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這句話問話要的是長孫無忌的一種態度,一個承諾。
長孫無忌也是明白人,知曉陛下的話說到這裡,要的就是一個承諾,一種態度。而他更清楚長孫一族度過這一次的難關後,自己與陛下之間再也回不去了。而日後該何去何從,他需要好好想想。
“陛下,臣一定不讓陛下失望,不讓皇后失望,不讓朝廷失望。”長孫無忌沉默片刻,躬身一字一頓地作出了承諾。
“有你這句話,朕就欣慰了。”李世民嘆息一聲,爾後轉身坐下,示意長孫無忌也坐下談一談如何解決目前這件事。
“臣管束不力,讓陛下爲難。臣罪該萬死。”長孫無忌說着就要跪地叩頭。
“輔機,朕最不喜歡你這點,好端端地談着,說這些就沒意思了。”李世民揮揮手製止了長孫無忌。
“臣不敢亂了尊卑。”長孫無忌回答。
李世民無可奈何地笑了,搖着頭說:“你呀。朕也不與你多說這些沒用的。說了,你下次還是這般。”
長孫無忌尷尬地笑了,李世民一手理着手中的奏摺,一邊說:“這次畢竟是四房鬧出的亂子,四房是跑不掉的。而你,這次就做得徹底一點,把各房的權勢都收一收。畢竟,作爲一族之長,掌控不了各房,也簡直是讓人笑話。”
長孫無忌聽到這裡,立馬就明白陛下的意思:長孫四房是必定保不住的。而長孫一族的勢力過大。而削弱各房勢力(其實就是削弱長孫一族勢力)這種事,要他親自動手。
陛下呀陛下,還是那麼厲害,從未變過。
“是。臣當竭力,不負陛下所望。”長孫無忌回答。
“我相信國舅不會讓我失望。至於往皇后宮裡送醫者的事,你也不必做了。皇后身子不錯,又有尚藥局的醫者們盯着,不會有事的。”李世民想到皇后昨日那神情舉動,便又再次強調。
“是。”長孫無忌回答,一顆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從今日起,自己與陛下的關係再也不能像往日那般了。
“至於太子,自有太子太師、太子太傅等教導,國舅爲國爲民,操勞不止,這等事就不要再去管了。”李世民又說。
長孫無忌只覺得一顆心沉到了湖底,這一次沒有扳倒李恪,反而讓這人反將一軍。在他全心想着對付李恪時,他卻又在長安城裡部署了獨孤思南。這小子果然不簡單,不知老三能不能得手。
“陛下教訓得是。臣從前只覺得承乾是我的外甥,又是大唐儲君,是大唐未來的希望,對他似乎過於嚴苛。”長孫無忌試着掙扎一下,想要試一試李世民在這件事上的態度。
李世民立馬打斷他的話,很嚴肅地說:“輔機,不是你對他嚴苛不嚴苛。即便你是他的舅舅,教育他、勸諫他,甚至他犯錯上奏朝廷,這些自有其想匹配的官員來做,而不是你。”
長孫無忌聽到這些話,心已墜入冰窖,垂着頭拱手道:“臣從前糊塗,從今日起,定然會銘記陛下教誨。”
“方纔朕所言之事,你着手去辦吧。”李世民以這句話結束了談話。
長孫無忌告退,走出甘露殿,只覺得這個四月真的很寒冷。
李承乾帶着張司直回到東宮,讓內侍帶張司直去用午膳。而他則是直奔別院偏廳。
偏廳裡,獨孤思南正與柴令武在下棋。他還隔了一段距離,就聽見柴令武在央求:“先生,你這下手太狠了,就不能容我想一想麼?”
“世子,說好的快棋呀。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要不全力以赴,可是對你的不尊重呢。”獨孤思南笑着回答。
“哼哼,等阿芝回來,讓阿芝跟你下。肯定能贏你。”柴令武得意地說。
“好啊。我也挺想她的。”獨孤思南輕聲說。
“哎,王謝,你不要像個木頭似的在那邊站着啊,你好歹也來受受薰陶啊。”柴令武朗聲說。
“我贏不了先生的。”王謝回答。
“呔,沒趣,像個木頭似的。”柴令武撇撇嘴,就躺到一旁的軟榻上,說,“這東宮的伙食呀還真比不上阿芝的小廚房。嘖嘖,阿芝做的那些美食可真讓我流口水。哎呀,好想念阿芝。”
“世子爺,這是東宮,不要鬼叫了。”王謝說。
柴令武聳聳肩,翻了個身,正要說什麼,卻見獨孤思南站起身來,看了看桌上的銅壺,自言自語道:“太子也該回來了。”
李承乾在屋外一聽,心裡一驚,暗暗想:“這獨孤思南真是再世諸葛,竟能算着他從甘露殿回來的時辰。說實話,這是他算不了的。因爲他不知自己在甘露殿會花多少時間。”
“遠遠地就聽見先生唸叨我了。”李承乾笑着繞過屏風。
“事情如何?”獨孤思徑直問。
“先生料事如神,陛下果然詢問了我如何處理。我依了先生所言,看陛下神情,該是頗爲滿意。”李承乾毫不避諱。
“太子此言差矣。這並非依我之言,而是太子自己的決斷。”獨孤思南提醒。
李承乾一愣,哈哈笑道:“先生頗有意思。”
“多謝太子誇獎。”獨孤思南略略頷首,算是行禮。
“不必多禮。”李承乾揮揮手,這才瞧見站在一旁的冷麪少年。
“這位是?”李承乾看他沒有要向自己行禮的意思,料想這就是方纔柴令武口中所稱的王謝。
“這位呀,是醫者,叫王謝。是孫老先生的徒孫,獨孤先生身子不適,楊九姑娘讓王謝前來跟着。”柴令武作了介紹。
王謝略略頷首,算是行禮。
李承乾也不多計較,只問:“可是自己人?”
柴令武點頭,道:“不是自己人,阿芝斷不會讓他來跟着獨孤先生。再者,不是自己人,我也斷不會往東宮帶。”
王謝依舊沉默地坐在窗邊,他看的是長安的風起雲涌,想的可是那獨自入山的女子。前世裡,他還在世時,入崇山峻嶺,他都跟她在一起,守護着她。
可如今,他要在這裡等待,真是特別煎熬。
李承乾又瞧了瞧王謝,覺得這少年眉目裡有種說不清的悲傷,似乎有什麼深濃的不幸遭遇。然而,他此番沒工夫去關心一個不相干的人的不幸。所以,他坐正了身子,徑直說:“不出先生所料,真是長孫一族所爲,而且他們真的斷尾保命。真是可恨,不能傷其筋動其骨。”
“還真是如此。”柴令武諷刺地笑笑。
“太子莫惱。此番即便是隻斷其一尾,卻也是太子勝了。至少陛下通過此事,對一向低調慎行的長孫無忌會重新審視。而太子通過此事,也會讓陛下刮目相看。”獨孤思南安慰。
李承乾笑了笑,長嘆一聲,說:“不瞞先生說,我亦是這樣想的。而且我這幾日,覺得心情順暢。從前,我一個人面對着長孫無忌的咄咄緊逼,真是難受。”
“太子,從今往後,我們都在你的身後。”獨孤思南倏然站起身來,對着太子行禮,神情嚴肅地說。
柴令武一驚,沒有表態。
李承乾也是一驚,怔怔地看着獨孤思南。看了許久,忽而笑了,問:“那先生對我可有什麼要求?”
“唯一要求,希望太子在其位謀其政。成爲最優秀的太子,成爲大唐未來最輝煌的希望。”獨孤思南緩緩地說。
柴令武在這一瞬間,忽然明白楊敏芝爲何會與獨孤思南這樣親近了。因爲他們是一樣的人:都有驚天之才,都想着爲天下蒼生謀福,都想着輔佐太子承乾。
李承乾聽聞,大爲震動。他驟然想到偌大的國家,那麼多的子民,萬里山河,幸福興衰都在自己肩頭,瞬間生出萬丈豪情;同時,他想到這麼多人的理想都在自己手中,他又覺得肩頭一沉。
“先生所願,承乾定當竭盡全力。”李承乾神情堅定地說。
獨孤思南躬身,平靜地說:“那就請太子按照程序去查,斷了他這一尾。”
“好。”李承乾心情頗好,先前的些許鬱悶早就被一掃而空了。
爾後,他命人傳了午膳,與獨孤思南、柴令武、王謝一併用了午膳。然後,他派了東宮護衛護送三人回了柴府。他則與張司直去查案了。