嗎？”他走到了她的身邊，同樣地蹲下了身子。
楊沫抿着嘴脣，沒有說話，而周曉彥，顯然也不在意她回答與否，徑自說着，“我在想，你到底什麼時候會回來，到底能不能找到人，就算真的找不到可以救我們的人，我也希望你是回來的，這樣的話，死亡對我來說，也許就並不可怕了。”可是，她並沒有出現，於是，他的心，一天天地變得更加焦急，卻也一天天地變得更冷。
即使在獲救後，他卻還是回到這個山洞裡，不停地告訴自己，她一定是迷路了，所以一時之間，找不到回山洞的路，只要她找到了路，那麼她就一定會回來，回來找她，回來告訴他，她沒有丟下他！
似夜風般的聲音，飄蕩在山洞中，如娓娓陳訴，卻讓她的心一點一點地揪了起來。
“對不起……讓你等了那麼久。”楊沫吶吶着道。
“是啊，我真的等了已經很久了。”他道，“我等着你和我一起回到了這個山洞，然後我希望你對我說一句話。”
“說什麼？”她轉過頭，只看到他慢慢地站起身，低着頭，脣角上綻放着美麗無比的笑意，緩緩地說着，“請對我說，‘我回來了，所以，你可以不用再等下去了。’”
楊沫怔然着，山洞內的光線，有些昏暗，可是她卻依然可以無比清楚地看着他的笑，看着他認真到極致的神情，看着他那雙琥珀色的瞳孔，在透過她凝視着遙遠的過去。
“既然，你說你沒有丟下過，那麼現在，就對我說這句話。”他的脣一張一合，聲音繼續響起在這山洞中。
是啊，他在等着，他其實一直都在等着！她的心中，驀地有着這項認知。他所等的，不僅僅是如陸凱所說的，在山洞裡等了半年，而其實，他等的是整整14年！
心，揪痛得更加厲害了！楊沫慢慢地站起了身子，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記得在學校裡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是在月夜下，他的優雅，卻會讓人從心底發顫。當他看着月亮的時候，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可是現在，她卻漸漸有些明白了。是不是他看着月亮的時候，就在想着，那時候她把他一個丟在山洞的情景呢？是不是也在等着她有一天回到山洞，回來對他說着這句話呢？
鼻子有些酸酸的，眼眶中，就像有什麼要涌出來似的。楊沫抽了抽鼻子，對着周曉彥一字一句地道，“彥彥，我回來了，所以，你可以不用再等下去了，不用再等下去了！”
帶着哽咽的聲音，清晰的，柔軟的迴盪在這個山洞裡。
他笑着，笑得那麼地美麗，而她的眼淚，從她的眼眶中滾落下來，一滴一滴，順着她的面頰，滴落在褐色的泥土中。
“至少，你現在的眼淚，是爲我流的，對嗎？”他的手指，輕輕地拭着她的淚。他是知道她的勇敢和堅強的，即使在最困境的時候，她依然是在不斷地對他說，他們是勇敢的孩子，所以不哭，不哭！
可是現在，她卻在他的面前沒有保留地落着眼淚。
即使現在，她喜歡的人不是他，可是他卻還是等到了，等到她在這個山洞中，對着他說不用再等下去了！
他的手指，帶着一絲暖意的，不斷地拭着她紛紛滾落的眼淚，而她，只能不斷地對他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有太多的對不起，又有太多的心疼，甚至讓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夠了，足夠了！”他張開雙臂，把她擁進了懷中，就像是找到了失而復得的寶貝一樣，抱得那麼緊，卻又那麼地小心翼翼。
她淚眼朦朧，眼淚幾乎把他胸前的衣襟都給浸透了。她的雙手抵在他的胸前，微微地動了兩下，可是卻終究還是沒有推開他。
那是一種不忍和心疼。
因爲他等了她太久，因爲她終究是欠了他的，因爲這個山洞裡，有着太深刻的記憶……
楊沫靜靜地呆在周曉彥的懷中，哭泣着，耳邊是他的低語，“沫沫，謝謝你，肯爲我掉這些眼淚。以後，我不會再來這個山洞了，因爲，你回來了，來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